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救人
“少爷,少爷!”只见那书童扒着河岸往下看,刘小少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宽阔的河面,过了片刻才扑腾着冒出头来。
“救……救命!”
只扑腾了一下便又沉了下去,宽阔的河面瞬息恢复了平静。
林长世见状,毫不犹豫脱下外袍跳进河里,江南人大多水性好,只见他像鱼一样潜入水中搜寻那落水孩子的身影。
“你站住,不要走!”那书童也是个聪明的,使劲浑身力气抱住了正要逃跑的王善的腿,王善拔不开腿绊倒在地,用另一条腿狠踹他的肩膀。
林砚见状,扑上去抱住他另一条腿,王善瞬间被锁死,难以脱身。
“烦劳各位报个官!”林砚声嘶力竭的喊道。
“官差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快让一让。”
便见一小队公差拨开人群围上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捕快问。
书童这才松开手,他的一条手臂已经脱臼了,林砚也松手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心疼自己新洗好的衣裳滚了一身泥土。
王善被公差捉住,书童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这位捕爷,小人是城北边刘员外家的书童,这厮当街行凶打人,还将我家少爷撞进河里去了!”
“先救人吧。”一个水性好的捕快解下腰间铁尺,脱去衣衫准备下水。
“人都许久没露头了……”人群里有人忧心忡忡的说。
林砚和刘家书童站在岸边揪心的望着水面。
“小娃,那书生是你爹不是?”算命先生提着拐过来询问。
林砚摇头:“是我二叔。”
“别怕,吉人自有天相。”算命先生宽慰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河面上咕嘟嘟冒了几个水泡,哗啦一声,两个脑袋冒出水面,林长世吐出一口河水,拖着刘小少爷奋力向岸边游。
人群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捕快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衣衫和手臂,林长世赤着上身从水里钻出来,露出宽展的腰身和腹背匀称的肌线,围观之人不禁唏嘘,原来读书人也可以有这样的体魄。
但众人的目光很快被溺水的刘小少爷吸引了去。只见他躺在平地上不省人事,小脸浮肿,口唇青紫,呼吸已十分微弱。
“有没有郎中!”公差喊了一声。
人群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书童朝东跑:“我去请郎中!”
“医馆在西边!”有人提醒。
书童又返回,吊着一根胳膊往西跑去。
林砚上前,抓过刘小少爷的手腕把脉,伏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呼吸浅,有锣音,便一边清理他口鼻中的水草和淤泥,一边说:“天太凉,将他的外杉脱去。”
“孩子,你行不行啊?”有好心人试探问。
“我爹说男人不能说不行。”林砚面无表情道。
“嘿,这孩子……”
便见林砚从一片狼藉中抓起一根毛笔塞入刘小少爷的口中,吩咐林长世:“跪下。”
林长世立刻就跪了,在场众人为之一惊。
林砚也愣了一瞬,忙道:“单膝跪,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
连公差在内的众人见他虽是个小孩子,却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再看林长世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竟不自觉的按照他的吩咐上手帮起忙来,七手八脚将人面朝下抬到了林长世的腿上去。
林砚用力捶打刘小少爷的后背,众人也学着他的模样一顿拍打。
只见腿上的人猛的呛出一口水,“哇”哭出声来。
“哭了哭了!”众人再次欢呼:“活了!”
“这是谁家孩子,如此大的本事?”
“是姚家巷的林家,他爹可是个秀才相公。”
“难怪……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的赞誉声不绝于耳,林砚依然面不改色,他前世与水打了十几年交道,见过的溺水之人怕是比郎中都多。现下人醒过来,可不等于救活了,遂站起身来,用林长世的衣袍裹住了刘小少爷:“快送医馆!”
“你们不能走,得跟我一起去衙门。”公差拦住了他们。
“捕爷,人命关天,劳烦先容我们送这孩子去医馆。”林长世道。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为叔侄二人说话,公差只好让开一条路,并派人跟着他们一同去。
林长世将刘小少爷打横抱起,快步向医馆跑去,中途遇到郎中,见孩子的面色已有好转,复又背着药箱引他们折返回医馆去。
刘员外闻讯赶到医馆时人已经吓瘫了,见医馆的郎中正为幼子施艾灸诊治,走进一看,儿子的小脸煞白,正目光空洞的盯着房顶看。
“儿啊!”刘员外蹲下身,红着眼眶唤了他一声:“你可不要吓爹啊!”
