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意识像是被泡在了水里，随着水流起起伏伏，计算不出时间, 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杜凌那边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按道理他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他应该可以回到四百年后了。

可实际上，他好像被困到了什么地方, 无法突破，这段时间内, 他记忆中所有模糊的地方全部清晰了起来。

包括他回到四百年前当天发生的事情, 以及原主消失的那一年的记忆。

段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地思考他所做的所有事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醒不过来的原因, 可能和他之前过度使用自己的精神力有关。

既然如此, 那么他现在需要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精神。

先获得自己的五感, 然后醒过来。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段泽接下来每时每刻都在尝试锻炼自己的精神力。

随着不断地训练累加, 他的嗅觉先有了反应，还不是很敏感, 只能确定他现在应该呆在一处挺干净的地方, 没有什么异味。

接着是听觉，和嗅觉一样，只打开了部份，他能确认自己身处的地方很安静,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他耳边就会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他听不太清楚。

说话的人的语气很平静，又像是克制了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好似时刻会爆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说话，说的又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和杜凌还有苏燃签订了契约，这两个人在他醒来之前要好好保护他的身体，既然如此，在他耳边说话的应该就是杜凌他们了。

确定了人后，段泽便没那么在意那个嗡嗡声在说什么了。

听觉和嗅觉被打开后，剩余的三感没了动静，段泽只能先攻破最早有反应的听觉和嗅觉。

那个人来的很频繁，不知不觉间来了快有上千次。

等段泽将听觉和嗅觉都开了大半时，段泽忽地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淡淡的香味极具侵略性的将他笼罩。

触觉有动静了。

“阿泽，已经五年了。”

段泽尚未来得及高兴，熟悉的声音忽的在他耳边想起。

因为五感封了两感，触感又是刚刚所得，对方的声音，气味，动作在段泽的脑海中被无限制的放大了数倍。

一阵酥麻从段泽的尾根直冲向头顶，他整个灵魂都燃烧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莫名的兴奋和安心。

萧无辰为什么会在这里？

五年又是什么意思？他在这里困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吗？

这期间内，对方也是这样一直摸着他的？

段泽心绪波动极大，想要醒过来的欲.望成倍的向上翻腾，触觉恢复进度飞快。

只不过不论他自己有多激动，他外面的躯壳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无辰坐在段泽所躺的石床边，半边身子搭在对方的床上，厚重的黑袍铺在地上，像是一块石头，他眼眸中是无尽的苦涩。

如果他早些认清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段泽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而他无能为力。

一切又像是四百年前那样。

“你不是说找到了救我的方法，让我撑久些吗？可你现在躺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段泽听着萧无辰的话，听声音长短还有语调，对方好像在之前也经常来找他说过这句话。

段泽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不过渐渐有了下光亮，他的视觉快恢复了。

然而正在这时，萧无辰牵起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男人的皮肤微凉，五官和他离开时没有很大的改变，“你醒过来的话，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怎么可能醒过来呢？”萧无辰说着又自嘲的笑了两声，他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眼神迷离，“你永远都离不开我，你是我的了。”

段泽听他说的胸口发热，掌心也痒痒的，萧无辰的唇似乎贴在了他的掌心上，鼻息奔涌在指缝中，灼烧的他发疼，“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过一阵时间我就去找你。”

没时间？

也是，这都五年了，早过了萧无辰当初和他说的能撑的时间的最后期限了……

段泽想着，他的灵魂却猛得躁动起来，五感被打开的速度再次提升，期间他察觉到一抹黑影正在慢慢压向他，阴冷的气息将他包裹住。

紧接着，在他好不容易从撕裂般的痛楚中突破出来，睁开眼的同时，一抹柔软附在了他的侧脸上，对方乌发如瀑般倾泻，将两人笼罩在一处小空间内，这空间中充斥着暧.昧的气味，灼热又泛着一丝温甜。

萧无辰紧闭着眼，睫毛轻颤，像是在吻什么神圣的器物，似是在告别。

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粉，眉目中带着悲切。

段泽觉着自己的皮肤从萧无辰碰到的的侧脸飞快的燃烧起来，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整个毛孔都叫嚣着，一股热气不断的上涌，将他平日还算灵活的大脑冲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萧无辰落在他脸上的那抹柔情。

许是察觉到自己脸侧加强的呼吸声，萧无辰猛然睁开眼，和段泽直直对视，他像是被当场抓获的小偷，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

萧无辰那副张扬的样子全然不见，一双眸子红彤彤的，伸手试探的摸了摸段泽的侧颈。

活的，是活的段泽。

对方昏死了整整五年，终于醒了。

“……你醒了？”萧无辰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从他嘴中吐露出来的，只剩下这一句话。

