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迎娶蛮国王妃后(上)

元徽廿五年, 季春三月。

景华街上百花开罢, 徒留杨柳依依。

去岁南境蛮国的老蛮王过世,蜀中舒氏趁机联合蛮国叛党谋逆,朝堂派出的抚远大军同蛮人通力合作,终于, 在金沙江畔, 平息了战祸。

新任蛮王乌宇洛少年有为,联合百越国开凿了南达远洋的水中商路, 且兼收并蓄,与蒲干、天竺等国来往亲密, 国力强盛、不容小觑。

抚远将军郭鸾声上书朝堂,请求朝廷趁势与蛮国联合, 约为兄弟之国,世代邦交友好, 也能借蛮国南通的水道, 更方便地贩来南洋之物。

朝廷闻讯议后, 觉得还是联姻更好。

只是, 长公主已出嫁,太子也已纳了太子妃, 朝中尚未婚配的适龄皇子只余七皇子一个。

七皇子为苏贵妃所出, 生性聪颖、文武俱佳, 深得陛下宠爱,特赦留居宫中长大。两年前及冠才分封了宁王,赐居到宫禁外、京城内的武王街居住。

虽说锦朝男妻之风由来已久, 但若七皇子不愿,百官也奈何不得。

好在教导七皇子骑射的两位大将军一力相保,上门好言相劝, 才让七皇子勉强接受了这门婚事。

不过,两位将军并未对皇上明言——

七皇子面上虽答允了此事,但这几日总让王府的小厮往外头去打探蛮国小王子的消息,依着他活络的性子,若未来王妃不合他心意,指不定还有事闹。

两位将军默契地对视一眼:那些,便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往后要烦心的了。

京中和亲计定,蛮国也尽快送来了国书。

这乌宇洛虽是南境蛮人,但身边不乏能人异士,他有容人胸襟,又仰慕中原文化,一封国书上字迹飘逸潇洒,遣词造句无不显露大家之风,皇帝惊为天人,更要文武百官传阅此书。

众人看过,赞不绝口,皆以和亲为妙。

除却国书,乌宇洛还按着中原规矩,附上了弟弟的姓名庚帖。

皇帝将国书交给了朝臣,让礼部誊抄了庚帖算过八字,自己揣着本件直奔苏贵妃宫中。

苏贵妃是江南女子,宫苑中开凿了水渠,一半宫殿临水而建,亭台楼阁淹没在青松翠竹绿荷中,一跨入院内,就仿佛置身于真正的江南水乡:青砖黑瓦、雾隐白墙。

听着宫人禀报,苏贵妃由宫女扶着,施施然穿过水榭长廊。

她今日着一席青纱襦裙,虽年逾四十,匆匆岁月却似乎别样怜取美人,她站在水榭三级的石阶上,斜云挽髻中系着一道墨蓝色发带,拴着白羽的尾端随着微风在风中飘扬。

“陛下来了?”苏贵妃笑,柔柔的眼睛弯下来,即便有细纹,看上去依旧可人。

皇帝一时看得有些痴,是身边公公轻轻扯了衣袖,才回神咳了一声,他走上前来,替宫人扶了爱妃的手,然后才殷殷道:“蛮国送来了那小王子的姓名庚帖,我便急急寻来给你看看。”

苏贵妃听了,也正了神色,接过那八字来看。

跟在皇帝身边的公公凑趣搭话,说已请星官看过,这位蛮国小王子的生辰八字与七皇子的极为相配,皆是富贵无两的命数,能添旺福寿,将来两人定能美满长久。

“星官礼官都是捡好听的说,”苏贵妃好笑地看那公公一眼,“皇儿贵为王爷,何须更大的富贵呢?”

太监眼睛一转,缩了脖子、赔笑着打了自己一嘴巴,直道自己失言。

自从苏贵妃进宫,盛宠不衰,前几年因七皇子久居宫闱之事,还闹出了不少动摇国本的纷争。

这话可大可小,若让有心人过话到皇后和太子身边,只怕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皇帝和苏贵妃并未计较,只相扶着絮絮说话,跟寻常人家操心子女婚配的父母无甚两样。

皇帝道:“我也听人说了,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为外邦番妃所生,不是嫡出……”

“……”苏贵妃拧他一下,声音转高,“您说什么?!”

