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陈松得知郗真找他的时候,眼中有些掩不住的雀跃。他回到房间,换了件宝蓝的长袍,站在铜镜前整理衣着。同寝的人问他,“又去给小师弟献殷勤?”

“去!”陈松呵斥了人一句,收拾干净出门了。

在离郗真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陈松就看见了郗真。他一身红袍,站在院子外头,百无聊赖地在雪地上踩雪。

陈松一见他,便笑了,远远地喊道:“小师弟!”

郗真抬起头看向陈松,陈松理了理衣服,走过去,“小师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郗真把一个荷包给了陈松,陈松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龙眼大的合浦珠,明亮圆润,十分珍贵。

陈松看向郗真,郗真道:“往日劳烦师兄照顾,一点小小的礼物,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陈松一颗心慢慢落了下去,“师弟的意思是......”

“往后就不麻烦师兄了,”郗真道:“师兄若要寻我,院门口叫一声就是了。”

陈松捏着那一对明珠,犹如大冬天里被泼了一盆冷水,手指都有些麻了。

“我知道了。”陈松勉强笑了笑,“我明白师弟的意思了。”

郗真点点头,转身回了院子里。

墙角长了几株络石藤,大冬天里也长着绿叶子。谢离舀了水洒在叶子上,姿态闲适。

郗真走上台阶,刚要推门进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看向谢离。

“现在你满意了?”

谢离不说话,仍然仔细地给络石藤浇水。

郗真哼了一声,推门进屋去了。

又是一月争花日,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争花日,郗真极为看重。遥想年初,他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打败谢离,成为九嶷山最优秀的弟子。然而一年下来,他只偶尔在一些课目上赢了谢离。一年十二个争花日,谢离就得了十二个魁首。

争花日的第一场是剑术,郗真赢了谢离。场下扶桂惊讶不已,跟着郗真回来,道:“你竟能打赢大师兄!”

“是他让我。”郗真拆下手上的护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灯会那会儿,他答应我要让我一门。”

扶桂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得个第一。”郗真眼神明亮,拉着扶桂给他参谋,“骑射我不如他,围棋他不如我,数术我们勉强打个平手,唯有经学和史学两门,我没有把握。”

扶桂沉吟片刻,道:“我听说,史课的徐夫子对大师兄有些不满,这事你知道么?”

郗真点头,“徐夫子曾在课堂上训斥谢离。”

“这就是了,”扶桂道:“你与谢离的史课成绩一向差不多,徐夫子对谢离不满,自然会往你这边倾斜。至于经学,大师兄是经学夫子的得意门上,这一门上,你没有胜算。”

郗真眉头紧皱,这时候,外头钟声响起,下一门开始了。

晌午吃了饭,匆忙得又开始下午的考试。史学考完之后,郗真着急忙慌地来找扶桂,道:“如我想的一样,剑术、围棋我赢,骑射、数术他赢。方才徐夫子说,我的史论大有长进,将史课第一给了我。如今就剩一门经学了,只要我经学还是第一,争花日魁首就是我的了!”

扶桂喜道:“好呀!只差一步了!”

郗真急道:“你快帮我想办法啊!”

扶桂也急,“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就是去给你偷题也来不及了。”

郗真面露焦躁,“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赢谢离了!”

扶桂兀自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道:“偷题还不如找大师兄,你去找他吧,让他把这一门也让给你。”

郗真眉头紧皱,“这行吗?”

“不行也得行!”扶桂神情严肃,“你还想不想得第一了。”

扶桂把郗真推出门,一边还在叽叽咕咕跟他说话。谢离正好从前头过去,一身窄袖白袍,玉簪子挽着头发。

“谢离!”郗真高声叫他。

一同望过来的,还有很多师兄弟。扶桂使劲推郗真,“祸国妖姬,祸国妖姬!”

“我知道了,别推我了!”郗真暗地里咬牙,他整了整衣衫,扬声道:“大师兄,我有事找你。”

他走到谢离身边,周围的师兄弟脚步都慢了下来,余光偷偷往这边看。陈松也跟着看过来,却只看了郗真一眼就转过了头。

大庭广众的,郗真觉得如芒在背。他拉着谢离,躲在了假山后的雪洞之中。洞口缠绕着爬藤,里头却干干净净的,不见任何虫蚁。墙面以花椒香料混着的涂料粉刷过,散发着微微的香气。

谢离看着郗真心神不宁的模样,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何事?”

“没什么,找你说说话。”郗真道:“史学的徐夫子点了我为第一,这还多亏了师兄前段时间陪我温书。”

谢离点点头,郗真又问:“最后一门经学,师兄有把握吗?”

谢离不说话,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郗真咬咬牙,靠近谢离,道:“师兄,我已赢了三门了,只差这最后一门,你行行好,把这一门让给我吧。”

谢离挑眉,仍不说话。郗真劝他,“你只赢了两门,就算这最后一门你是第一,咱们也极有可能打个平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我呢?”

谢离慢条斯理地开口,“如果我说,不行呢。”

郗真立刻变了脸色,“好啊谢离,这么点要求你都不满足。先前说的果然都是哄我的,你就是想弄我!”

谢离挑眉,伸手蹭了蹭郗真的脸颊,道:“不错,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郗真烦死了,狠狠咬了一口谢离的手腕,“谁让你摸我!不许你摸我!什么都不答应就想摸我!”

谢离笑了,他勾引人的手段着实不高明,那么着急地明码标价,可爱又好笑。

谢离问他,“答应了你,就可以摸你了?”

郗真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起来很生气,可是没一会儿,他眼珠子又转了转,道:“你想摸哪儿?”

谢离反问,“你愿意让我摸哪儿?”

郗真谨慎地想了想,伸出一双手,道:“一双手?”

他看着谢离面色不善,于是赶紧道:“再加一双脚好了。”

谢离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就一双手脚好了。”

最后一门的钟声响起的时候,谢离终于松开郗真。郗真哭花了脸,面颊红红,眼睛红红,抽抽啼啼地整理衣裳。

谢离拿出帕子,给郗真擦手脚。郗真一动不敢动,就一直哭。他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单单手脚也能有这么的玩法。

谢离倒是一脸爱怜之色,伸出手去摸郗真的脸。郗真躲开他,哭着道:“你不许碰我了。”

谢离收回手,神色自若地系上腰带,看着郗真站起来。

他跑出雪洞,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外面骂谢离,“谢离,你这个衣冠禽兽!卑鄙!无耻!”

谢离施施然撩开藤蔓走出去,却见郗真一溜烟儿跑了。

郗真跑出去,找个地方洗了把脸,收拾整齐了才去参加最后一门考试。谢离姗姗来迟,经学夫子假模假样训斥了他两句,就让他入座答题了。

答题时间一晃而过,郗真将答卷交上去,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

他刚要起身离开,却忽然听见经学夫子一声暴怒。

“你这写的是些什么,离经叛道,不知所谓!”夫子拿着一张答卷,摔在谢离身上。

谢离站着,不卑不亢道:“夫子恕罪,不知学生错在哪里?”

夫子厉声诘问,“儒学乃国之大道,你却说‘尊古’乃迂腐,说什么‘不法古,不循今’!你可知法家不过九流之学,焉能与儒家并称!”

谢离并不反驳,只淡淡道了一句,“学生不以为然。”

夫子更生气,道:“你的答卷,作废!”

谢离便接过答卷,收拾完东西,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郗真旁边,郗真立刻躲开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

猜一猜谢离对郗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