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苏杭的话音刚落, 叶景铄身形一闪,在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刻,他出其不意地举起枪, 动作利落, 朝陈肃的胸口开了一枪。
“砰”得一声。
这一次, 再也不是□□, 票数反超后, 叶景铄的枪里终于真正装了子弹。
陈肃身形顿住了。
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却发现胸口多了个血洞, 下一秒, 血液开始蔓延开来,浸透了他的衬衫、渗过他的指缝,男人怔愣着,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从优势反转成现在这种结局,他轻咳了一声,转头去抓陈浩然的胳膊, 却什么都没抓住, 最终他踉跄着站立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
陈浩然几乎是从嗓子尖里吼出了声,惊惧而诧异:“哥!!”
越舒也傻眼了, 他茫然而惊异地看向叶景铄, 颤声道:“这样能行吗?不是在游戏里不能杀人吗?他要是死了, 你……会不会坐牢啊?”
叶景铄收起□□, “不用担心, 和游戏里杀人是两个概念,他票数最多,等于被这场游戏淘汰了, 不会立刻就死去,我猜…他会死在现实世界,以一种离奇的方式。”
越舒越听越迷惑:“什么意思?…他都中枪了,为什么说他不会死?”
“不是不会死,而是他死在了这里,现实中的他还会苟延残喘一会儿。”苏杭从观众席上跨步下来,“就像之前那几起离奇的案件,闹得那么大,却从没追溯到这个游戏的责任,你不觉得奇怪吗?”
越舒愣了。
他一直知道这个游戏似乎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操控着,但他没想过苏杭所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是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就像刚才在竞技台上的情景,明明他和叶景铄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台上,却互相看不到彼此,而那个胖子死的时候传来的枪声,现场却空无一人。
这个体育馆里发生的一切,包括这个体育馆、竞技场,都不太对劲,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中一样。
“这个游戏会自动处理好一切后续的麻烦,不留下一点儿痕迹。”苏杭说:“比如陈肃中枪,他不会立刻死在这儿,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至少不是在这个竞技场。”
他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叶景铄淡淡道:“现实中的‘陈肃’会被不留痕迹的处理掉,可能是自然意外、可能是车祸……这些都说不准。”
越舒恍然彻悟,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似乎与现实并不接轨,这虽然颠覆了他对自然的所有认知,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越舒见到什么离奇古怪的事实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叶景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把人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耳边,安慰地低声道:“对不起,刚才让你担心了。”
越舒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所以你都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叶景铄:“……”
越舒这次真火了,对着男人一通拳打:“叶景铄,看着我为你着急好玩是吧?你他妈不早说!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对不起……”叶景铄任凭他打着,却牢牢地抱着他不松手,低头去吻他的发红的眼尾、眉梢、鼻梁:“我的错,时间紧迫,我怕我的猜测影响你的判断,而且,陈浩然……”
话只说了一半,越舒却明白了,叶景铄一直在顾虑着什么。
他们转过头,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围坐在陈肃身边的男人。
陈浩然真的慌了,他无措地帮陈肃止血,却毫无作用,陈肃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着,似乎在用力喘着气,他的胸口仍在失血,意识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剥离。
苏杭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慢慢的被勾起一段尘封的回忆。
越舒可能早已忘了,而他却无论何时无法忘记那个晚上。
他赶到叶景铄家时,疯了一样颤抖着手输入密码,打开门,却看见越舒倒在血泊之中,已然失去意识,地面触目惊心的血迹与他衣衫联结成一片,如同渗入骨髓的深红色梦魇,他只看了一眼,手脚就凉了。
他也记不清那天晚上他都做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手上也是,像是如何也擦不干净,那人的伤口更是如此。
但他记得,越舒的血是熊猫血,十分珍贵,不能轻易受伤。
当护士明确告诉他当地医院没有血源时,苏杭转头奔向血站,却被告知了同样的结果。
但他不能白来一趟,更不能眼看着越舒死去。
于是,他用暴力解决问题,威胁血站以最快的速度运来血袋,但时间最终没有等他,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越舒冰冷的尸体。
越舒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明明上辈子没有洁癖这毛病,怎么偏偏这辈子就突然矫情起来了?