“哎哎哎,”皇帝痛呼,忙小心赔礼,“没没没,是好孩子,顶顶好的孩子,同我们庭儿最相配。”

苏贵妃斜了他一眼,松开了拧他手臂的手,然后才挽着皇帝轻声道:“庭儿是好性儿,皇后娘娘和太子也是敦厚人,您要顾着他们的颜面,莫叫人再生了事端,有您在时,还能保我们娘俩无虞——”

皇帝可听不得她说这个,连连倒出好话来劝。

可苏贵妃又想到了几年前的易储风波,她拧着秀眉,指尖一下下点在皇帝胸口,“太子身后有舒家,我是个无用的,娘家没多少势力,将来若再有人生事,卷着我和庭儿不说,还要连累尹、郭两位将军。”

皇帝连连劝了,见爱妃神色悒悒,便又想法子逗她,“所以,这不,朕给爱妃和庭儿寻了个靠山不是?”

苏贵妃被逗笑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陛下倒先算计起亲家来了。”

见她笑,皇帝也松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太监宫人退下,自己揽着苏贵妃说话。

他虽是哄爱妃开心,但心里多少也有这意思:

皇后和太子纵有容人之量,朝臣和外戚却不一定能让他的宠妃、爱子长久。

同蛮国联姻,往后的岁月里,即便他不在了,也能有个强大的蛮国在外,替他护着他们长久。

如此,定下吉期,蛮国送亲的队伍也从蛮国首都鹤拓城出发。

四月下,便到达了京城。

按着规矩,新婚夫妻在成婚之前是不能相见的,因此礼部早早着人将京城的驿站翻新,专门腾出了一套院给蛮人居住,蛮人送亲的队伍中有好些个通晓中原官话的随行人,礼部众人同他们交流方便,便也放下心来。

那位蛮国小王子,礼部官员只远远看了一眼。

他身材挺拔高大,穿着蛮国漂亮的蓝染衣衫,脖子上挂着两串银项圈,为尊重中原习俗,头上盖了一重大红色头纱,薄薄的头纱下,官员们隐约看见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卷发。

众人见礼时,小王子乖乖巧巧,说话声音十分轻柔,官员便更放心,笑着谢过他,领了自己的赏赐,就转头匆匆往宫中复命去——

皇帝守在苏贵妃宫里,得了官员回话,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按着规矩,新人成婚后才会和他们正式相见,要面对一个异族王妃,其实他们心里也没底。

而驿馆之内,见汉人官员都走了,那位挺直了腰板乖乖坐的小王子,也终于“呼”地长舒一口气,他嘟起嘴,吹起了眼前盖着的红色头纱,“啊——好累啊老师,你和阿兄都骗我!中原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叽里咕噜说的都是苗语,旁人听不懂。

但那位陪着他前来的中年大叔,还是下意识谨慎地环顾了左右,瞪他一眼,“别胡闹!”

小王子嘟噜噜地吹着头纱,然后又一把将那薄薄的红纱给丢到一旁,他烦躁地扯开胸前纽扣、脱掉外衫,然后打个赤膊、盘腿坐上床,“老师,什么时候我才能看漂亮哥哥啊?”

大叔:“……”

“还有,还有,你不是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吃啊?”

陪同前来的大叔,名叫伊赤姆,据说是新任蛮王的左膀右臂,算得上是蛮国的宰相,他在中原游历多年,精通各地风俗,且颇通史籍诗词,与江南文人论时局,舌战群雄竟没输。

蛮国大王能将此人派出来送亲,说明他们兄弟感情不错。

“瞧您没出息的样子!”伊赤姆摇摇头,“驿馆外有官兵把守,中原不似我国,我不是同你说过这里规矩大?若偷跑出去,教中原人发现你是个没规矩的野蛮人,若嫌你,可要影响两国邦交的——”

小王子听见这个,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哦”了一声。

“这段日子您乖乖的,尽量少说话,记着我给您讲的那些规矩,”伊赤姆认真嘱咐,“我已着人打听过了,七皇子是个好性儿的,他虽大你几岁,但人也是给爱玩、活络的,你们好好相处,将来何愁没有好吃好玩的呢?”

小王子点点头,却耷拉着脑袋,有些泄气。

他还以为,只要到了京城就能吃到冰糖葫芦、冰酪糖酥、玲珑牡丹鲊……呢。

“行了,”伊赤姆上前,顺顺他金色的长卷发,“阿虎阿象不都带过来了吗?你若无趣,就同它们玩。忍过这两天,待吉期到了,就好了。”

小王子心下愤愤:阿虎阿象他从小就一道儿玩,又有什么意思!

