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盐焗之猫 18 是缪缪小朋友

一年之后。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炎热。

第205届星际生态气候大会的绿叶标识在街角屏幕闪动,冷饮店和制冷衣的生意越发红火。联邦政府给首都星进行了三次人工降雪,仍然不见奏效,有不少民间组织已经准备将环境部告上法庭,索要大额高温误工费和异能者补贴。

——身体柔弱的向导和五感敏锐的哨兵要冒着这样的酷热外出工作,会更加短命的!

他们打出了如上口号。

“哪有这么夸张?我是特级敏感体质,还不是照样出门。”

缪寻瞄见墙上虚拟投射的午间新闻,忍不住吐槽。转过脸时,他的向导正抬起眼睛和他对视,“换一只手。”

“哦。”缪寻乖乖把另一半胳膊递过去,任他在浅蜜色的肌肤挤上厚厚一层奶油状防晒分子膜,分量满满当当,连手指头缝也不放过。

防晒膜已经被薛放不花钱似的架势挤空了三瓶。

“……还非要穿短裤出去。”薛向导边嘀咕,边把第四瓶挤在柔密色的长腿上。

“风吹在腿上很舒服的。”缪寻躺在榻榻米上舒展筋骨,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再侧躺着,手肘支住撑起下颌,望着向导白皙修长的指骨顺着自己肌肉延伸方向,温热、绵腻,缓慢游弋。

薛放的神情很投入,投入到镜片后的目光都有些放空。

别人压力大,会看看毛绒宠物视频解压;薛议员压力大,就在小情人身上涂玩泡沫奶油防晒膜。

有什么能比肆无忌惮且正大光明捏捏年轻健康的躯体更解压的呢?

自从缪寻发现这一点,就开始经常穿短裤,慷慨为对方创造犯罪机会。

“对了,我买了防晒唇膏,你要不要涂一下?”缪寻掏掏口袋,拿出来。

“我坐办公室,应该用不上。”

“可是你的嘴唇都起皮了。”缪寻揭开盖子,给自己涂满透明唇膏,抿了抿。

薛放一愣,下意识摸上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可能是办公室落地窗反射光太强,回头我让秘书打开遮光幕。”

缪寻坐起来,杏眼里闪着光邀请:“还是涂一个吧。”

“……好吧。”薛放不忍拒绝。

他正要去接那管唇膏,缪寻却狡黠一笑,把手一缩,扔到旁边去。

无辜的唇膏咕噜噜滚到墙角,薛放“啊”得一声被热情的小家猫扑倒。刚涂在少年新鲜唇瓣上的脂膏,全被滋滋喂进了薛放嘴里,融化在唇腔,顺着干涩的喉咙热辣辣冲进胃里,没过一会头顶手心和小腹就发起透湿的热汗。时间消磨,小口艰难呼出气,又被洋溢着甜味的空气占据充满肺部,逐渐逐渐地,就喘不及气了。

“呼……好热啊。”缪寻趴在他身上,脸颊贴着胸膛,猫耳朵都热焉了。

薛放一时没缓过来,金边眼镜歪到了额角,手臂挡着发烫的脸不住大喘气,不忘命令房间系统:“冷……冷气温度调低3度。”

凉飕飕的风环绕着吹来,缪寻用脚背勾勾他的小腿,“你今天还去开会吗?”

“去。”

“明天呢?”

“也要去。”

缪寻不作声了,没有继续问他后天的安排。后天午夜0点,他的身份信息就会正式更变,对两人来说,也就彻底解禁了。

“后天我会早些回来的。”薛放勾起脖子,亲亲他的额头。

缪寻稍微被安抚到,蹭了蹭他的脖颈,听皮下的动脉血在汹涌奔腾,悄悄传递着难忍的悸动。

就快了,就快了——他好想对向导身体里那些热烈碰撞的血小板说——再等两天就会给你们发烫发热的机会了。

薛放一手摸到他的后背,汗涔涔一片,看来这防晒膜又白涂了,便无奈道:“要不然今天还是别出门了。”

“不行,今天得去办入学手续。我再充会电就起来。”

“充电?”

缪寻撑起身体,捧住向导俊秀的脸,眼波弯弯漾起,“对啊,你现在是我的无线充电桩嘛,”附身贴耳,唇峰几乎要碰到耳垂,小声说:“尊敬的VIP用户薛先生,您的贴身智能小咪现在为您报告充电进度:百,分,之,九,十——”

最后一个“六”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已经被反向掀翻了。

半小时后,缪寻愤愤抹着破皮的嘴角,对心情大好正在换上禁欲系正装的薛议员说:“这次你顶着肿嘴唇去上班还能怪我吗!”