苏杭垂下眼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想,还不是因为你。
天道有轮回,讽刺的是,这一切,又轮回到陈浩然兄弟身上。
而此刻,‘当事人’却毫无察觉地走到他身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越舒低声问,“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比赛吗?”
“急什么?”苏杭挑了挑眉:“就这么看着他们,不也挺有意思的。”
陈浩然手心颤抖着,突然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
越舒吓了一跳,以为这人要过来寻仇,可谁知,陈浩然踉跄着径直走向叶景铄的方向,伸手要抓对方的衣领,却被叶景铄轻易躲过,陈浩然瞬时狼狈的跌倒在地,他几乎是从喉咙里费力发出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叶景铄平静地看着他,冷的没有一丝表情。
陈浩然脸色惨白,他咬着牙,几乎是用卑微到近乎哀求的语气:“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救他吧,叶哥……他、他没做错什么,做错事的人是我,我哥不能就这么死了,如果在这个游戏里死了,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求你,救救他……”
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浑身都在颤。
越舒看着这个人,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室友,他以为的好兄弟,直到现在,他似乎才真正地认识这个人。
所以这些背叛、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你也知道在这个游戏里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越舒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自私又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他面色阴冷,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刚才把那一票投给叶景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
陈浩然身形一抖,似乎被直直戳中了痛处。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叶景铄突然说话了。
“你想救他。”叶景铄微侧过头,道:“怎么救?他需要输血,你和你哥是同一血型?”
“是!我们是同一血型,都是AB型血……”这个问题问的十分突兀,但陈皓然却在其中嗅出了一丝松动的味道,他应声答道,眼里似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激动道:“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救救他吧,我、我会补偿你们……”
叶景铄没说话,而是转身朝十一号门的入口过去,没多会儿,他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一套行李。
陈浩然看到那行李上有医药的符号,眼前终于亮起来。
“来之前,我带了输血和气胸急救需要的所有器械,这是医疗箱。”叶景铄把那沓行李放在面前,他低头看了眼表,缓缓道:“我是国内顶尖的外科医生,如果现在抢救,肯定来得及的。”
不仅是陈浩然,这回连越舒都愣了,叶景铄在说什么?
他真的要救陈肃?
......连急救措施都是提前备好的?
陈浩然面色浮现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景铄。
“那、快点……”
“可是怎么办。”叶景铄打断他,如同一个冷面而毫无温度的操控者,他眼中的嘲讽和深蕴的冷意几乎要把人穿透,一字一顿地说道:“比起救他,我更想让你看着他,慢慢死去。”
陈浩然瞬间面如死土。
这些都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这种程度和叶景铄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他对越舒说,不会让凶手直接死去,那就太便宜他了,他要慢慢地折磨他,眼看着他痛苦、煎熬、绝望,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当初自己看着越舒在他的面前死去,也是这样无能为力,而此时形势调转,相比起来,陈浩然反而有充分的外在条件,具备一切救助陈肃的资源。
但这一切却更让人绝望。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给他足够的希望,然后当着他的面,生生地踩灭。
陈肃已经坚持不住了,呼吸声都夹杂着空气灌进来的嘶嘶作响,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开始抽搐,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的惨白,不仅胸口在流血,他的口唇也被鲜血染红,气丝微弱。
陈浩然眼睛发红的扶着他的头,他不再祈求叶景铄,而是低着头,绝望而崩溃地看着哥哥的死去,亦如当年,他和陈肃所做出的报应,又生生地找回到他们头上。
陈肃没有坚持很久,因为是枪伤,没有急救,他很快就停止了挣扎,眼睛微张着,嘴角残留着血痕,死在了陈浩然的怀里。
陈肃手背上的票数慢慢归零,那个淡蓝色的光亮随之消失。
突然,盘旋在体育馆上方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即将进入第二轮投票。」
越舒听得警觉起来:“还有第二轮?”
