第5章 第 5 章
这事过去不久,知道徐庆业不仅在宫里为她夸名,还令礼部将她制定的那条新规作为她的孝行,发文昭告天下时,柳明月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一位草根出身的皇帝,在开国立朝之初,所需面临的挑战实在太多。
也是,从开国立朝后,后宫迅速增加的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妃嫔数量上,就能看出一二。
祭典一事的这些后续发展,其实有些超出柳明月的意料之外。
毕竟她不过是根据原主的记忆,从徐庆业的过往成长经历中,分析出他的某些心态,从而借祭典一事投其所好而已。
所以柳明月只料到,她安排后宫那些出身高贵的后妃们,亲手为徐庆业的祖母备祭礼,可以满足徐庆业的那些不便诉诸于口的私心。
毕竟原主不过是出身地方大族,远无法与京中那些世家大族相比,都能让徐庆业在某些时候心存芥蒂。
之前的发展也确实如柳明月所料,徐庆业不仅十分满意她制定的新方案,对于拒绝为他祖母抄经的江妃,他的反应远比她大。
对于每一位能够结束民不聊生战乱的旧局势,开辟新国的皇帝,柳明月都会对其抱有崇高的敬意。
所以她在察觉到徐庆业所面临的困局,比她原以为的更加艰难时,柳明月不仅没有幸灾乐祸,还打算让人关注一下前朝形势,看她能否帮得上忙。
当然,柳明月就算有心想帮对方,也不会大剌剌的直接跑到对方面前指手划脚。
原主致力于当贤后,固然有着好名声,以及讨好皇上,巩固自身地位的私心,但也未偿没有想帮她丈夫的心。
只是原主用错了方式,再加上她本人的出身与成长环境,也限制了她的能力水平。
而徐庆业能成为一国之君,其心机能力绝对远在原主之上,所以她不仅帮不上大忙,还落得个适得其反的结果。
柳明月也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肯定能帮忙,正所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她就属于那种理论一说都会,一动手就废的书生。
见识过的大墓无数,根据土层断代的精准度,连经验丰富的导师都很赞叹,却是个直到博士毕业,连洛阳铲都用不熟练的实操菜鸟。
只是她曾钻研了近十年的考古学,与历史学关系密切,虽然她掌握的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但是人性是相通的。
所以在相似的大环境下,某些历史事件的发展方向,也很具有可借鉴意义,或许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提提建议。
不过她这个皇后如今的风头正盛,不宜在短时间内再搞出什么动静,还是先以专心准备祭典的名头,好好消停一段时间。
毕竟柳明月做事,当然不会落人口实,她安排那些后宫亲手制作祭器,她自己肯定也要有所表示。
徐境文某次过来请安时,看到的正是柳明月亲自折金银锭的场景,十分感动的夸赞。
“母后的孝行遍传天下,儿臣万分钦佩。”
柳明月则在放下手中刚折好的一枚银锭后,起身洗手,帮他脱下外面穿的那件材质极为珍贵的氅衣,然后拉过他的手,十分温柔的说道。
“父母是子女最好的先生,我希望境文能成长为忠孝两全、德才兼备的太子,当然要给你做个好榜样。”
徐境文更加感动的看着自家母亲,不过还没等他将自己那难以言喻的心情表达出来,就见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母亲带到延明殿□□的一片空地上。
看着眼前这块没种任何花草树木,有些杂乱的空地,不禁有些疑惑。
“母后,这里怎么如此杂乱?为何花木司的人,没有及时给这里补种上花木?”
柳明月接过卓辉提前准备好的两把锄头,递了一把给徐境文。
“境文,母后刚刚说过,父母是子女最好的先生,母亲今天要教你的,就是你纵为太子,也该学会亲躬耕种,体恤民生之苦,知一饭一蔬皆得来不易。”
徐境文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手中的锄头,又看向自家母亲。
“母后,儿臣当然知道一饭一蔬皆得来不易,自幼时起,先生们都有教导儿臣这些道理。”
柳明月比谁都清楚只知理论而不知实践的后果,所以她神情严肃的盯着这个便宜儿子。
“本宫希望你能切身体会书上写的百姓之苦,然后将自己身体力行的感悟,与先生们所教的那些结合起来,思考你身为一个太子,肩负怎样的责任。”
说完,柳明月径直迈入空地中,拿着锄头挖了起来,挖土的动作很生疏,却很努力。
徐境文赶紧上前阻止,“母后,儿臣知道您的苦心了,让儿臣来即可,您且回去歇着。”
柳明月喘着粗气,义正严辞的拒绝道,“不行,我说过,身为母亲,要用身体力行来教导你。”
徐境文感激而又惭愧的跪地恳求。
“母亲身为皇后,不惜亲自下地劳作,以身作则教导儿臣之举的苦心,儿臣定当铭记在心,永不敢忘,母后身体孱弱,若为儿臣劳累成疾,让儿臣如何是好?”