道貌岸然的薛议员瞥他一眼,轻巧回答:“不怪你怪谁,小妖精。”

“…………大魔王!”

“还敢玩无线充电吗?”

缪寻朝他比了个狙击的动作,眯起眼睛:“哼,等我弄爆你的充电接口!”

“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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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高层的老头们比缪寻想象中更加烦人。

早些年,薛放刚开始渗透联邦上层,被几派人拉拢来拉拢去,他觉得烦,就找了个矛盾点以温水煮青蛙的方法让他们慢慢互相残杀。

矛盾的核心在于:税。

薛议员的方法:来找我?想和对方互杀?好,帮你给对方家族产业加税,顺便把消息不小心透露给对方,让他知道是你干的,不用谢。

说起来简单,但要能在一群早把黑心肠盘出包浆的老头精里不动声色挑起争端,游刃有余取得平衡,就要看个人本事了。

时至今日,矛盾如雪球越滚越大,除了薛放领导班子那一派,其他几个派系掐破了头,关系早就如履薄冰岌岌可危。锅里的青蛙也终于反应过来,亲手把他们丢进水里的而自己作壁上观的薛议员根本不是个温文尔雅的好货!

干倒他,拉他下水!一群老头私下开起了小会。

薛放得知消息只是微微一笑,与其担心他们供血不足的大脑想出什么惊世蠢招,还不如想想怎么和他的小哨兵明晚通宵。

然而,薛议员这回失策了。

老头们手边事少,平时生活作息规律,一天睡四个小时照样能活蹦乱跳,借着星际生态会议的由头,排班论点轮番上阵问责,硬是拦着薛放不让走,一个字就是“拖”!

薛放冷漠的脸上隐隐动气:“请不要再胡搅蛮缠了,环境部的事去找环境部长,与我没有关系。”

傲慢老头1号:“小薛啊,这就是你不实诚了,谁不知道环境部长给我们泡茶用大杯子还是小茶盏都要请示你。”

虚伪老头2号:“别动气年轻人,再聊聊再聊聊,增税法案可以撤销的吧?”

正说着话,薛放看了眼嗡嗡震动的终端,直接撂下一群人,开门走出去按下接通键。

“喂?缪缪……”他靠在墙上,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叹了一大口气。

“你还不回来吗?”声音有点小委屈。

“我……争取晚上之前打发他们走。”

“要不然我去陪你吧。”

薛放心中的烦躁,瞬间被丝丝柔情驱散。很简单日常的一句话,作用在他这里却如同一句魔咒,通彻地注入心底,荡起波澜。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人愿意理解你,陪伴你。

他呼着气,抬起头又低下去,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会回去的,你别过来,这边都是老头。”

“——小薛啊你怎么跑外边来了?”

缪寻隐约听到背景音里传来一句。

他赶在挂断之前,飞快地对疲惫的向导说:“吹吹你。”

薛放怔了怔,吹吹你?什么意思?吹走你心情上的灰尘吗?……一定要早点回去把人捉起来,好好问清楚再让他当面演示一遍!

临近傍晚,缪寻被一众同学叫出来吃饭。他本来不想去,可在家干等着反而越来越紧张,就给薛放发了条信息,磨磨蹭蹭出去了。

“缪寻,你怎么都不说话?老是看终端,嘿嘿是不是怕错过你金主的消息?”

缪寻早已经习惯这群人拿“金主”来打趣,反正他花薛放的钱是事实,不仅花得坦坦荡荡,以后也会如数还回去。

“嗯哼,我是怕错过他消息,万一他一个生气下个月不给我打生活费了怎么办,我还想跟我男朋友出去玩呢。”缪寻煞有其事地说。

同学们:“??????不是,你金主知道你还有个男票吗?”

缪寻笑眯了眼睛:“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我伺候金主和我花钱养男朋友有冲突吗?”

“…………没有没有。”

“那不就行了。”

众同学识相地集体转移话题。不过当很久之后他们得知缪缪同学的伴侣是那个整天上电视的薛议员时,震惊之余不由得陷入思考:薛议员到底是掏钱戴绿帽的那个,还是吃软饭的那个?

散场之后,缪寻独自沿着金色港湾漫步。

夜风燥热不减,远处淡淡的海腥味一波一波爬上岸,他深吸一口气,热风和酒气在肺部激烈地烧灼起来,让他晕乎乎的。

……也就喝了三瓶啤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呢?