苏杭微微皱起眉,似乎也没想到游戏会突然搞出这样一个操作,他道:“什么意思?咱们之间也要互相残杀,最终留下一个人才行?”
叶景铄面色阴沉,轻轻摇摇头:“只要不开枪,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人死。”
越舒想了想,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他听见自己迷茫的声音:“那如果……不杀人,我们就永远离不开这里呢?”
三人脸色同时变得有些难看。
的确是这样,游戏规则规定,只要游戏还没结束,他们就无法离开这个体育馆。
“当然不会结束。”陈浩然背对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着实瘆人,却越来越烈,甚至能看到他脊背和肩膀的抖动,他转头看向越舒,忽然无声地咧起嘴角:“越舒,你真的把我当过兄弟吗?”
陈浩然取下陈肃的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他缓缓的站起身,擦拭着手心上的血迹,眼神阴毒:“你们三个,有把我当人看过吗?”
“你们嘴上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室友……”陈浩然仍在笑,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凄凉,“还不是天天他妈什么都背着我,好像我一开始就是凶手一样。”
苏杭环着双臂,声音充满嫌弃:“行了,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我们也没说过把你当兄弟。”
陈浩然:“……”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陈浩然也不恼,他展开手:“来啊,投票吧!看看我是不是下一轮死的人?”
“算上观众,你被投了四票。”叶景铄手里拎着□□,淡淡道:“你哥虽然死了,但下一个就是你,你很快就可以去现实里陪他。”
“是吗?”陈浩然勾起嘴角:“那然后呢?投票不会这样截止,下一轮你选择杀了谁?”
陈浩然用那个虚发的枪口指向苏航:“是你的朋友兼情敌?”又调转枪头,转向越舒:“还是你最爱的男朋友?”
“哈哈,这个确实太容易选了。”陈浩然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那第四轮呢?只剩你和越舒的时候,你会怎么选?给自己投一票吗?”
三个人没说话,他们确实要面临这个问题,如果陈浩然死后,真的有第三轮、第四轮,逼着他们自相残杀,否则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体育馆。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循环。
陈浩然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把手里剩下的三张票,尽数投给了苏杭:“不如让我帮你们一把,我先把苏杭投掉,省着你们再背叛队友,剩下你们两个,谁想活下去你们自己决定。”
越舒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冷道:“苏杭不会死,你只有三票,你根本没有选择权。”
陈浩然手背上的数字从‘0’变成‘4’,而苏杭手背上是3。
叶景铄、苏杭、越舒同时听到自己□□里沉重的金属感咯噔作响,仅仅是一声,他们却知道,投票已经成立,陈浩然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浩然苦笑了一声,视线巡回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我死了,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叶景铄拿起□□,拨动保险栓,直直地端向陈浩然的方向,冷声道:“这就用不着你管了。”
“等等,等等……”陈浩然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嘴角却还是轻笑着:“打个商量,反正我都要死了,但我想做件好事。”
苏杭知道这人肯定得耍些把戏,不用多废话,他冲叶景铄使了使眼色,“动手。”
叶景铄食指扣上扳机,却听陈浩然喊:“......我知道让这个游戏结束的方法!”
叶景铄动作停滞住,□□却没放下,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你不会说实话的。”
“反正我都是要死了,和你们室友一场,我何必不说实话?”陈浩然放下了手,直直的看向越舒:“你忘不了上辈子被捅的那一刀吧,很痛吧?但如果没有那一刀,你们三个,谁也不会重生。”
越舒眉梢凝滞着,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
“你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吗?”陈浩然咧起嘴角,“就是我从背后亲自动的手……”
叶景铄眉头一蹙,他扣动扳机,打在了陈浩然的膝盖上。
男人痛叫一声,咬着牙伏下身去,蜷缩着身体,半跪在他们面前。
“我们还有三颗子弹,可以陪你慢慢耗。”叶景铄俯视着他,眸光阴冷而狠戾:“你要是觉得这样好玩,我就陪你玩下去。”
陈浩然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他抬起头,看向叶景铄:“游戏只能由你男朋友来结束。”
叶景铄微微一怔,抿紧了嘴唇。
越舒蹙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其实你们早就明白了吧?就是不敢去验证……”
陈浩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看向越舒:“哈哈哈,因为你就是游戏的开始者!”
