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说时迟那时快,在赵校尉举起刀的那一瞬间,乐之俞抢在先机动手了。
攥在掌心的半颗香梨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了赵校尉的眼睛上,再趁着他猝不及防的空当,抱起墙边花架上的瓷瓶朝他当头砸了下去,然后片刻也不耽误,绕身而过,抬腿就飞快的往门边跑。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乐之俞这两招虽然没什么稀奇厉害的,但胜在快狠准,打了赵校尉一个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左眼疼得厉害,连脑瓜子都被锋利的碎瓷片划破了道口子,砸的“嗡嗡”直响,一个没留神,竟就这么让乐之俞从他面前给逃了过去。
“拦住他!杀了他!”
反应过来的赵校尉捂着额头砸破的伤口,气急败坏的在后头乱喊。
守在门边的几个随从听见动静,纷纷拔出刀来,作势要一拥而上把乐之俞砍成肉酱。
乐之俞却在他们围过来之际,忽而睁大了眼睛,抬头挺胸,一脸惊喜的望着后头,脆生生的大喊了句。
“宁将军,你终于来了!”
这几人闻言一愣,顿时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便回头看了过去。
也就是趁着这个空当,乐之俞像只离弦的箭一样,猛的从他们之中撞开冲了出去,速度快的脚不沾地,眨眼间的功夫便窜出去半丈远。
上当了!
这几人都是常年在厮杀打斗中混过来的老兵,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让乐之俞用这么拙劣的小伎俩就给骗了,顿时个个都气的脸红脖子粗,不须赵校尉多吩咐,他们就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发出怒喝奋力朝前追去。
然而他们才刚刚动身,便有无数的箭矢如漫天风雨疾射而至,将整个大门前的空地都笼罩得密不透风。
刀刃与利箭剧烈的相撞,发出呼啸而刺耳的声响,夹杂着痛呼和惨叫,顺着冷风传来,听得人不寒而栗。
若是乐之俞此时回头,他就会看到那些东倒西歪中箭倒在地上的尸首,看到想要顺着后窗逃走却被数把寒刀架在脖子上面如死灰的赵校尉,看到大局已定,危险已除。
但他根本不敢回头。
或许说他此时已经陷入一种逼迫自己冲出绝境的坚持,全凭着一口气在吊着全部的精神,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和害怕,拼着命的在向前跑。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完成,我舍不得秦哥哥,舍不得娘亲,舍不得我的朋友们,我不能死,不能死······
乐之俞跑的喉头都有些腥甜,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掉了,细嫩的皮肤踩在满是碎石和砂砾的土地上,疼的钻心。
可他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感觉不到,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跑,再跑快点。
蓦地,凌空落下一个人来,挡在了他面前,乐之俞来不及收住脚步,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
被抓住了吗?
犹如惊弓之鸟的乐之俞绝望的闭起了眼睛,好似一条被网缚住拖上岸的小鱼,剧烈弹跳挣扎着,手掌攥握成拳,毫无章法的朝那人胸膛上胡乱打去。
“放开我!放开我!”
“别怕。”
耳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如金石相击,悦耳又柔和,瞬间便让乐之俞惊恐慌张的心绪安定了下来,随之他的脸颊就被人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的抬了起来。
“是我。”
乐之俞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散乱的视线缓缓的聚集了起来,落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眉目深邃的脸上。
“秦哥哥?”
恍惚之间,他还以为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觉,颤着手伸出去,像蜻蜓点水一样顺着那高耸如山脊的鼻梁往下摸,直到摸到了微凉的唇瓣,对方轻啄了下他的指尖,酥酥麻麻的触感无比熟悉又亲近,让他如梦初醒,终于是真真切切的看清了。
眼前人亦是他的心上人。
“秦哥哥,你来了······”
乐之俞浑身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软的站不住,歪歪斜斜的就靠在秦知亦的怀中要往地上滑。
秦知亦长臂一揽,将他整个儿的拦腰抱起,紧紧的贴在了胸前,垂下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后怕和心疼,还要难以言喻的自责。
好像从遇见他的那一天起,乐之俞就一直在遭遇危险,火灾,山匪,乱贼,惊马,刺客······就连回个家都能被扔到那深不见底的龙渊底下受罚,现在还被绑到了这边塞之地来受苦,差一点就要死在乱刀之下。
若是自己晚来一步······
想到此,秦知亦眼底都有些发红,抱着乐之俞的手臂收拢的更紧,饱含着歉意低头在他的额角亲了亲,刚要说些什么,乐之俞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秦哥哥,对不起。”
他看着秦知亦风尘仆仆的衣着,便知其定是日夜兼程,鞍马劳顿赶过来的。
宫变夺权有多么危机四伏,千钧一发,就算没经历过,看了那多话本的乐之俞也是知道这里面厉害的,明明秦知亦就处在深渊薄冰之上,却还是抛下所有过来奔来这里救他,可以说是连江山和性命都不顾了。
乐之俞鼻尖发酸,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内疚,特别的想哭。
“我,我是不是又给你拖后腿了······”
“没有。”
秦知亦将他抱的稳稳的,一边朝前走,一边垂眼看他,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你做的很好,是我该说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又来的这么晚。”
“不晚,不晚!”