哦……想起来了,那个家伙,一晚上都没回信息,也不知道跑……跑哪里去了……

他走上人流聚集的广场,商场和大厦闪烁的巨大屏幕高耸入云,音乐、人声、庞杂多变的光污染化为黏重的信息流,拼命冲涌进的脑袋。身边时不时有情侣和牵宠物的人路过,每个人身上都贴着调节冰袋,小声抱怨着 “好热啊”,“这鬼天气”。

缪寻走了一会,渐渐流光了汗,被风一吹竟然有些古怪的发抖。

已经晚上10点了。商场的大屏幕上放着晚间新闻,薛放正在发表讲话,风度翩翩俊朗温雅,引得不少人驻足欣赏。

缪寻也停下来仰着头看了一会,再低头看一眼终端,依旧一片空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设想过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可能有逃离有纠结,也会有缱绻,但他唯独没想过那个人会缺席。

“也,也没什么……”缪寻低声自我安慰,“明天,后天,都一样……工作忙,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缪寻转过身,猝不及防被一台自动贩卖机挡住了路。

它荒谬又突兀地伫立在广场上人群里,接受无数双眼睛好奇的审视,要不是缪寻还算清醒,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在做一场荒诞的梦。

贩卖机一步一步缓缓挪过来,他才发现那是一件厚重的毛绒玩偶服,只不过做成了老式贩卖机的样子,既不可爱也不具备观赏性,反倒傻得要命,是再爱玩的小孩都不会拽着父母过去看的无聊样子

像这样乔装打扮来广场上表演卖艺的穷人们并不少见。只不过顶着高温酷暑闷在厚厚海绵里,也太拼命了。

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掏钱的。

但缪寻的听觉很灵敏,能听到里面藏着的人沉喘的呼吸声。

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很需要钱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个点还在外面受罪。给点钱,让对方早些回去好了。

“……出来赚钱也要做下市场调研,弄成自动贩卖机是不会有小孩子喜欢的。”缪寻边板着脸嘴硬,边掏出终端,“怎么付钱?”

“贩卖机”伸出两只胳膊,摆了摆手,更加滑稽了。

缪寻有点不高兴,“不要虚拟货币?……那我也没有带现金。”

“贩卖机”开始往玩偶服的大肚子里掏东西。

缪寻冷漠:“哦,还要先表演。”

太热了,靠近那么大的玩偶更加热,光是看着那团绵球就要热窒息了。缪寻等着他笨拙地掏出道具,身边渐渐围了一些人看,缪寻心里逐渐不耐烦起来。

讨厌的天气。讨厌的日子。讨厌的人。

他把头转过去,刻意不让余光扫过对面大屏幕上薛议员那张俊脸。

正当他走神,“自动贩卖机”一股脑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缪寻的高级反应神经竟然没来得及躲开,他被陌生人不打招呼沉甸甸塞了一怀,心头那点阴促促的火彻底被点爆了,转脸正要骂人,却忽然看清了怀中的物品。

——黄桃罐头,好多黄桃罐头。

在燥乱的夏夜里,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发麻感在血管里四处蔓延流窜,有一道被他忽视的,或者说长久习惯的心跳频率,渐渐从鼎沸的背景音里浮出水面,清晰,稳定,是无数个夜晚里伴他入眠的小节拍,哒哒,哒哒,哒……

——太荒谬了。

双手无力松开,黄桃罐头清脆砸落在地,飞溅起灿烂而甜蜜的汁液。

——是在做梦吗?

他急促小喘着猛得摘掉对方的大头套,动荡瞳孔中,倒映着一张仿佛被水洗过的脸,鬓角湿透,下颌流淌着汗珠,被闷得皮肤通红,狼狈不堪,可那秀致温柔的轮廓却和身后背景大屏幕上的严肃克制的政客,神奇得不谋而合。

——真蠢啊……有谁会费心做这样的事呢?

想要洗掉哨兵的一段噩梦,最好的方法不是由向导清洗记忆,而是用一段底色更温暖,更深刻的画面覆盖它。

——这不是温暖,是点燃他灵魂的大火。

没有戴金边眼镜,咸涩的汗珠会流进眼睛里,那个人用力眨了眨,虚着眼睛睁开,对他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哑着干渴的嗓子说:“别的小朋友喜不喜欢我不管,我要缪缪小朋友喜欢我。”

——他再也,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因为在此之后,我想起黄桃罐头,记忆里都是你。

周围的路人踮起脚想看穿玩偶服的人,少年飞快地把头套压下来挡住,他挤在闷热的罩子里,让灼热的夏夜把自己烧毁,咬住对方的嘴唇,破碎地哽咽:“缪,缪缪小朋友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