“知道怎么才能结束吗?那就是你死啊!你死在游戏里,游戏就结束了,否则你还会无限地轮回、失忆,再想起来,接着死去,哈哈哈哈哈哈—”
“而你的男朋友,他更惨!他要一直清醒地面对这一切,看着你死,等着重生,再陪着你寻找记忆……”
陈浩然捂着膝盖,满是汉涔的眸子低笑着盯着越舒:“你能猜到,这是你的第几世了吗?”
越舒忽然彻悟,随即脸色惨白。
回想起所有一切的过往,越舒不得不被迫思考,陈浩然说的……好像是真的。
陈浩然一只手撑着地,忽然跳起身,朝叶景铄的方向扑了过去。
电石火花,似乎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内,越舒眼看叶景铄没有防备,手里那只枪也没有了子弹,他眼眶骤扩,迅速拿起□□,挡在叶景铄前面,朝陈浩然开了一枪。
那一枪打在陈浩然的肚子上,后坐力极大,男人脸上直接失了血色。
叶景铄扶住越舒,眼看着陈浩然在他们面前倒了下去,他微微一怔,明明自己的枪里没有子弹,陈浩然就算想反杀,想夺枪,为什么会奔着他来?
除非……
“越舒!”
苏杭也迅速反应过来:“闪开!他是奔着你来的!”
陈浩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起头,手里多了一条细细的黑色束带,手心里夹着一弯细小的尖刀,他笑了,露出血红的牙齿:“……再也没有重生,也没有什么直播游戏,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
越舒的面具随之掉落,露出他浸着汗水的面庞。
叶景铄呼吸一窒,心跳几乎要停了。
下一秒,场馆内响起刺耳的音符,一个声音贯穿着耳膜,缓缓地响起:
「面具掉落者,死亡」
叶景铄手心冰凉,越舒没来得及站稳,心脏忽然传来剧烈的绞痛。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疼痛,毫无征兆的钻了进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从心脏蔓延开来,只渗到五脏六腑。
“越舒!”
……
越舒听到叶景铄惊惧而撕心裂肺的呼喊,眼前却阵阵发黑,他想开口说话,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眼皮忽然变得沉重,他慢慢地倒了下去,最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要死了吗?
……
【宿主,检测到您的生命指征急剧下降!】
越舒听到008的声音,趁他还残存着意识,他在心里默默道:“008,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活不了了?”
008沉默了一下:【是的,宿主。】
越舒苦笑:“抱歉,临死前还拖累了你。”
008忽然想哭,它说:【宿主,我只是一串数据,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宿主就无法存在的虚体……但是,叶景铄怎么办?】
越舒感觉一股巨大的悲伤慢慢袭来,直淹没了他的口鼻,呼吸,他明明感觉身上的意识正在被抽空,但却悲痛难受的近乎要窒息。
他又死在了叶景铄的怀里。
自己明明许诺要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可这誓言保质期太短,最终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坚持。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死在游戏中,他不会有来世,叶景铄也不会再有,他们就此分开,生生世世再也毫无交集。
越舒突然想挣扎着起来。
太不甘心了。
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不能再让叶景铄忍受百年孤独,同样的残酷,他怎么能让男人承受两次?
008感受着越舒剧烈的情绪波动,不甘、痛苦、悲愤,夹杂着以往它感受过的所有的感受,喜悦、甜蜜、泪水,每一种都鲜活而分明。
008低声地说:【宿主,我一定会死,但你还有希望。】
越舒视线被黑暗笼罩,他微微一怔:“什么?”
【我确实是一串数据,但可以转化为身体机能。】008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没有犹豫:【我可以变成你身体里任意的免疫组织、细胞,去修复对抗所有损害你身体的元素。】
越舒的意识昏昏沉沉,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你要干什么?”