刘小少爷缓缓扭头,见到亲爹,“哇”的一声又哭了。
“好儿子,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刘员外也跟着抹泪:“这是怎么了,啊?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书童在一旁,一条胳膊已经过医治,蜷缩着用棉布吊在脖子上,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并指着林家叔侄道:“是这两位姓林的叔侄救了少爷。”
刘员外的脸色变了数遍,转身见到林长世和林砚,对他们道:“刘某拜谢二位救命之恩。”
说着,便要朝他们行大礼。
林长世忙扶住了他:“刘员外折煞长世了,说到底,此事因长世而起,令公子是无辜受累的。”
刘员外听他姓林,又自称长世,便问:“林长济林相公是你什么人?”
“是家兄。”林长世道。
“明白了!”刘员外赧然抹去眼角的泪痕,对他道:“我与令兄在文会上见过,一直敬仰于令兄的品貌文采,只是甚少参加文会,不好结交,未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贤叔侄。不怕贤侄笑话,老来得子、视之如命,今日来的匆忙,他日必当登门拜谢。”
林长世还要推拒,林砚见刘员外一脑门子汗,知道他赶着去看儿子,忙拉住长世的手道:“二叔,天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县衙呢。”
天色分明还尚早……林长世看了看外面,天阴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雨了,字摊子还仍在大街上呢,忙与刘员外道别。
刘员外再次朝林长世施礼,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小孩子更加留意了几分,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这孩子分明与小儿子同龄,为什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成劲儿。
林长世却浑然不觉,还了礼,牵起林砚的手,跟着公差离开了医馆。
因为刘小少爷生死未明,王善暂时被收押,只等来日再审,林长世听候通传,案件宣判之前不得离开本县。
签字画押后,便放他们叔侄离开了。
林长济听说了这件事,脸阴的像外面的天,生生数落了林长世半个时辰:“自己出摊没几天功夫,还学会当街斗殴了,还险些害死一个无辜孩子!你非要与那市井无赖一较高下,岂不是将自己置于等同?我林家七代无犯法之男,家道中落但家风仍在,容不得你……”
“咳。”林砚干咳一声:“打断一下,七代多了点儿,你们叔祖父曾经醉酒伤人闹出过官司,家里交了赎银抵罪的。”
林长济:……
“三代吧,三代。”林砚有些心虚,给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林长济被他这样一打岔,气也消了大半,林砚确实提醒了他,相比祖辈、父辈,他的弟弟们已经算很懂事了。
“父亲大人,消消气,气大伤身。”林砚笑着,端了杯茶递给林长济:“别人欺负到眼前,一味隐忍,那是懦弱的表现。”
林长济拿眼瞪他。
“当然了,”林砚忙改口道,“二叔,该忍不忍,是莽夫的作为。”
林长世也一脸懵懂,那到底该忍还是不该忍?
“做人要懂得方圆之道,不能软弱可欺,让人得寸进尺;亦不能处处睚眦必报,度量狭小;更不能意气用事,招致眼前亏。二叔,做人的分寸做事的尺度,须得自己体悟,谁也给不了你答案。”林砚说着,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就这些……开饭!”
言罢,便大摇大摆走出了东屋。
林长济上次听到这种废话还是上次,他冲着林砚的背影暗翻白眼:“‘乡愿,德之贼也。’古人诚不欺我。”
但他心里也清楚,林砚只是没有挑明,今天的事长世才没有错,错在如今的林家,丝毫承受不起维护正义的后果。
但有些话不适合对心思纯粹的长世讲,至少现在不能。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昨夜林砚冷得哆嗦,被林长济看在眼里,睡前便灌了个汤婆子塞进林砚的被窝里。林砚拿了本书在看,又好似在发呆,半晌不翻一页,弄的林长济不知该不该熄灯。
“还在想今天的事?”林长济问。
林砚摇摇头,沉着脸:“只是突然觉得,今天那个王善,似乎有些眼熟。”
林长济道:“王善不过才二十出头。”
言下之意是,你当年死的时候人家还没出生呢。
林砚道:“怪就怪在这里,为什么呢?”
林长济读了整日的书,眼睛酸涩,肩颈僵硬,只想倒头就睡,便躺下来道:“我先睡了,你看完书自己熄灯,不要太晚。”
林砚也颇觉无趣,将书本塞去枕下,赤着脚下床去吹油灯。
呼——呼——
四面漏风的牙齿吹了数次,火苗也不过跳动了几下而已。林长济忍笑下床,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这口牙什么时候长齐啊?”
“长安好像是十岁吧。”
“这么说还要等两年……”
“你再不睡觉,长得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