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头是几座临湖的花楼,每一层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倒映着湖水,叫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看哪里好。

郗真跟着人群往那里走去,谢离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花楼门口,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在揽客。看见郗真,姑娘们娇笑着近前来,郗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姑娘们顿了顿,又看上了他身后的谢离。

“他也不去!”郗真拦在谢离面前。

姑娘们悻悻的,只得去招揽别的客人了。

花楼上,有一扇窗户被推开,从中溢出一首断断续续地小调。郗真听到声音,往上看,正对上一张风情万种的美人面。

大冬天的,那姑娘穿的还是纱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因为开着窗,外头寒风进去,姑娘觉得冷,随手捞了一条雪白雪白的狐狸围脖。雪白的皮子围绕着姑娘的脖颈,姑娘一颦一笑之间,惑人得紧。

谢离顺着郗真的目光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眉眼与郗真有些相似,只是一个人的风情流露得自然而老练,另一个却尚且青涩,眼中总显露探究懵懂的模样。

那女子看着郗真,忽然笑了笑。眼波流转间,一条水红色的帕子从手中飘下去,飘飘悠悠的,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郗真伸手一捞,正好被他抓在手中。

谢离走到他身边,凉凉道:“别人给的花灯你要,给的帕子你也要,就不问问这东西是不是白来的?”

郗真自顾自的将帕子系在手上,道:“你就是嫉妒,人家给了我没给你。”

谢离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郗真站在原地,听着花楼里传来的小调,他跟着哼了一会儿,转眼看见谢离已经走远了。郗真连忙提着灯笼去追,他走到谢离身侧,左一句右一句地哼唱他才学的曲子,歌词也含糊不清。他不比人家姑娘声音婉转,倒是清唱的时候,别有一番空灵韵味。

谢离忽然停下脚步,郗真躲避不及,撞了他一下。曲子由此中断,郗真带着促狭的笑意,明亮的眼睛看着谢离。

“怎么不走啦?”郗真问道。

谢离看向他,“你知道这首曲子唱的什么吗?”

郗真摇摇头。

谢离道:“是唱给情郎的。”

唱给情郎的求欢之曲。

郗真想了想,咬着指尖笑起来,“那也没唱错啊。”

谢离的目光倏地变深了,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郗真。

郗真站直了身子,目光有些警惕,“谢离,你想干什么。”

谢离盯着他,“我想亲你。”

郗真面色变了变,有些羞恼,有些愤愤,“不行!”

说着,他转身就走,却被谢离一下子抓住了手腕,半是拉扯半是强迫的将人带去了花楼边的小巷子。

巷子里阴暗,残雪都是脏污的。郗真手里提的灯笼能照见两人的衣衫,却看不见谢离的神情。

郗真扭着手脚,恼怒道:“谢离!”

谢离掐着他的下巴,不等他的反应,微凉的双唇便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轻轻的吻,郗真的嘴唇柔软湿润,然而两人只是一触即分,谢离不得不退开来,镇压郗真不安分的手脚。

“给我亲一下。”谢离的声音沙哑,笼罩着郗真。

郗真冷哼一声,道:“亲过了,放开我吧!”

谢离仍不满意,道:“再亲一下。”

郗真不愿意,可他挣不开谢离,想了想,不情不愿道:“不白亲的哦。”

谢离气笑了,拇指碾过他的唇,问道:“想要什么?”

郗真眼睛一亮,“我要嫡传弟子之位。”

谢离低下头咬了郗真一下,道:“太贪心了。”

郗真吃痛,骂了谢离两句。谢离没理,低着头解开郗真手上的帕子。水红色的帕子悄么声地落在雪地里。

“那我要争花日做第一。”郗真又道。

谢离仍然道:“不行!”

“这都不行?!”郗真喊道:“那你想怎么样。”

“只给你一门的第一。”谢离亲了亲郗真的下巴。

郗真嘴角撇了撇,有些委屈,但是谢离态度强硬,似乎郗真不同意也不打算放开他。郗真只好道:“好吧好吧,一门就一门吧。”

话音落下,谢离便含住了郗真水光潋滟的唇。

郗真的一张嘴最是刻薄,但是味道出了奇的好,甜津津的,像谢离吃过的梅子干。他有些食髓知味,手指掐着郗真的下巴不许他躲。

郗真吃痛,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便可怜的紧。

郗真紧紧抓着谢离的衣裳,手中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灯烛倒了,烧掉了糊灯笼的纸。

巷子深处传来叱骂声,“哪来儿的野鸳鸯!一间房钱都付不起啦?”