伊赤姆却以为他听进去了,只转到前头往来应付。

小王子盘坐在堂上郁郁了一会儿,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就精神百倍地带着阿虎到了驿馆后院,他来时就发现了——后院有个修缮驿馆时候漏下的梯子。

他就……搭在院墙边儿往外看看,应该不算逾矩吧?

说干就干,小王子领着大老虎猫到院内。

只是,他刚刚把梯子架架好,还没爬上去,墙头上就陡然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的主人墨发高束,长长的马尾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在风中甩来甩去,簪着的发冠上有长长的发带,发带的颜色和他身上的衣衫一样,都是远山蓝,他似乎是踹了院墙下什么人一脚,不耐道了句:“本王心里有数——”

因在高处,他的尾音被风吹散。

但像玉石落地,清清脆脆的。

小王子眨巴眨巴眼睛,小小后撤一步,拉着阿虎眼巴巴看着这人落地。

他站直身子后,比自己矮一点儿,但一双狭长的凤眸光华璀璨,白皙的面庞如皎皎明月。

他……真好看!

小王子看看自己偏黑的肤色,有些自惭形秽:

中原人真白,跟圣山上的雪一样漂亮。

记着伊赤姆大叔交待他少说话,小王子便拽着阿虎又往后退了一步。

翻墙而过的,正是当今七皇子、宁王凌冽。

他拍拍手站起身,一扭头就在院墙下看见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老虎,他吓了一跳,而那大老虎身后,则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小公子。

小公子有一头金灿灿的长卷发,披在脑后像是倾斜而下的金沙,他的皮肤偏黑,像成熟的小麦。虽然他没穿上衣,但露出来的胸腹肌肉结结实实的,一看就很有力量。

凌冽抬头,细细一瞧,意外地发现——

这小公子的眼瞳竟是如绿宝石般的颜色。

他记得,父皇有一盆从西域贡来的宝树,上面有许多夜明珠。父皇爱不释手,总是一个人偷偷赏玩,就连母妃也统共就见过三次,不过凌冽记得,上面树上的宝石,可没有眼前这样好的颜色。

他睨着眼前的小公子,如无意外,这便是他未来的王妃了。

虽然礼部那几个聒噪的三令五申,但凌冽总觉得日子是自己过,能不能长久全看两人心意,什么婚前不能见面、什么庚帖八字,都是弄来糊弄人的。

而元宵那小东西打听来的消息也多半不靠谱,他在王府内等着左右无事,便让羽书、翰墨想办法,偷偷翻进驿馆看看这位蛮国小王子、他的未来王妃。

他原以为,蛮人都是如同书中记载的那般——

野蛮刁纵、凶猛攫戾,但看眼前金灿灿的小美人……

凌冽笑起来,觉得自己赚了。

而在他打量人的同时,蛮国小王子也转着眼珠看着他:

眼前这位“强盗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中原人都生得这么好看的吗?

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比最好看的阿雀还漂亮!

小王子如痴如醉地盯着凌冽看了半晌,最终抿抿嘴,有些委屈地扯下自己一串项圈,小心翼翼递过去,“这、这个你……你拿走,窝、窝没有更多值钱的登西了……”

凌冽一愣,莞尔:这是把他当劫道的了?

小王子见他不接,抿抿嘴,后退了一步小声讲:“这、这泥是驿馆,窝、窝会叫人的!”

凌冽看着他那双瞪得大大的绿眼睛,更觉得自己未来的小王妃可爱。

听说他今年才刚满十七,那是小自己五岁。

念及此,凌冽起了玩心,他故作蔫坏表情,将那银项圈拿过来放在手中垫了垫,然后往前一步,抬手捏小王子下巴一把,“哪里来的小美人?”

