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太宰治走出电梯,在走廊上留下了一地的水迹,像是清洁工拿着拖把一路拖到事务所的门口。
他刚推开门,就收到了搭档的“热情招待”。
“混蛋太宰!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国木田独步愤怒地罗列出他的罪行,“你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任务报告拖了那么久都没有写!我刚帮你写完!”
那些斥责对太宰治起不到任何效果,他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比了一个大拇指:“Good job……”
“呃……”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一记回旋踢朝着吊儿郎当的新社员踹了过去,仿佛要把他踢得嵌进墙里似的。
太宰治一个侧身,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他虚惊一场地拍了拍胸口:“哇,好险好险……”
“赶紧滚去工作!下午还有委托!”国木田独步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却没停下来,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丢在太宰治的头上,“先把头发和衣服擦干!地板都被你弄脏了!”
“是是是——”太宰治顶着毛巾,敷衍了事地擦了擦,“国木田君,月见君下了什么委托?”
国木田独步一脸看人渣的表情:“他不是姓月见里吗?你连你朋友的姓氏都记不对吗?”
“难道你没有和朋友互相起过昵称或者绰号吗?”太宰治投以同情的眼神,“也是,毕竟是国木田君呢……”
——什么叫毕竟是他啊!?
国木田独步额头崩起青筋,他深呼吸了一下,强忍住把太宰治胖揍一顿的冲动:“月见里先生没有提到委托内容,他说之后会以邮件的形式发过来。”
太宰治嘀咕道:“真是滴水不漏啊。”
“社长一定会很开心的吧。”江户川乱步突然插话,他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捧着一袋拆封的铜锣烧。
“是嘛,原来如此。”太宰治喃喃自语,虽然他离真相还有一步之遥,但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
江户川乱步问:“不阻止他吗?”
“没有用哦。”太宰治垂下眼睫,擦拭头发的动作变得缓慢,“那家伙才不会被随随便便的几句话改变想法,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地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只要他不打消这个主意,谁也救不了他,况且他也不需要别人来拯救——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在自救吧。”
被挤压的零食包装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秒后,江户川乱步从袋子里掏出一枚铜锣烧:“对他而言,是一个没有痛苦的结局。”
太宰治苦笑了一下:“但他本该有更好的结局。”
“不会的。”江户川乱步以冷静的口吻道出残酷的事实,“他的每一次选择都离深渊更近一步,哪怕他能选对一次,就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局面。”
“你们在说什么?”国木田独步被两个谜语人的对话搞得摸不着头脑,“是月见里先生吗?他遇到危险了?”
“怎么可能啦,他能遇到什么危险?”江户川乱步咬着铜锣烧,声音模糊不清,“除非把他和太宰绑在一起从东京塔丢下去,不然他不可能遇到危险的啦。”
“换做是谁都会有危险的吧!?”国木田独步吐槽道。
另一边……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落在了城市旁的鹤见川上,水面像镜子般反射着耀眼的光,倒映在水中的建筑物像是沐浴在聚光灯之下。
被侦探社讨论的主人公正沿着河道向前走。
托夏油杰的福,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月见里虹映本来打算在考试出结果后就给这一切画上句号,但接到五条悟的电话后,他决定将计划推迟到百鬼夜行结束以后。
尽管在百鬼夜行前结束一切不是不可以,反而还能减少伤亡和损失。
但他在听到夏油杰下的战书那一刻,他就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情绪,像是将暗灰色的混凝土填充满整个心脏,凝固成一个清晰明确的想法。
——必须让夏油杰失败。
月见里虹映很难说清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想证明自己的正确,或许是想拦在对方的面前,或许是幼稚的报复,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他搞不清楚,但没关系,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做一次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所以,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就当作是他最后的任性。
……
折磨了咒术师们半年的公务员考试终于结束了,并在几天后公布了成绩。
一般的公务员考试合格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但在咒术师这边就是另一个画风了,在月见里虹映的有意控制下。
反倒是不合格率不超过百分之十,基本有点脑子并且认真学了的咒术师都合格了。
虽然通过率很高,但不是一劳永逸的,他们每隔三年需要重考一次,美名曰巩固知识点。
不过,比起有没有变成人民的公仆这种推迟了也无所谓的事情,目前咒术界最紧迫的大事是应对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
咒术圣地京都。
日落时分,百鬼夜行,数千只被释放的咒灵犹如蝗虫过境,打破了这座千年古都的安宁,身穿黑色风衣的深蓝发青年站在楼顶,宛如神祇般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下方,将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收眼底。
咒灵惊人的数量没有让他的表情出现任何变化,烟灰色的眼眸仿佛在看一幅与自己无关的画面。
突然,一阵寒风从远处吹过,他被冷得打了一个哆嗦,冷淡从容的形象瞬间被打破了。
早知道就不穿方便行动的衣服了。
月见里虹映很早就守在这里了,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加入战场,以绝对的力量横扫千军。
虽然他的异能力很强,但无法对咒灵造成致命伤害,哪怕使用“海的女儿”也只能吞噬它们释放的术式,想要简简单单地吞噬咒灵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能量体之间的相互抵消,而咒灵则属于生命体的范畴。
既然异能力无法祓除咒灵,那他就没必要用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能力将战场装饰成个人展示秀。
这里大部分都是二级以下的咒灵,他只需要一把咒具和“红舞鞋”的高爆发,就能做到所向披靡。
月见里虹映随意地握住价格高昂的特级咒具,从几十米高的楼顶上纵身一跃,向咒灵扎堆的地方冲了过去,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抹绀色如闪电般在空中掠过。
无数与他擦肩而过的咒灵在瞬息之间被祓除,破碎的身体溅射出粘稠非人类颜色的血液,像是一个又一个炸裂的烟花。
短短几秒,他竟解决了几十只级别不等的诅咒。
月见里虹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像是一个拧紧发条的陀螺,如一道蓝光般穿梭在街道与楼层之间,一挥一劈一斩,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精准地祓除咒灵并且没有破坏其他建筑物,效率高得惊人。
这场数量差距极大的百鬼夜行,硬生生地被他以压倒性的实力扭转成了一局不饶远路的贪吃蛇。
几分钟后,由他负责的区域清扫完毕。
数百只咒灵的尸体堆积在不同的地方,用不着多久就会消失了。
月见里虹映甩了甩咒具上的血迹,一场热身运动后,身体终于暖和了起来。
但他的耳朵却在刚才的高速移动中被吹得又红又痛,而脑袋不知是使用异能力还是被冷风吹的缘故,也在隐隐作痛。
他用温暖的手心捂住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耳朵,不由得心想,他应该戴个耳罩再出门。
都怪夏油杰,为什么非要在冬天搞出一场百鬼夜行,难道咒灵也要赶着过圣诞节吗?
