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银钱难得
春种过后,于家又开始接木匠活计,祖父、大伯、爹爹时常外出给人送做好的家具,栓子留在家里看着娘亲做针线,跟着奶奶做饭,喂鸡,他觉得要先找到自己在这个家的价值,让爷爷奶奶喜欢自己,支持自己,毕竟家里做决定的还是爷爷奶奶。
“爹爹回来了。”栓子坐在娘亲身边,看娘亲用几根彩线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月季,叹为观止。
于连成听到栓子的声音,一把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让爹爹看看,今天有没有听娘亲的话。”
栓子内心有些小羞涩,毕竟自己的心理年纪不比父亲小多少,但他前世父母离异,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作为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从没有享受过被父亲举高高的待遇,这份新奇的体验,让他舍不得拒绝,反正自己才四岁,被父亲抱着不是很正常吗?
栓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久违的父爱,“我听话,我今天帮娘亲分线,帮奶奶喂鸡,还帮爷爷端水。“
“呦,做的还挺多,现在去帮爹爹拿碗水来。”栓子默默吐槽,自己真是堕落了,做这么一点小事居然还要装模作样的要夸奖,真当自己是四岁小孩了。
于氏在旁边看着自己男人和儿子笑闹,只觉得这种时刻,多少金钱都不换。
栓子到灶间端了一碗凉白开,拿给爹爹,他看出了爹爹有话要跟娘说,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默默坐在娘的身后,降低存在感。
于连成倒也不在意栓子听到,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于氏,纸包里放着一个半截拇指大的银角子,栓子还是第一次看到银子,与以前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并不一样,它没有那么漂亮的形状,也不是银白色,反而有些发黑。后来他才知道,这种银子不是纯银,里面注了其他金属,实际购买力也不如纯银,但这已是这个小家能得到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于连成将这块银子递给于氏,“今天去县里大户人家送家具,主家正好有喜事,就赏了我们每人一块银角。”
于氏看着这块银角子,虽然她过去看过老夫人成色更鲜亮的金银,但这是第一次拿着属于自己的银子,很有种藏起来的冲动。不过于氏习惯了在这个家不掐尖争强,拿到银子首先想到的就是婆婆的反应,“当家的,这太多了,得交给婆婆吧。”
于家还没有分家,按规矩小辈不能有私产,家里的银钱都要交给婆婆保管。
于连成却一脸笑容,“你放心拿着,这是爹同意的,大哥也有一份。”
于氏这才放心,“那我先放起来。”说着就要起身,于连成伸手拦下了她。
“也不用都放起来,你每天要打络子,做针线,买点保养手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叫啥,反正你看着买吧。”于连成伸手抓抓头发,眼神闪烁,不敢看自己的妻子,栓子看到自己的爹爹脸色爆红,心里也是一阵好笑,可惜,娘亲低着头,没有看到。
男人的关心让于氏心里暖洋洋的,过去一起被放出来的好姐妹有的给大户人家当了妾,有的给人做了继室,她们银钱是比自己宽裕,但自己从没有后悔过,嫁给于连成,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当家的,我不用那些,不如攒起来,将来给栓子。”两人以为四岁的孩子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不避讳。
于连成听妻子这般说,也是一脸惭愧,“都怨我,我要能多挣点钱,给栓子买那些个人参灵芝吃,说不定,栓子身体早就养好了。”提起自己的儿子,于连成一脸愁容,“这孩子,长大后,只怕也不能做重活,可咋养活自己啊。”
栓子没有想到,父母对自己的身体这般发愁,感慨于他们的一腔爱子之情,却也无法化解他们的愁绪,如今的他还没有能力为父母遮风挡雨。
他却不知,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想到的远超他的想象,于氏内心剧烈挣扎后,终于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话。
“当家的,栓子身体不好,但他聪明,懂事,其他孩子这个年纪都在满地疯玩,只有他能坐得住,特别听话。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他去读书,好歹识几个字,如果将来能做个账房先生,就不用干力气活了。”
栓子心里一阵惊喜,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么强大,爹爹可一定要答应啊。