“……”小王子咬了咬嘴唇,忍住了没攥住对方的手。

老师说过,不能闹事。

中原皇室规矩大,不喜欢粗手粗脚的王妃。

可对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微微泛红的指尖在一截葱白般的细长手指上。

他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将人给拽过来,狠狠咬住他的手,然后箍住他劲瘦腰肢揽入怀中。

可……

小王子又嘟嘟嘴,老师说过,中原人最重名节,他嫁给七皇子、成了宁王妃,不能再喜欢别人。

他委屈地眨巴两下眼睛,吸吸鼻子,强迫自己别开眼,不再看眼前这个哪哪都长在他心里的“强盗哥哥”。

他真的好好看。

小王子在心底闷闷想,如果他先见到的是这个“强盗哥哥”,一定要想办法将他骗回家。

他想着想着,眼眶因此憋红了一圈儿。

这幅模样落在凌冽眼中,就成了受委屈被欺凌的小媳妇样儿。

他更觉得小王妃可爱,便凑上去故意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还说既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要以身抵债、跟他上山去当压寨夫人了。

小王子看着他,绿色的眼瞳都被润得发亮,像是两枚刚刚从蚌里挖出的大珍珠。

“唔……”小王子低下头,乖乖道:“泥、泥生得好看,但,但窝要嫁给宁王了,不、不能给泥当压寨夫人了呢——”

凌冽骤然被他点名,听懂他的话后,心里更好笑。

这小蛮子,当真可爱得很。

他顺着他的话问,“哦?宁王?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吗?你都没见过他,就要嫁给他啊?”

小王子想了想,认真地背出来老师教给他的话,说锦朝的七皇子是天潢贵胄,容貌出众、君子端方,是天下顶顶的大好人,“……虽然泥生得确实好看,但、但我不能喜欢泥哦。”

凌冽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来。

小王子不知他笑什么,却还是絮絮道:“泥、泥萌中原人最看重这个了,窝、窝入乡随俗的。”

他越这样,凌冽便越觉得他有趣。

“啧,”他故意正了正神色,板起脸道:“你个外族人不懂,中原皇室最是鬼话连篇,就算是歪瓜裂枣他们也能给你瞎编成香饽饽的。”

小王子眨眨眼,“……森莫是香饽饽?”

凌冽“噗”地一声笑了,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怕七皇子他……”

凌冽顿了顿,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贬低自己。

想来想去,凌冽只好勉强照着一些话本里的反派角色描述自己——

“你就不怕七皇子他……长短腿,膀大腰圆、大小眼,吃饭吧唧嘴,晚上睡觉打呼噜磨牙,还、还……咳,还讨好几房小老婆,和那些小妾一起欺负你?”

小王子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委屈。

他绿色的眼瞳里蓄起一重水雾,忍了好久,最终双手握拳道:“那、那窝、窝……窝……也会努、努力的!”

他来之前,阿兄同他说了:中原强大,是个不错的友邦。

若是不想苗疆百姓再次陷入战祸,像是父王、母妃那般为了守护安宁而牺牲,就要好好同七王爷相处。

两人过日子,最要紧就是彼此的心意,只要用心去维护,总是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当然,乌宇洛也担心他在中原受欺负。

给他带上了阿虎和阿象,还让五圣使给他带了不少苗疆的蛊毒。

临行前,乌宇洛摸摸他的脑袋,目光很温柔,说中原规矩虽然多,但若真是被欺负了、被那王爷辜负了,阿兄和南境苗疆永远欢迎你回来,就算是当真开战,阿兄也会护着他的。

小王子不想阿兄像阿爹、阿娘那样牺牲,他坐在大船上告诉自己:

他自己就很能打,不害怕。

凌冽看他这样,只觉得未来王妃品性端良,而且模样出挑,那金色的长卷发简直生在了他的旨趣上。

“那你……”凌冽冲他挤挤眼睛,“要不要同我私奔?”

小王子听见这个,眼睛都瞪大了,一粒金豆豆没控制好,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推了凌冽一把,心里更委屈了——

哪有山大王劫匪还问他的!

他若是回答了!那不就是阿兄他们说的“不检点”了吗?!

而墙外,凌冽的两个影卫已经在催他。

看着小蛮子脸颊上凝结的泪珠,凌冽突然上前,亲了他一口,然后冲捂着脸瞪大眼睛的他挥挥手,一个翻身上了城墙,“你会心想事成的。”

小王子看着他潇洒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脸颊上那一点凉,脸腾地一下红了。

凌冽行事隐秘,北宁王府又是由镇北将军郭云一手调|教,来无影去无踪,直到大婚当日,都没人知道七皇子见过未来的七皇妃。

朝臣、皇帝和苏贵妃只知道,原本态度模棱两可的凌冽,在某一日后,突然上赶着乐意。

他能应允,实在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从前只是着小厮布置的新房,如今凌冽亲自过问,搭配好的喜服,他也认真拿出来试了试。