他神色淡然，默默地坐起身，想了想又伸手握住了段泽的手，像是生怕对方消失，掌心全是汗意。

段泽脸上热热的，眨下眼，心想这人刚偷亲他，怎么还能装的这么淡定？

“你……”段泽张了张嘴，找了半天自己的声调后，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无辰从自己纳戒中将一块裂开的比翼鸟挂坠拿了出来，反问道：“看到它断了，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来找你？这东西不是一对的吗？”

“你知道这挂坠和我的是一对？”段泽心里一虚，他都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后者嗤笑一声，却又出奇的纵容，轻声和人解释道：“比翼鸟的尾羽极为难得，你顶替我参加生辰宴会的全部过程我都知道，自然包括那对挂坠。”

说着萧无辰伸手捏了捏段泽的指尖，“拿我的东西送给我，骗子。”

比翼鸟尾羽代表的是忠贞不渝的爱恋，签订契约后会加大两者之间的情感，且不能互相伤及对方的性命，除非一方死亡，那个契约将永远都不会被破除。

他本以为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是受了挂坠的影响，直到挂坠断裂，他感受到那痛彻心扉的苦楚和悔意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所有的感情并非全来自挂坠。

“我才不是骗子。”段泽手指动了动，他似乎快恢复了。

男人慢慢运起体内的灵气，一边循环恢复着躺了两年没动的身体，一边看向萧无辰，干咳了几声回道：“我不是说了我去找救你的方法吗？都让你不要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萧无辰用自己空出来的手扶着段泽让人坐了起来，然后拿出来一杯水让人喝下去，顺了顺后，看对方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便又配合的问道：“嗯，那你找到了吗？”

“我当然找到了！”段泽舒舒服服的躺在萧无辰的怀中，运气运了四五十个来回，他总算可以动了。

因为紧贴着对方的身体，所以他能感受到对方揣在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一下一下的穿过骨头，直击向他的后背，震得他发麻。

段泽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抬手拍了拍萧无辰，“我要起来了。”

从他醒过来之后，萧无辰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劲，有些太过于亲密，弄得他脸红心跳。

其实对方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清楚。

他又不傻，只是有点难以相信。

萧无辰嘴抿了抿，有些不愿，不过还是将人松开，除了手。

段泽扫了眼萧无辰的手，对方面上的表情告诉他，这是萧无辰最大的退步。

段泽没办法，只能任人拉着，从床上下来，然后单手将要跟着站起来的萧无辰压了下去，“就现在治疗吧。”

“怎么治？”萧无辰问道。

他们两人的修为差不多，这三年萧无辰又进步了很多，要照以前段泽应付现在的他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段泽这三年也没有停下脚步，最起码在神识方面又上升了一层。

所以他在恢复好后，一眼便看出来萧无辰强行伪装起来的病容，还有对方体内已经难以再恢复，乱七八糟的内脏，那些伤口被萧无辰用魔气全力封锁着，只能吊着一口气。

本来萧无辰一年后要死，因为他的话，对方说可以撑三年，可现在萧无辰为了他硬撑了五年。

段泽不敢想对方这五年是怎么度过的，他当初只体会了两个月的蛊虫就已经受不了了。

在萧无辰眼中，他这五年应该和死人差不多，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一直守着他，等着他，对方对他的情感之深是段泽未预料到的。

可即便如此，在他真的醒过来后，萧无辰这样一个做事从来随心的人，也会克制住自己，只是牵着他的手，没有将自己的情感全部倾倒出来。

他看着心疼，不能一直让对方苦等，他自己也需要迈出去那一步。

想着，段泽只觉着自己心中藏着一团热乎乎的温度，促使着他伸手将萧无辰脸侧的乌丝别到了对方的耳后，然后倾身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低声道：“我回来晚了。”

萧无辰身子一震但很快放松下来，他下巴微微上扬，在段泽离开时，又不自觉的上前递了些，男人桃花眼半阖，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眼神缱绻，视线流连在段泽的唇上。

他眼眸中克制的情愫再也拦不住，男人一伸手揽着段泽的腰，将人又扯到自己的怀中，接着垂头下压，将自己的唇完完整整的落在对方上面，攻城掠池。

所有的忍耐在对方刹那间的眸光下化为虚无。

……

段泽顺着自己的记忆，从识海中找到自己曾经移植幽冥草的地方，对方的根部和叶茎早已不见，只留下一颗已经成熟的奶白色果子悬浮在半空。

他用神识护着果子，然后一点点的将果子移出来。

不想刚动了一点，段泽便觉着又无数根针直刺向自己的识海，脸一下白了下来。

这就是杜凌所说的有一点点疼？

“休息休息再说吧，不急。”萧无辰看着段泽这般难受，出声说道。

“怎么不急？”段泽才移了小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我可不想死道侣。”

“道侣？”萧无辰一怔，抬手给人擦了擦汗，不再劝人放弃。

他低声喃喃着，不断在将这两个字在自己口中反复的回味。

段泽回来了，他想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