于连成听到妻子的话,却并不吃惊,栓子的身体已成为夫妻二人的心病,他也想过这条路,可是,“送去私塾要很多银钱,我们还没分家,银钱都在爹娘手里,三个侄子都没有去成,怕是大嫂和弟妹不会同意。”
年前三弟送贵子去私塾,没有用爹娘出钱,大嫂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冲着三弟妹,一家人都没过个好年。自己要是提起让栓子读书,怕是家里又要炸。
于氏早料到于连成会说这样的话,她也早有准备,“大侄子我就不说了,那时候,家里确实没有能力送孩子读书,二侄子那会是大嫂不想送,她觉得浪费银钱,不想到手的钱打水漂。至于三侄子,三弟妹太溺爱他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不就受不得私塾的拘束吗。”
这些话不知在于氏的心里转了多少遍,她观察着于连成的反应,小心道,“可是,我们栓子不一样,他听话,懂事,坐得住,这么小就知道帮家里人做活。若是能读几年书,识几个字儿,将来有个活命的营生,我想……公公婆婆肯定会同意的。”
公公婆婆都是慈和之人,自己成亲五年才生了栓子,公公婆婆也没怎么给自己脸色看,这要搁别人家,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杨家村被搓磨得儿媳妇可不少。况且,他们那么疼爱栓子,肯定会同意的。
于连成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让我想想。”就起身走出房门。
栓子早就料到这件事不容易,但是想到自己的父亲都不支持就很沮丧了,不过,还好有娘亲。“栓子,不怕,你爹爹会答应的,娘一定要让你好好的。”
事后两人都没有再提,但这件事没有一刻不在心里盘算,养儿一百年,常忧九十九,父母为了孩子,往往能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
栓子照常在爷爷奶奶跟前刷好感,帮奶奶递个柴火,帮爷爷擦擦汗,相比起一天到晚疯跑的没影的两个大孙子,经常不见面的三孙子,这个时常在自己跟前端茶递水的小孙子就很得爷爷奶奶喜欢了。
栓子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做的不道德,利用成熟的思维和两个孩子较劲,争相讨好老人,但总得先活下去才能说更多,在这个法制落后的年代,栓子心里总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急迫感,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民,随便一点天灾人祸就能将这个家摧毁。他不想寄希望于别人的仁慈,他只相信自己,唯有自己能够依靠。
这天吃晚饭时,祖母李氏提到,家里要购置一些油盐酱醋,明天就是镇上一月一次的集会,正好趁着这次集会,买东西方便些。
”老二,明天你去吧,一会我给你拿些银钱,各样多买一些,快要收秋了,下次赶集可能没有时间去。“赶集这种事,平常都是女人去的,但这次要买的东西太多了,需要男人背回来,老大不怎么会说话,这个任务就落在于连成身上。
于连成不紧不慢的吃完碗里的粥,提议道,”娘,栓子已经四岁了,还没有出过村,要不这次,我带他一起去吧,让他开开眼界。“
栓子没想到还有惊喜,他很早之前就像到外面看看了,可惜自己的小身板,去哪里都需要家人领着。
李氏侧头看着自己的小孙子,看出了他眼中的渴望。”也行,不过你可得牵好他,集会上人多,不定什么时候有个拍花子的,稍不注意就让人拐走了。“李氏也心疼自己孙子身体弱,不放心他出门,可是一个男孩也不能老是围着自己打转,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
“奶奶,我一定跟好爹爹,不会一个人乱跑的。”栓子满口应承,生怕奶奶改变主意。
“好,我们栓子就是懂事,明天看看集市上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回来跟奶奶说说。”
栓子心里暗喜,转眼就看到二哥给自己做鬼脸,他扭身过来悄悄的说:”你还没见过集市吧,我跟我娘去过好多次了,镇上可热闹了,有很多好吃的,还有泥人,花灯,特别好玩。“
”真的吗,明天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二哥,需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吗?“
旺儿比栓子大好几岁,两人平常也不在一块玩,主要是栓子觉得二哥玩的太幼稚了,但这不妨碍旺儿和栓子的感情好,旺儿常在小伙伴面前夸自己的弟弟听话,出去玩也会给栓子带回来漂亮的花草、石头,会把自己在外面的故事讲给栓子听——谁让全家只有这个弟弟会一脸期待的听自己讲故事呢。
”不用,我早就看过了。“
旺儿显然是在给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弟弟显摆,幸运的是,这个弟弟很捧场。
“我跟你说,镇上集市有两条街,你可以从西门进去,转一圈再从西门回来,那有牛车,好多人都在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