新嫁娘按着规矩要坐轿子,在上面洒满瓜子瓜果和白面一节,凌冽也着人省了,至于什么射轿、跨火盆的,凌冽自己同礼部的官员们大吵一架,说王妃是南境来的,这些都是虚礼,太繁琐了显得锦朝不大气。

他言之凿凿,又引经据典,礼部的几个老头子被堵得说不出话,一个个老泪纵横地往皇帝面前告状。

皇帝本不在乎这些,安抚了朝臣,又拿这些事当笑话讲给苏贵妃听。

“瞧他,”皇帝乐呵呵的,“这一副没出息样儿,跟没成过婚似的。”

苏贵妃不乐意他打趣宝贝儿子,哼了一声,凉凉道:“哦,陛下出息,陛下成婚好几次。”

皇帝冷汗下来了,连连告饶赔罪,说自己说错了,他们庭儿最出息。

苏贵妃却只叹了一气,生在帝王家,更多时候身不由己,她同陛下磕磕碰碰走到今日,再得宠,也需平衡后宫关系,舒皇后虽是正妻,这些年来,过得也并不是十分顺意。

庭儿若能喜欢那位远嫁来此的小王子……

苏贵妃看了看自己准备好给“儿媳”的礼,预备等陛下离开后,再着意添上一些。

如此,宫里宫外喜气洋洋,欣然地将蛮国小王子送到了宁王府上。

虽说那素昧谋面的七皇子给蛮国省下了诸多礼节,但伊赤姆还是让他们家的小王子换上了一套整齐的嫁衣,头上顶上了一块红红的盖头,红盖头密不透风,小王子下了轿子之后走得很小心。

但很快,就有人在众人的惊呼中——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七皇子的手微微发凉,但骨节分明,指腹上还有老茧,可见确实能武。小王子感受着捏在掌中比自己的手小一圈的手掌,心里却总觉得这份触感有些熟悉。

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他眼前的盖头被挑起。

站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那个闯入了驿馆的“强盗哥哥。”

“泥……?”

凌冽丢下了秤杆,笑盈盈看他,“我说过,你会心想事成的。”

小王子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大。

蚩尤大神在上,他、他真的有了漂亮哥哥!

凌冽见他漂亮的绿眼睛一转一转,却微微开合着嘴巴没说话,他好笑地伸出手指,在小王子的眼前晃了晃,“怎么?恬恬这是高兴傻了?”

小王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恬恬……?”

凌冽笑笑,“我见合欢庚帖上这样写的,你叫‘乌宇恬风’对不对,往后,我就唤你‘恬恬’好不好?”

而乌宇恬风看着龙凤对烛下的七皇子,一身红衣的他显得分外光彩夺目,墨色长发披散在脑后,额前一枚镶玉的抹额更衬得他气质脱俗,乌宇恬风福至心灵,也开口,小声唤了一句:“……霜庭哥哥。”

凌冽听得出,他的中原官话并不娴熟。

但第一次,就能字正腔圆地叫出他的字。

凌冽凑过去亲了亲那双讨人喜欢的绿眼睛。

回应他的,是乌宇恬风“唔”地一声,他的脸颊微红,眼眶也在灯烛掩映下显得有些红,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绷紧的小臂都鼓出了一团肌肉,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七皇子一思忖,觉得他家小王妃远嫁至此,或许是在害怕和怯懦。

他当然不是急色的人,也没有要欺负人的习惯,于是他凑上前,笑盈盈地伸出手贴在乌宇恬风手背上,然后凑到那微红发烫的耳边轻声道:“恬恬别怕,今日是洞房花烛,成婚都要走这一遭的。”

他自认自己说得含蓄温柔,但回应他的,却是乌宇恬风忽然翻手加大的力道。

以及,腰间传来的一股极紧的力量。

天旋地转间,他被乌宇恬风搂紧了腰,狠狠扑倒在床上。

凌冽眨巴眨巴眼睛,还未张口,就感觉自己的腰带被乌宇恬风抽走。

“喂——唔……!”

守在洞房外的王府影卫,很快就听见了屋内传出一阵阵暧昧的响动,木床吱呀吱呀,明亮的灯烛摇曳,终在窗扇上留下了一道引人遐思的模糊剪影——

翰墨和羽书对视一眼,默契地从怀中掏出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

如此,便叫他们错过了:

屋内那清冷而撩人的声线,以及又媚又痛的呜呜低泣。

正是一夜花好月圆,合欢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