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兴

吟莲狐疑地斜看过来,嗤笑道:“怎么,沫兰帮过你,你现在都向着她说话了?狗腿子。”

卫素瑶一愣,无奈摇摇头,她无意与吟莲掰扯,用帕子擦了嘴,径自走到沫兰旁边,见沫兰低头沉默,撅着嘴,十分郁闷,便向她嘻嘻一笑,轻拍一下沫兰的手背,“她说我是你的狗腿子诶。”

沫兰忿忿道:“什么话呀!阿瑶,你不要听她胡说。”

卫素瑶点头,“我懒得和她计较。”

都是不懂事的小妹妹嘛。

膳房来的小太监来收碗筷锅子,叮叮当当好一顿忙。

宫女们干看着,大眼瞪小眼,对着清闲一时有些不能习惯,只得又叽叽喳喳攀谈。

“新嬷嬷什么时候到?”

“希望能和气一点,不要像苏嬷嬷那样坏。”

“咱们到底要学几天才能结束?可真乏味。”

“吟莲,你姐姐住在哪个宫的?”

“和哪位娘娘住在一起呢?常在应该不是主位吧。”

“不一定,如果受宠也可能是主位。”

“不可能!至少要做到贵人。”

吟莲作为聊天的焦点,被大家围在中心,七嘴八舌问她姐姐的事情,既烦恼又享受。

“她住启祥宫,位份是寿常在。”吟莲不无得意,语气抑扬顿挫。

“受不受宠呢?”

“那是自然,我姐姐容貌明丽,性格端方,将来总往上走的。”

小宫女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充满向往,“你姐姐可真厉害。”

“你靠着你姐姐,在宫里总是顺利些。”

有人悄声问:“皇上是什么样的?她跟你说过吗?”

吟莲摇头,“我还没问过姐姐呢,等见了就知道了,”她回头,忽然迸出哈哈大笑,讥诮道,“哦,我差点忘了,皇上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不过,等我见到后,我可以向你们描述一下。”

卫素瑶很艰难地绷紧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外头忽然响起个悠扬公鸭嗓,“赶紧整一整仪容站好!”

随着脚步声靠近,何凤来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了几个人。

何凤来不像往常那样随性,此刻面色十分恭顺谦和。

卫素瑶猜想,他后面的人肯定身份不一般,连何凤来都老实了。

果然,何凤来肃穆地扫了大家一眼,弯腰抬起手臂,脸扭向门外,语气柔和,“都在里面呢,秋兴姑娘,您请进。”

小宫女们站成两排,等着后面的大人物。

何凤来往后退开一步,从他身后翩翩绕来一个绿衫女子,因背着光,一时间叫人看不清面目,只是抬足间,姿态袅娜,自带一股风韵。

她走进屋,大家才看清她的长相,是圆柔润丽的美,脸上无一处锐角,叫人感到亲近舒服,鼻尖偏左处有颗赭色小痣,令她多了几分妩媚风情。

秋兴两手轻轻搭在腰前,背挺得很直,笑吟吟地扫视几圈屋中各宫女,目光作几次停留,点一点头,道:“今年果真花了心思,都是好姑娘。”

何凤来咧开个笑,“那是自然,单单今年这一批参选的人数,就赶上前三年加起来的了,”他翘起个兰花指,比个三,“这么多人里头,只挑出堪堪三十二个,怎么不是凤毛麟角?”

秋兴道:“今年多亏何公公主事,有您把关,各位主子都放心。不过何公公,说句私心话,我瞧着这几个比隔壁的要顺眼呢。”

今年小选一共选出三十来个人,因人数偏多,便以宿舍为单位,分作两班进行教学,卫素瑶所在的这十几个宫女是其中一班。

何凤来眉毛一跳,不说话,干笑着。

作为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精,他深知小选虽是选宫女之用,但上头一点不介意后妃的出身,将来前途谁说得准?

因此,他刻意分了两班,一班相貌姣好,将来或能往上跃一跃,他何凤来提前观察苗子,提前打好交道,好挣个知遇之恩。培养这一班人,重点在宫规礼仪上。

另一班宫女天性勤勉,聪慧牢靠,将来输送各宫或能成为主子心腹。他何凤来若有结交和打探的需要,也找得到人。培养这班人,重点在各类活计上。

不过,这次小选有花银子落选的,更有花银子加塞的。后者资质实在有限,没一处看得过眼,只能随便分进一班均匀人数。

秋兴拍了拍手,后边宫女递过来一个盘子,上面五颜六色的堆了一摞,秋兴稳稳接过,端在手里,提高声调说:“惠主儿怜惜你们独自进宫,无依无靠,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聊作慰藉,大家一人拿一样,不要争抢。”

秋兴把盘子放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上,朝宫女们招手,“快来吧。”

何凤来见他们一个个矜持异常,催道:“惠嫔娘娘给你们送东西呢,愣着干什么!”