郗真大梦初醒一般推开谢离,含水的眼眸似嗔非嗔,狠狠瞪了谢离一眼后跑走了。

谢离怀中一空,兀自捻了捻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雪,郗真站在长阶上往山下看,山下万家灯火汇聚成灯海,看去一片繁华太平。

郗真顿住脚步,有些羡慕。他的故乡也曾如这灯海一般繁华。这样美好的景象,却只消一场战争便能毁了个干净。

“怎么不走了?”谢离身后是万家灯火,他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到郗真身侧。

郗真看着他,眼中已无羞恼之意。他想了想,对谢离道:“我走累了,你背着我吧。”

谢离也想了想,竟然真地点头了,道:“好。”

郗真受宠若惊,看着背对着他俯下身子的谢离,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背上。

郗真并不重,少年虽然个子不低,但是身形单薄,谢离有时候摸他,都能摸到分明的骨头。

谢离背着郗真,在下雪的夜里,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谢离累不累郗真不在乎,他谨慎地在谢离耳边小声道:“这个可是没有报酬的哦。”

谢离笑了一声,颇有些无奈,道:“好,不算报酬。”

郗真于是放松下来,环着谢离的脖颈,脸颊靠在他肩背上,心道,他这会儿又这么好说话了。

回到山上,弟子们人来人往地便多了。郗真从谢离身上下来,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呢。”

他的花灯还在扶桂那里寄存着呢。

不等谢离说话,郗真就跑走了。

谢离回到郗真的院子,院中漆黑一片。他走进屋,点上屋中的蜡烛。蜡烛一根一根点燃,屋子里也重新明亮起来。

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幅画。谢离走过去,只见画中人一袭红衣,站在先天崖练剑,英姿飒爽,一眼惊鸿。

画上有两句题诗。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是《越人歌》的前两句,比起这画中所提的诗,更广为流传的是《越人歌》的后两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谢离面色微寒,他往下,看到了画卷的题名。

如茂,陈松,字如茂。

那边郗真跑去找扶桂,扶桂正在屋子数今晚的进项,满桌子的铜钱中,郗真给的几枚金珠十分耀眼。

乍一看见郗真推门而入,扶桂连忙拢住满桌钱财,道:“你想干什么?!”

“不是来找你要钱的。”郗真道:“我的花灯呢。”

扶桂放松下来,收拢着铜钱,道:“路上遇见大师兄,他说给你带回去了。”

“什么!”郗真道:“我托你寄存就是因为谢离让我扔掉那些花灯,你倒好,给我送回去了。”

“哎哟!”扶桂也面色严肃起来,“我给忘了。”

郗真气死了,扶桂给他倒了杯茶,解释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回来的时候好多人找我买花灯,我有点烦了,正好碰见大师兄,他说给你带回去,我就给他了。”

“他肯定给我扔掉了!”郗真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面上。

扶桂道:“那不然,我把你给的托管费还给你。”

“算了,计较那点钱呢。”郗真摆摆手,“先走了。”

扶桂送郗真离开,摇头晃脑地回来,把钱收进带锁的小匣子里,美美地去睡觉了。

郗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将屋中灯火通明,眼中有些疑惑。郗真推门进去,见谢离坐在书房翻书,便道:“是你?”

谢离抬起眼皮子看他,“不然还能有谁?”

郗真没接话,只道:“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呢?”

谢离翻了一页书,道:“你这里高床软枕,与我那里竹榻板床怎么比,我自然更乐意睡在你这里。”

郗真哼了一声,道:“你想得美。”

谢离淡淡道:“我可以再让给你一门第一。”

郗真眼珠子转了转,道:“不然你睡榻上吧,我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

谢离不勉强,道:“可以。”

郗真点点头,脱掉狐裘,仍在一边。

“不过我有个条件,”谢离忽然道:“我不习惯让别人进我的屋子,你这里也不能再让别人进来了。”

郗真道:“我也不喜欢人进我屋子,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陈松不是经常给你送饭吗?”谢离漫不经心道:“他进不进你的屋子?”

郗真想了想,道:“偶尔。”

“只是偶尔?”陈松能趁郗真不在,在他屋中放上这样一幅画,怎么都不会是偶尔吧。

郗真看了谢离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谢离看向郗真,“不许他再进你的屋子。”

郗真无所谓地点点头,“知道了。”

谢离的目光仍然紧盯着郗真,“你亲自去跟他说,不许他再进你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

陈松:我真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