乐之俞在他怀里摇着头,细白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裳,抽抽噎噎的哭。
“你能来就好了,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再也不要了······”
“嗯。”
秦知亦又低头轻轻的吻去他眼尾的泪花,认真的附和着他
“再也不分开了。”
乐之俞哭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困乏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不知不觉的就在秦知亦的怀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他赫然发现自己竟躺在岭西军营的大帐之中,帐顶那猛虎图腾依旧是凶神恶煞,栩栩如生,就好似他刚来岭西的那一天看到的一样。
难道之前看到的秦知亦,真的是他思念过深,产生的幻觉吗?
“秦哥哥?秦哥哥!”
乐之俞慌慌张张的从躺着的榻上坐起身来,手臂扑楞着虚空四处找人。
“秦哥哥你在吗?”
“我在。”
坐在塌边的秦知亦握住了他的手,贴在了心口处,又轻声重复了句。
“我在这儿,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强健有力的心跳好似春雷阵阵,由乐之俞的手掌,直传到了心窝里。
“真的是你。”
乐之俞一把扑进了秦知亦的怀里,将他紧紧的抱住,半天都舍不得松开。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吓死我了。”
“不是梦。”
秦知亦回抱住他,顺着单薄的脊背轻轻的抚摸,低声道:“有我在,你以后什么也不用怕。”
两人耳鬓厮磨,温情脉脉了黏在一起许久,乐之俞眼角余光才终于是看到了站在床榻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娘亲?”
他愕然的看着凭空出现的杨夫人,惊得差点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
“是我求殿下带我来的。”
杨夫人亲眼目睹了儿子与秦知亦的亲密之态,脸色多少有点尴尬,咳了声扭过脸,尽力不去看那边。
“有件重要的事,我要找宁将军谈一谈。”
“找宁远承?”
乐之俞更加疑惑不解了。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跑这么老远来找他谈?”
杨夫人张了张口,还未回答,营帐的帷布却突然被高高揭起,紧接着一个穿着铠甲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风一样的卷了进来。
“小俞!你怎么样了,听说你是被人抱进来的,是受伤了吗?要不要紧?看过大夫了没有?我去率兵追击叛军残部了,刚才不在······”
他急切的如同连珠炮一样的问话在看到抱着乐之俞的秦知亦时,骤然卡壳停了下来,又看到了一旁站着的杨夫人,表情更是复杂莫名,半响,才勉强定了定神,抬手向着杨夫人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但对着秦知亦,却是没什么好脸色。
“太子殿下连招呼也不打,就随意闯到这岭西军营重地来,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秦知亦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悉心的把乐之俞扶着躺到枕头上,指腹抚过他软软的唇瓣,淡淡道:“再睡会吧,养好了精神我带你回去。”
乐之俞哪里还睡得着,转脸盯着宁远承,又是万分不解的眨了眨眼,拿手指着指他抖啊抖。
“你,你不是前几天还昏迷不醒,伤重的像是快要死了一样吗?怎么现在生龙活虎的,跟没事人一样了?”
“我······”
宁远承不知为何,神情里带着几分心虚和难堪,毫无往常坦荡直白的做派,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他当然没事。”
秦知亦说着从床榻边站起身来,冷冷的瞥向宁远承。
“因为他服用过万年紫蔓菁,身体自愈能力是寻常人的十倍以上,他的伤,早就好了。”
“啊?”
话音刚落,秦知亦徒然跃身而起,袍袖一卷,顷刻间抽出腰间长剑在手,动作快的犹如风驰电掣,剑光凌厉万分,眨眼间便与宁远承的眉心不过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