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前尘往事1
刚入初春时节,萧王府周遭所有的烟柳巷里,杏花开遍,一片浅粉色,缤纷落入眼底。
萧怀舟站在王府后门口,观书急匆匆从巷子外面跑进来,手里捏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
看到自家主子站在那儿等,观书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四公子,这是你要的衣服。”
掀开那个鼓囊囊的包,就能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折叠着几套东夷人的服饰。
若是再有人仔细瞧着,便能发现那几套衣服是东夷府兵的衣服。
所谓府兵,就是东夷世子远来大雍朝身边所带的亲卫。每一个都武艺超群,驻守在驿站附近。
萧怀舟要搞这些衣服做什么?
观书脑子里全都是疑问。
但他自小和四公子一起长大,他的命也是四公子救的,所以他与四公子之间倒不像寻常主仆那样毕恭毕敬。
偶尔也会插科打混,所以此刻观书忍不住插嘴。
“四公子要小的准备这些衣服做什么?您不是说看不上东夷国世子吗?”
“自然是看不上,那小屁孩有什么值得看的,我是听说他随身携带的那个宝贝很有用处,想要借他观赏几天。”
萧怀舟摇头晃脑,微微眯着眼睛。
日光恰好倾泻在他半侧容颜上,肤如凝脂,晶莹剔透,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便是最好的少年模样。
观书吓了一跳:“四公子该不会是说东夷国世子的血菩提吧?那可是他自出生起就带着的宝物,也是东夷国的圣物,四公子可不能打他的主意。”
这可是要闹起两国战争的烫手山芋。
本来四公子不愿意与东夷国世子和亲也就罢了,好歹有二皇子出面同意了和亲,气氛没有那么尴尬。
可若是现在四公子想要去偷血菩提,这一个不小心真的会得罪两方。
就算是太子殿下再怎么疼爱四公子,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四公子。
萧怀舟反倒不以为意:“不然我让你帮我弄这身衣服来做什么?咱们去偷血菩提,又不会大张旗鼓。”
到时候就算东窗事发,他穿着东夷国的衣服也不至于那么快被人找到。
再说了,那个什么东夷世子故里祁,胆小如鼠,来他们大雍竟然带了三千辅兵。
这数量几乎要赶上大雍朝的王都护卫了。
他就不相信,整整三千府兵,故里祁能一个一个都认得。
就算查出来也得费些时日。
到时候血菩提都已经被他用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萧怀舟想得周到,他为什么想要血菩提,这个目的他并没有说出来。
可是观书是谁,观书跟他从小一起长大。
四公子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四公子的用意。
虽然四公子深受太子喜爱,可毕竟年轻气盛,不如太子稳重。
如今太子地位虽然很稳,可并不是一路青云的。
他舍不得要多在四公子身边帮提点提点,免得四公子一不小心做错事走错路,连累了太子和自己。
“四公子想要血菩提,该不会是想要救咱们府里那位谢道君吧?”
萧怀舟一朝心思被戳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将手中的衣服抱着更紧。
“救便救了,难道归云仙府不比东夷重要?”
萧怀舟是有一些任性在骨子里的。
他身份尊贵,自小备受太子宠爱。
更重要的是,他说的没有错。
归云仙府确实比东夷国重要,但也没有重要过了头。
“四公子,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咱们也不能明面上得罪东夷世子。”
萧怀舟掂量一下手中的衣服:“这不是暗地里去得罪吗?”