柳明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扶起对方。
“好吧,这三分地就教给你了,等你将这地里的土翻耕好后,我们再一起商讨在这块地上种些什么。”
说完,柳明月又指着躬立在旁边的一个内侍介绍道。
“对了,这个内侍名叫二柱子,种地经验很丰富,你若有不解之处,可向他请教,他若指出你做得不当之处,你也要即时改正。”
徐境文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又再三催促她赶紧回到室内,柳明月这才以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放心的样子离开。
不是她有意要作戏,也不是她有意要整这个便宜的儿子。
柳明月只是趁着好不容易有了段清静日子,试试能不能将这个不识民间疾苦的小家伙给掰回正道。
结合原主的记忆,再加上她自己的亲自观察与试探,可以确定的是,这小子听那些大儒教了些圣贤之道,就自以为是,却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近些日子来,随着她在宫内外的声望越来越高,他在周围人的吹捧中,越来越飘还毫无自知。
所以柳明月决定要给他来场‘爱’的教育,让他知道,飘得再高,她这个老母亲都能将其按在地里接地气。
柳明月回到殿内舒服的喝着茶,处理各种宫务,叶兰、红绣等人却都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窗外,个个都心疼不已。
毕竟叶兰是原主的陪嫁侍女,这些大宫女则是原主进宫前的贴身侍女,个个都是打小看着太子长大。
与柳明月这个‘继’母相比,她们对太子的感情更深,也更心疼那个顶着大太阳在外挥汗如雨的小子。
慑于柳明月的威严,她们再怎么担心,也不敢阻止干涉皇后教导太子的安排。
“娘娘,太子已在外面劳作得有段时间了,您看,能不能叫他进殿内歇歇?”
听到这话,柳明月难掩心疼之色,但她还是选择语气坚定的拒绝。
“不用叫进殿内歇息,他都十三岁了,才第一次下地,陛下当年可是小小年龄就下地劳作,长到十三岁时,都已经是家里的壮劳力了,他是陛下的儿子,当以陛下为榜样,怎可因本宫心疼他,舍不得他,就将他养得五谷不分!”
以仿佛是为说服自己的高昂语气,说完这么一大段后,她又低声吩咐。
“给太子送壶茶水过去吧,这天儿,确实热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到延明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皇后说得对,朕本是农家子出身,打小就在地讨食,当了皇帝,也需年年主持亲耕礼,太子是朕的儿子,岂能被教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不是笑话吗?”
柳明月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过来,而且是没让人通传,就直接来延明殿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毕竟她一个大公无私的‘贤后’,也不惧被人搞突然袭击,走出案桌福了一礼。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不必多礼。”
柳明月站起身,“陛下这个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临近中午,若无意外,往往是他在御书房召见或接见大臣的时间。
徐庆业心情很好的站到窗前,往□□看去。
“若非朕今日心血来潮,临时决定走这一趟,可就看不到太子下地耕作的场面了。”
柳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请罪,“还请陛下恕罪,是妾身不该仗着太子孝顺,就擅作主张。”
“皇后何罪之有?此乃功在社稷的善举,看到太子如此受教,愿意身体力行的体恤百姓之辛劳,朕十分欣慰。”
此话一出,柳明月还没觉得什么,倒让此前还在心疼太子受苦,暗自怨她太狠心的叶兰等人都觉欣喜不已。
毕竟徐庆业不管是出什么心态,在太子面前,从来都是一位严父,经常挑剔太子言行中的错漏之处,少有夸奖。
皇上此刻却对太子露出欣慰之情溢于言表的态度,让他们怎能不觉惊喜。
而且皇上还不只是口头上夸赞几句,只见他随即脱下氅衣,边挽衣袖边往外□□走去。
“给朕准备一把锄头,朕亲自去教教太子该如何耕地。”
叶兰赶紧拿着放在后门一侧的锄头,双手递过去的同时,还小心解释道。
“启禀陛下,这是娘娘亲自教太子耕地时用的锄头,太子怕娘娘受累,坚持要求娘娘离开,娘娘才不得不放弃与太子一起耕地。”
皇上仿佛被这话触动了某段回忆,愣了一下才满脸欣慰的接过锄头。
“太子像朕!”
他没说具体怎么像,拿着锄头就往太子那边走去,见柳明月跟在旁边,便制止道。
“不让皇后受累、受热,是太子的孝心,皇后就不要过去了。”
柳明月只好恭敬的应下,目送对方大步离开。
而延明殿众人还沉浸在皇上所说的那四个字,所带来的巨大惊喜中,这是他们首次听到皇上说‘太子像朕’。
此前他们曾不止一次的听说‘太子不像朕’,也曾不止一次的听到皇上夸常贵妃所生的五皇子‘像朕’
每次听到这类话,不仅皇后伤心焦虑到夜不能寐,太子更是忍不住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