【这是一场巨大的战争,我也不保证能否赢得胜利。】008的声音慢慢变小,却透露着一丝坚决,【但总要试试。】
越舒的意识逐渐剥离,已经无法和008继续对话。
【再见,宿主。】
它似乎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人类之间可以为对方喜怒哀乐、甚至放弃生命的羁绊和感情。
一直以来,它只是一串数据、一个机械的系统,在被剧烈的充满人类气息的情绪和感情冲刷过后,它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活的更加鲜明。
……
苏杭眼睛血红,他走到陈浩然的面前,“我要杀了你。”
“只要我没死,这一轮就不算结束。”陈浩然眼中的惧怕渐渐散去,他舔了舔嘴角,“但越舒死了,你们就没有下一轮了。”
“他死了,你们由四票变成三票。”陈浩然似笑非笑,似乎为整个局势按照自己的走向而兴奋地浑身颤栗,他掰着手指头:“我也三票,3比3,哈哈……小洁癖,你的□□里再也没有子弹了。”
苏杭掰动扳机,但预想中的砰声却没有响起,真的没有子弹。
“越舒面具掉了,他是规则破坏者,所以即使他死了,你也不能夺走他的票,哈哈哈哈哈……”陈浩然仰着身体,后退了一步:“我没死,但游戏已经结束了。”
叶景铄抱着越舒的尸体,双眼失去焦距,整条手臂牵动着全身上下都发起抖来,紧紧地拥着少年。
他不说话,也没有了反应,他不再追究游戏的输赢,所有的得失,也不在乎陈浩然是如何反杀,苏杭要做什么。
他的世界缩小到一团,被黑暗紧紧包裹着。
苏杭不敢去看叶景铄,也不想再看一眼越舒的尸体,他想,那个男人大概已经疯了。
苏杭的眼里已经完全被仇恨所覆灭,他翻转枪身,用相对锋利的尖端对着陈浩然,他也笑了,只是那个笑容已经不能被称作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下去吗?”
陈浩然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他摩擦着地面,往后退了两下:“苏杭,游戏已经结束了,你要是现在对我下手,你会受到现实世界的惩罚,你也会死!或者坐一辈子牢!”
苏杭抡起枪杆,眼神里是无尽的阴暗与绝望:“已经无所谓了,我他妈什么也不在乎了。”
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单方面殴打。
那也就不能称为是殴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苏杭是向往死里弄他的。
陈浩然满脸青肿,皮肤下渗出青紫的血痕,他连连求饶,对方却熟视无睹,已经彻底红了眼睛。
……
“是四比三。”
一阵微弱的声音,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忽然响起。
那是……越舒的声音。
所有人都顿住了,呼吸声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滞。
越舒挠了挠叶景铄的掌心,感受到男人浑身一震,他感受着涣散的意识渐渐迭回躯壳,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明:“谁说我死了?”
叶景铄手心一抖,身体如山体崩塌似的要倒下去,终是稳了脚跟,又站住了。
陈浩然睁大了双眼,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他已经被打的面目模糊,囫囵着声音,抬起手指指着越舒:“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破坏了规则,你应该死了……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死了啊!”
叶景铄俯过身,无声地抱紧了越舒。
越舒感受着叶景铄手臂上的力量,忽然感觉脖颈一阵湿润,他心脏传来悸然的震动,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绝望的叶景铄,才将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叶景铄的眼里,又一次扔下他离开了。
许久,男人才发出声音:“怎么回事?”
越舒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了三个字:“008。”
叶景铄心领神会,没再多问。他抬起头,周身的杀气凛然到了极致,神情却冷静得捉不到一丝方才他几近崩溃的痕迹。
越舒握住他的手臂,仿佛知道他即将做什么,他张了张嘴,道:“我来吧。”
叶景铄侧目,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由我开始,也该由我结束。”越舒站起身,拿过苏杭的枪,他褪去了方才的迷茫和虚弱,嘴角微微动了动:“不是吗?”