有何凤来发话,大家才三三两两走上去看。

那盘子里一堆的红玉翠珠,几只手伸上去翻拣两下,拿起一根碧玺石簪,放下,又拿起一只银嵌玉如意梳,又放下,实在是挑花眼。

这些首饰说不上富丽,但都有种别致玲珑的味道,戴在年轻小宫女头上,不喧宾夺主,最是合适。

何凤来看见有的宫女拿了就退下到一边向秋兴谢恩,知礼大方,比较欣慰,但也有那么几只手像大浪淘沙似的,铁了心要挑个最好的,脸上不由一沉,吆喝道:“一人一件,拿了便走!”

他手指点向她们,向秋兴摇头叹气,“到底是年轻气盛,秋兴姑娘别见怪。”

秋兴只是笑笑,目光不住在小宫女身上流连。

她们在挑,她又何尝不是在挑?

她们想挑到最心仪最贵重的,她又何尝不是在为主儿挑那一个最好的?

大半人都拿到了小首饰,在手里观察把玩,互相试戴评价,好不高兴热闹。

这时秋兴发现人群外围有个小宫女,倚靠墙上,静静观看众人,流畅小脸窝在如云乌发里,五官精致而有艳色,一望便移不开眼,想再多看一会儿,然而她的表情却带了几分冷,冲淡了长相的艳。

秋兴正想出声提醒她,已有另一个宫女从人堆里走出来,摊开手心,“阿瑶,簪子都没有了,我拿了两对玛瑙耳坠,你要哪对?”

秋兴目光移到说话的那个宫女身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她不由笑了。

两人站在一块儿,正如春花秋月,明霞映雪,好不养眼。

卫素瑶对打扮没有兴趣,小时候家里穷,哪有钱给她买头饰,等去县城上寄宿高中,学校外面有小饰品店,她歆羡但是不敢进,过了青春期,再无心打扮,只想搞钱。

因此此刻只想等大家挑完再去捡个剩下的,反正她也不会戴的,没想到沫兰替她拿了。

沫兰左右掌心各摆了一对耳饰,一边是红玛瑙做成个倒垂花苞形状的耳坠,另一边对浅紫色玛瑙做成的五瓣形的耳坠。

卫素瑶让她先挑,她没有想法,看着都差不多。

沫兰依次举了在卫素瑶耳朵上比,眼睛弯弯的,点一点头,“这对红的给你吧,浅色压不住你。”

卫素瑶欣然接受,说了声谢谢,拿在手里,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用过的饰品只有黑皮筋。

沫兰见她怔愣,“咦,你不喜欢?”

卫素瑶忙说:“不不,我...不会戴。”

“那我给你戴。”沫兰眨眨眼,一把拿起卫素瑶的耳坠,小心翼翼碰上她的耳垂,替她取下银耳环。

戴完后,沫兰盯着卫素瑶左看右看,眼中笑意温柔和煦,“好看,你本就差点装饰,这下明艳动人。”

卫素瑶嘴角不自然地扯扯,露出个尴尬的笑,脸上飞起红霞。

还是头一回有人正儿八经夸她好看。

她摸了摸耳朵上垂下的饰品,玲珑体积,轻轻晃荡着,实在不能习惯,“沫兰,帮我取下吧,宫女不能打扮得花里胡哨。”

沫兰失笑,“不过一个耳坠,怎么就花里胡哨了,阿瑶,你戴着真好看,戴一天试试?”

沫兰盛情难却,卫素瑶觉得人家好不容易给她戴上,再让人取下,也挺扫兴的,便点点头。

就戴一天,卫素瑶想。

沫兰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扭头找别人帮她佩戴耳坠,她们互相看着交流着,脸上洋溢着小女孩的温馨简单的幸福。

这一切秋兴看在眼里,观察下来,叫沫兰的宫女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叫阿瑶的宫女则比较实诚拘谨,看了这俩,再看其他人,便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了,也不知道主儿会选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