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霉运加身
天色昏黑,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易泠歌呼出一口浊气,手臂不再颤动,凌厉地向着心口挥出一剑。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然而将将贴近洛清知的胸口时,剑身发出一阵悲鸣,一股巨大的反力阻挡着她继续。
“你是他的剑。”她摔开剑,指尖凝出一把透着丝丝寒气冰刃,猛的再刺。
洛清知的袖中嗡嗡作响,素衣破空而出,硬生生地拦下这一击,她手中力气不减,但抵不住素衣伸展得宽大,寸步不移地护住他。
一再受阻,将她的耐心消磨殆尽,她几乎痛恨当初唯洛清知马首是瞻的自己:“我只是把你借给他,你怎敢认他为主!”
手中寒芒再起时,骤雨滂沱,从云端直泻而下,噼里啪啦地冲得她衣衫湿透。
也浇醒了洛清知。
电光火石间,她断定已经错失杀机,藏起冰刃,也一并掩住眼底的杀意。
“衣衣?”洛清知睁开眼,没有焦点的视线慢慢聚拢,入眼是发丝结成一绺一绺的小师妹,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尚未散去,虚无地摊开着手掌,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出事了?”
她摇摇头,满心只想将他的身躯撕碎,与素衣两相分离。
“它出现了,有危险?”洛清知后知后觉地发现素衣罩住了他,说话时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喉咙缝隙里挤出来,十分粗粝。
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组织出语言:“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我想帮你清理一下。但位置不巧,大概会危及性命吧。”
“死不了。”洛清知咳了两声,手一扬,竟是将素衣好好地收拢了回去。
她奇道:“你不用?”
洛清知喃喃自语:“我不该用。”
“何宁用了,谭纾也用了。你说这话,未免虚伪。”易泠歌胸口淤堵难解,顾不得禁忌,闷闷地讥讽。
“不……”洛清知猝然清醒,拒人千里的冰凉取代眼中迷蒙:“与你何干。”
素衣护他,她气过了头,此时也不把他恶劣的态度放在心上。杀不了他,她实在兴致缺缺。
是得找个机会,重新让素衣认主,或者,寻机毒死他,再抢回来。
“下大雨了,我要为她聚魂,她不高兴吗?”洛清知身上的血迹顺着雨水淌下,成了道蜿蜒的细流,他张开手心,微微皱起眉。
自作多情,虚情假意。
是易泠歌无声的咒骂。
洛清知赶着要回宗,被她强硬制止,三令五申要在荒城调息一日。
琐事尽,因聚魂鼎而来的人不敢招惹晏珩,作鸟兽散。荒城中仍是歌舞升平,熙熙攘攘,她抛下洛清知,闲逛着挤进一圈人中。
人群中央的表演者是个握着火壶的瘦弱女子,着一件火红的斗篷,但身手矫健,翩若游龙,燃起的火花金光璀璨,划破漫漫长夜。
火树银花,似有明光。
她看着有趣,前方的观看者晃动着毛绒绒的脑袋,说:“咦?她是用了什么火系术法啊?好漂亮!”
“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边上的青年男子插嘴说:“这是火壶表演,既好看,又喜庆。用灵力可就使不出这般多变的火花了。”
那小脑袋认真地听完,说:“有道是火除邪祟,百家安宁。原来是这样,多谢多谢,有意思!”
嗓音耳熟,她不由挤上前些去看,恰恰对上姑娘娇憨灵动的眉眼,正是几日不见的曲芝芝,惊诧之色同时浮现在二人的脸上。
她问:“咦?芝芝,你怎么下山啦?是有试炼了吗?”
“泠歌!”曲芝芝大喜,拽着她到了僻静的街角,悄声说:“前两日长老允我们下山,说是青州有异象,派我们来探查。正巧要路过荒城,好热闹,就来看看。”
她疑惑地看看小花蝴蝶似的芝芝,问:“你们?你和谁啊?”
“胡说。”背后忽的响起一声不冷不热的话语,时闻溪依旧着黑,隐匿于夜色里,只有淡金的眼睛亮的惊人。
曲芝芝扁着嘴解释:“好吧好吧,原本只派了时闻溪,他灵力高嘛。但是我磨了师尊说想跟来,据说应该不是太紧要的事,他就同意啦!如今可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时闻溪这回冲她点点头,示意曲芝芝没再添油加醋。
“咦?洛师兄不是与你在一道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曲芝芝终于想起了她下山的缘由。
“他……”她正纠结要不要把洛清知作大死受了重伤的事说出,传音螺适时地震了震,传出洛清知虚弱的声音:
“急事,我归宗。你自行归来。”
能有什么急事?