月见里虹映一边在心里埋怨,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思索再三,他决定去一趟咒术高专。
虽然其他咒术师负责的区域还没解决完,但他们的区域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的大,而他差不多把京都的大部分咒灵都清理掉了。
如果做到这种程度还会出现普通人的伤亡情况,那他们可以别混了,干脆去找个厂子拧螺丝吧。
比起局势基本已经安全的京都,月见里虹映更在意咒术高专的情况。
五条悟想把夏油杰当作磨练学生的关卡BOSS,他对此没有意见,把人揍得缺胳膊少腿都没事,反正只要剩一口气就好。
但问题是,他们真的会给夏油杰留一口气吗?
别看五条悟到现在都能嬉皮笑脸地拿唯一的挚友在他的面前开玩笑。
一会儿笑人家中二病,一会儿吐槽人家爱出风头,但这位最强咒术师从来没有正面保证过不会杀了夏油杰,甚至还在他的面前试探过好几次。
毋庸置疑,五条悟打算杀了夏油杰。
月见里虹映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的,五条悟正是清楚这点,才特地把他安排在离咒术高专最远的京都,而非新宿。
从京都到东京,光是车程就要两三个小时。
但如果用“红舞鞋”赶路,就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还好出门前特地吃了止痛药。
他收起了咒具,确定好方向后,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原处。
……
另一边,东京。
百鬼夜行的计划惨淡收场,夏油杰败给了乙骨忧太,失去右臂的他仓皇而逃,没想到却在巷子里碰到了从新宿赶来的五条悟。
——结束了。
这个想法清晰地浮现在夏油杰的脑海中,但他却没有任何的气恼与不甘,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自从叛逃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心想,终于要从这个世界解脱了吗?
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永远地……
“还有什么遗言吗?”五条悟问道,手里拿着他丢过去的乙骨忧太的学生证。
夏油杰狼狈地坐在地上,他靠着冰冷的墙面,硬邦邦的砖块隔着衣料磕着他的后背,就像这个让他无法欢笑的世界带给他的感受。
他低着脑袋,平静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打心底厌恶非术师。”
五条悟沉默了一秒,问:“那虹映呢?”
“为什么要提他?”
夏油杰垂眸盯着地面,溅在右眼里的血迹给他的视野添上一抹压抑的暗红色,连睁眼都成了一件难事。
唯有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会习惯性地闪过那抹在午夜仰头望向夜空才能看到的暗蓝色。
五条悟同样平静地说:“他知道你的愿望,包括你想杀他。”
“是嘛,他是什么反应?”
“那个小混蛋能有什么反应啊?顶多就“哦”一声,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谁信你啊。”
五条悟耸肩:“好吧,他说如果你去和他撒个娇、再卖个萌,你的愿望他就能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手操办,哪知道你这个死脑筋偏偏不开窍。”
夏油杰叹息一声:“编得稍微有点水平吧,悟。”
“你才编的呢,他就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把他的原话进行了一番艺术加工。”五条悟丝毫不觉得自己加工得多少有些离谱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并不恨高专的家伙们。”夏油杰温吞地接上了刚才被打断的遗言,唯独避开了那个问题,“只是现在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欢笑。”
“杰。”
夏油杰闻声抬头。
五条悟动了动嘴唇:“——”
夏油杰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接着他轻笑一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哈。最后你倒是说点……”
他的话被打断了。
刹那间,晶莹剔透的冰锥从远处迅速逼近,带着骇人的杀意,不断蔓延的冰路像一根引燃的导火索,在停下的那一刻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威力。
瞄准的目标是五条悟。
冰锥在即将刺穿他之际,他抬手抵挡,坚固的冰块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在空中破碎,散落的冰渣像是炸裂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彩光。
夏油杰惊讶地扭过脑袋,在看清来者的那一刻,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来得太快了吧?”五条悟苦恼地嘀咕道,“是用竹蜻蜓飞过来的吗?”
他抬起脑袋,看向站在小巷围墙上的深蓝发青年,毫无危机感地笑着打趣:“你还真喜欢往墙上站啊,是在等我俩带你溜出去玩吗,虹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