若是真的可以救得了谢春山,归云仙府一定会欠萧怀舟一个大大的人情。
若有一日,他需要用到这个人情。
那便是天大的助力。
当然,萧怀舟不希望会有这么一日。
因为一旦用到归云仙府,那便是灭顶之灾。
观书心中也清楚。
四公子前日里救回来的人叫做谢春山,是归云仙府的首席大弟子。
整个仙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惊艳绝才的大弟子受伤很重,仙骨尽碎被人丢弃在苍梧大道上。
看上去奄奄一息,着实可怜的很。
萧怀舟原本也是本着要归云仙府人情的道理。
可是每当他与谢春山四目相对,他便会觉得此生若能得这位道君一眼青睐,虽死而无憾。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
这便是一见钟情吧。
皮-肉骨相,色-欲爱恨,皆因为一眼万年。
那日他站于马车旁,身侧是冰雪消融,低头却见道君狼狈,修长如玉的指尖沾污泥水,与血水融合在一起,五指上的皮肤皆被磨烂,深的露出了里面白色骨头。
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道君。
可他也从未见过在如此狼狈的时候,依旧让人不敢直视的道君。
谢春山便是这世间唯一一个。
入夜之后,萧怀舟按照惯例先询问了府医谢春山的病情。
他将谢春山捡来的时候,谢春山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身上的白袍早就变成了粉红色,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是他在三清宗门口站了一夜,这才求得了一些清洁符咒用在谢春山身上。
将那个冰肌玉骨的谢道君又重新还原了回来。
只可惜谢春山性子太冷,即使他做了这么多,谢春山依旧不言不语。
每日便是独坐在窗前,闭目养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怀舟站在院中听完府医的汇报,一直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府医说谢春山身上中的是仙法,无论他怎么清理伤口,那些血渍都会一寸一寸顺着流下来,永远都无法愈合。
直到血流干净的那一日。
唯一的办法便是东夷族圣物血菩提。
听说那血菩提有奇效,可以止世间所有的伤口,尤其是那些被仙法所伤的。
这个世间人类与修仙者并存,但是互不干涉。
所以很少会用到血菩提这样的神物,故里祁成日里带着血菩提,除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尊贵之外,也无其他用处。
萧怀舟这才下定决心,今夜就去偷回来。
他紧紧盯着窗上那一抹侧影,剪窗一角如玉如竹伫立,头上没有发冠,青丝披散在肩头。
更添了几分飘飘欲仙的气质。
紧紧是一个剪影,就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只是谢春山从早到晚都这个姿势,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慢慢挪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刚才准备的衣服。
谢春山的影子略微一动,似乎是感知到站在庭院外面的人离开了,原本微微起伏的胸膛长吁了一口气。
每一次萧怀舟这样站在院内看他,他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那人的目光太过于炽热。
谢春山将视线别开,仔细打量着屋中一草一木,一景一桌。
每一处都透露着少年的气息。
他早知道自己所居的这座寝殿是属于萧怀舟的。
终年不息的碳火,严严实实遮住的窗楞,还有屋子里若有若无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药味。
多多少少昭示着,这座宫殿的主人身体并不算太好。
畏寒,怕冷,还常年服药。
与记忆中那个明媚春光的少年郎似乎完全不相称。
萧怀舟在自己的面前太过于阳光,像一颗永不熄灭的小太阳,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这样的温暖。
可谁都不知道,在这样温暖的背后,有着怎样令人动容的心酸。
谢春山叹了一口气。
萧怀舟此人心肠很好,若不给他添置麻烦,就最好不要添置麻烦。
以免到时候没有办法偿还因果。
他不是很愿意欠人因果。
因为谢春山,自小就在归云仙府长大,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凡尘俗世。
唯一一次与普通百姓接触,还得了一个令人不愿意回首的往事。
所以谢春山总是下意识的会逃避人群,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在外人面前。
他本已残破之身,就没有必要亏欠萧怀舟许多。
可他并不知道,在凡尘俗世有句话叫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萧怀舟这样的白马少年啊,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如今萧怀舟正拿着搞来的衣服,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驿站的院子里,所有的关注力全都放在故里祁的屋子里。
你还别说,东夷的护卫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谨。
随随便便就能混进来。
只是混进来容易,想要将血菩提从故里祁贴身的地方拿走,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故里祁的屋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吆三喝五的声音,似乎是在拼酒划拳。
这是东夷的风俗,没有一个男儿不爱喝酒,仿佛不随时随地饮上个两三斤烈酒便不算是好的草原男儿。
喝酒好啊,喝醉了倒头就睡,正方便了他行动。
萧怀舟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等待时机。
直到屋子里的喧嚣声逐渐归于沉寂,几个跟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府兵踉踉跄跄互相扶着对方从屋子里面滚出去。
然后屋子里烛火熄灭,似乎悄然无声。
萧怀舟又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等到一列巡回小队离开院子,这才悄然推开了屋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衣服凌乱堆了一地,但都是男子的服饰,应该是故里祁酒醉之后随意脱了懒得收拾。
萧怀舟轻手轻脚踩过所有衣服,放轻脚步来到故里祁床前。
隔着深蓝色的纱账,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个人形躺在里面,酒气冲天。
萧怀舟摇了摇头,试探性的想要掀开纱账进去摸索。
却见窗外月色映着寒光一闪而过,一道冰冷的刀锋便贴着他的脖子靠了过来。
“哪个胆子大的小毛贼,偷东西偷到本世子这儿来了?”
刀尖的冰凉感刺骨,那一瞬间的汗毛直立,让萧怀舟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在他背后一处地方,一道明黄色的符咒暗淡光芒闪过。
与此同时,相隔数里的萧王府中,谢春山面色凝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的番外是第一世的一些没有详细写的他们之间的细节和感情。
之前在正文里一带而过,萧怀舟在付出的同时,谢春山也付出了很多,估计会慢慢写出来。
不会太长,我还没有写番外的习惯,所以有些难产……(抱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