结束之后,重生与任务,所有一切的束缚他们的噩梦终将结束,这像是一场巨大的浩劫,也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们牢牢的圈靠在一起,即使闯过了半生,依旧崭然如新。
似是灾难,亦像是救赎。
只不过,他们再也不需要这种力量。
008对抗了机体的损害,同时也修复了越舒所有的机能,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敏锐而力量。
越舒抬手,枪口对准了陈浩然的眉心。
……
“砰。”
*
电视新闻报道,一站开往B市的火车上,一名持枪歹徒因逃避警方追捕,随意射击,车上共三人遇难。
吕某、陈某、陈某某。
吕某大概就是那个被枪杀的胖子,而陈氏兄弟,也一齐死在了那趟车上。
原来在游戏中死亡,就会牵扯现实世界的自己,如果越舒真的死于破坏规则,那么现实中,自己照样会死去,他无法想象会被安排哪一种死法,想想都有些后怕。
多亏了008。
……
“想什么呢?”
越舒吓了一跳,他坐在落地窗边,不知何时叶景铄搂住了他的肩膀,把人带到了怀里,温热的气息缠上他的耳廓,那人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现在十二点。”
越舒心头一紧,立马怂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熬夜……”
叶景铄的作息实在令他不敢苟同,11点必须上床睡觉,他又没活一百年,作为一个新时代的自由男性,夜晚才是真正的狂欢,这谁能受得了?
“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叶景铄声音有点低,也有些沉,带着点诱导似的威慑,直直勾人心魄:“越舒,又不想睡了?”
越舒脸腾得烧起来,血液神经里反射性地窜出一股带着烫意的微麻,他迅速扔掉笔记本,三秒上床,给自己规规矩矩盖好被子,一个边角都不露出来。
叶景铄:“……”
越舒背过他翻身,心里暗暗地骂,你缠着我不让睡觉的几个晚上,没看出你担心我能不能熬夜…
叶景铄微微侧目,瞥过越舒笔记本上最后停留的界面,上面是三张照片,尽管眼部打了马赛克,还是能一眼认出是谁。
那是两年前的新闻。
越舒刚来了点困意,感觉叶景铄掀开他的被子,熟悉的味道包绕周身,他被男人抱在怀里,越舒眯起了眼睛,竟然莫名得舒适安心。
“想起以前的事了?”
越舒听到叶景铄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唔了一声。
叶景铄无声地收紧手心,将少年抱得更紧:“彻底结束了。”
越舒微微抬起头:“你现在还能感受到047吗?”
叶景铄指腹滑过越舒的耳廓,轻声道:“自从游戏结束,047就消失了。”
越舒定定地发了会呆,说:“可我怎么感觉008......”
即使他再也没能与那个系统对话,或是听到它任何细微的声音,但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感觉008还在,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一样。
叶景铄陷入沉思,当初他命令047抹杀008,却误打误撞,让008伺机传入了越舒的大脑,与宿主成功绑定,可他没想到,最后008竟是救回越舒的关键。
而这一次,他们很幸运,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有了释然的归宿,中间夹杂着血泪与喧嚣,他们绕过这么一大圈,才真正拥有了彼此。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叶景铄吻过越舒的嘴角,蹭了蹭他微凉的鼻尖:“不是要参观苏杭的摄影展?”
“还真是!”越舒猛然才想起来这茬,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有余悸地说:“迟到他又要发飙了。”
叶景铄轻轻笑了一声。
从这个角度看,越舒能看到男人轻阖的眼睑,睫毛被光线映在眼睑形成一弯扇形的阴翳,再往下,是弧度完美的薄唇,笑时唇角会微微勾起,温柔而深邃,在他眼里性感的要命。自从男人重新找回他,像是怕再弄丢他似的,一举一动,头发丝都透露着温柔。
越舒升起一丝笑意,心中忽然升腾起无限的希望。
他的爱人,陪伴了他整个青春,刻印了他的灵魂,他们跨过整座沙场,才得以贴近彼此蓬勃而踏实的心跳。
夜色深静,
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