无非是已经得到了鼎,急于回去研究一番,嫌有她拖着碍眼而已。
想要聚魂?我让你聚个空空如也。
许是对她的自保能力失望,与告别讯息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枚移形符,她只瞧了眼,就塞进了袖子里。
“洛师兄他好忙哦,我能跟你们一起吗?这次出来我都没能四处看看呢,好可惜。”
时闻溪爽快地抛了个小卷轴给她。
【青州,沛县。邪气笼罩,尽快铲除。】
洛清知良心未泯,留了一匹吉量马给她,她与曲芝芝共乘,时闻溪则御风而行。
“芝芝,这一路你这嘴角没下来过,笑得不累呀?”
曲芝芝悍然摇头,情真意切道:“我背井离乡来昆仑宫,就是为了出来闯荡一番,这次下山玩的机会来的好快呀!”
时闻溪瞥芝芝一眼,一板一眼地纠正:“任务。”
“啊呀,都一样。”曲芝芝呆瓜似的拍拍胸脯说:“有你们在呀,而且新入门弟子分到的任务总不能太困难吧,咱不怕!”
易泠歌参与过几回历练,次次都不得安生。有一回牵扯出的东西惊动了宫内的老人家们,齐刷刷在一炷香内飞来扫尾,弄得小弟子们一头雾水。
她大概多多少少是沾了些霉运的。
沛县是富庶城池里的郊野小镇,他们到达时正值晌午,街上行人如织,嬉笑如常,看起来并无不妥。
曲芝芝摸了摸肚子,商量着问:“我们能不能先去吃点东西,好饿哦。”
自然与她不谋而合,两个人眼含希冀地看向任务的领头人。
时闻溪点头答应,“你们吃,我,四处,看看。”
近前便有一家客栈,装潢得精细,门口立着一个小二,是个极肥胖的男人,横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眼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们靠近,小二懒洋洋地招呼:“客官,吃饭吗?”
易泠歌珍惜外食机会,谨慎道:“你们家饭菜味道好吗?不好吃可不行。”
小二搓了搓手,就转身想带着他们往里走,语气平静:“尝尝,就知道了。”
曲芝芝不满:“诶,你自己都说不出好吃?”
“来吧,试试看。”小二已经走到一张桌前,笃定地等着她们。
正是饭点,可一共只有她们俩和两桌散客,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清瘦的女子,只瞅了她们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几道小菜上来得很快,色泽鲜艳,隐隐有一缕奇异的香气。
曲芝芝探头探脑,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就是没下筷子。
“吃吧。”易泠歌屈起手指敲敲桌子,以为芝芝是还没定心。
“这个炸肉,看着有点怪怪的。”曲芝芝压低了嗓门,瞟了好几眼肉,嘀咕着说:“泠歌,我不敢吃。”
她眼神不济,又贴近了看,漫无头绪,做出窃窃私语的情状,问:“是这肉里下药了?寻常药物倒是无妨。”
曲芝芝皱着脸,摇头说:“说不好,感觉不对。”
易泠歌饿得有些心烦,但出于恐惧的直觉不容忽视,她捧起饭碗,把一大盘绿油油的菜叶子挪到芝芝眼前,哀叹说:“吃这个吧。”
食不知味,难怪小二不敢夸海口,这家店炒蔬菜的滋味,实在很一般。
她特意用余光观察了另两桌客人,皆是大口吃肉,端是胃口大开,酒足饭饱。
“怎么办,我们要留在这儿吗?”曲芝芝悄声问。
她思索片刻,突然找茬说:“小二,这肉味道一般啊,怪不得你都说不出好吃。”
那小二不做声,柜台后的女子却是施施然走了过来,极不客气地说:“哦?客官可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儿子是谦虚罢了。你们呀,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真是黑店啊。
曲芝芝没被震住,而是下意识地说了句:“啊?那是你儿子?也不像啊……”
女店主讥笑道:“就是吃这肉长大的,营养好,客官请自便吧。”说话间,店主的眼底闪过一点红光。
“你这人——”易泠歌飞快地按住要发作的芝芝,笑嘻嘻地拉着她出了门。
在街角蹲了一会,等来一脸淡漠的时闻溪,易泠歌率先问:“镇上有什么异常吗?”
时闻溪答:“没有,发现,邪气。”
他有些不解,稍作沉思,目光最终落到客栈的门头上,恰与易泠歌的视线相汇,她点点头说:“我也觉得这家店不太正常,我们进去说。”
不同于先前的爱答不理,这一回他们说要一个大客房时,女店主缠绵的眼神在时闻溪的身上转了个来回,流连忘返。
“这位客官,刚才怎么没见你啊?要不要,吃盘肉?很好吃的哦。”
“不。”时闻溪面不改色,无情转身朝房间走去。
刚关上房门,易泠歌就迫不及待地冲他招招手,小心地掏出块手帕,道:“时闻溪,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呀,你怎么还带回来了!”曲芝芝大惊失色,手帕里包着的赫然是一小块焦黄的炸肉,正是她们俩一口没敢动的。
时闻溪听话地拿起,细细观察,嫌恶地蹙额道:
“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