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铁匠铺
当砚台的五十两银子在手,家里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因此到了次日,为防止王善同伙找茬报复,林砚让长世先不要出摊,等王善的案子宣判再说。
“怕他不成。”长世也来了脾气。
林长济抬头瞪了他一眼。
“二叔,你最近也累了,权当歇一日吧。”林砚忙道。
“哦……”林长世这才应了。
“爹,今天做一篇截搭题练手,虽说乡试极少出现截搭题,但要为五月份的科试做准备。”林砚道。
本朝科举,需经过省、府、院三场小考取得生员资格,再经过乡、会、殿三场大考方能成为进士,但并不是所有生员都有资格参加乡试,但在院试之后还有一次筛选,称为科试,科试成绩合格者方准应乡试。
“知道了。”林长济道。
“三叔,今天陪我出去一趟。”林砚的架势,俨然在分配今天的任务。
林砚每次叫三叔,长安都是一哆嗦,只得怯生生应一声,收了碗筷便跟着林砚出门了。
他们穿过繁闹的街市,来到东柳巷,逢人便打听:“王铁匠家在哪里?”
没有人听说过王铁匠,只说整条巷子里只有最东头一家姓王,但那是个杂货铺,不是铁匠铺。
“东柳巷从来没有一个姓王的铁匠吗?”林砚向一个老人询问。
老人回忆了片刻才道:“曾经是有的,说来有几十年了,王铁匠跟着陆家军打倭寇去了,回来时残了一条胳膊,打不得铁了,直到五十岁才娶上老婆,倒是老天有眼,让他生下两个儿子。”
林砚问:“他可是有个儿子叫王善?”
“对对,王二,他呀……哎。”提到王善,老人好似有许多话说,又怕言多有失。
一切信息都对的上,林砚便没有再继续询问,颔首道谢,两人往巷子里走去。
昨晚回想前世经历想到了半夜,他终于想到了王善的身份。
早些年倭乱大起,侵犯东南沿海,宁江县最年轻的铁匠叫王传富,力气大,手艺好,人也聪明,因家乡常年受倭寇滋扰生意难做,得知“陆家军”正在募兵,军饷和赏银颇为丰厚,便应朝廷募兵加入“陆家军”打倭寇,他悍勇无比、骁勇善战,颇受陆将军看重。
林庭鹤时任监军道御史,因是老乡,便与这年轻后生攀谈过几句。
后为了复原唐刀以帮助陆家军对抗锋利的倭刀,林庭鹤连夜征召全省最好的铁匠夜以继日的推敲琢磨,王传富也是其中之一,最后连林庭鹤都学会了打铁,依然未能还原失传几百年的锻造工艺。
遗憾的是,王传富在后来的战事中受重伤残了一只手臂,不得不拿着微薄的抚恤银回到宁江奉养父母。
陆将军可以支配的抚恤银有限,多用来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林庭鹤猜测王传富日子过得艰苦,便嘱咐家里隔三差五派人给王家送些肉菜米面和一点银钱度日。
残缺了右臂不能打铁,家里的铁匠铺封了炉,王传富只得做点小买卖养活老母。
后来林庭鹤便过世了,直到遇见王善,因他与王传富长得太像,遂猜测不是儿子就是孙子,听了老人方才的话,应该就是儿子。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时移世易,王善那个混账已经无药可救了,还来看什么呢?”林长安不解的问。
“王传富是为国杀敌的英雄,如今他儿子变成这样,不知家里还剩什么人,我不去看看,心里不安。”林砚道。
王家是前铺后院的结构,半敞的棚屋对着街,里面有个大火灶,灶膛封的严严实实,墙上的打铁工具落了厚厚的灰,灶上堆满了杂物,似乎是许久未开张了。
掀开黑乎乎的厚门帘,后面才是院门,敲门等了片刻,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开了门:“你们是……”
“老人家,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林长安道。
老妇人闻言便热情的说:“快进来吧,外面冷,进屋坐。”
二人进堂屋坐了,屋里很暖和,开春了还烧着碳炉子取暖,这在寻常百姓中可不多见。
“不怕两位笑话,我这身子怕冷,一年有四五个月生着炉子,我若敢将它熄了,儿子要发火的。”老妇人颤巍巍的从炉子上提壶为他们倒水:“两位稍坐,我那大儿子出门去了,很快回来。”
“老人家,您怎知您儿子很快回来?”林长安好奇问道。
“他不会留我一个人在家太久,”老妇人道,“一向如此。”
“真是个孝子。”林长安唏嘘一声。
“是啊,说到孝顺,这世上怕没有几个孩子能赶上我这两个儿子了。”老妇人捶腿坐下:“是我这老不中用的身体不好,拖累了他们。”
正说着话,外面又下起了雨,王良进门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站在门口用干布擦脸。
林砚与他看了个对眼,登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太像了,如果说王善与王传富有六七分相似,这个王良可是足有八九分,不同的是,当年的林庭鹤年过不惑,如今的林砚只有八岁。
“儿啊。”王母纳罕的问:“你买的菜呢?”
“走到半路下起大雨,都收摊了。”王良敷衍道。他骗老母出门买菜,实则是去县衙打探弟弟王善的消息——王善被收押的事,他不敢告诉母亲。
“这两位是……”他站在门口愣了愣。
王母奇怪道:“说是你的朋友……”
王良目光满含责怪,似乎在埋怨母亲放了陌生人进来。
林长安与他素不相识,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懵懂的看着林砚。
“我叫林砚,这位是我三叔,林长世是我二叔。”林砚道。
王母惊呼:“你们姓林,敢问林庭鹤老大人是你们的……”
这题林长安会,他接话道:“那是曾祖。”
“原来是恩公一家!”王母惊喜交加:“儿啊,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家,当初要是没有林家周济,我们一家早就穷困而死了。”
王良看着他们,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两位,能否劳驾去外面说话。”
“哎?这哪是待客之道?”王母奇怪的问。
“没事的,娘,我们去去就回。”王良全程黑着脸闷头往外走,直走到外面的铺子里。
林砚猜测他知道了弟弟和林长世的争执,要迁怒于他们。
林长安见势头不对,将林砚往身后拽了拽。
只见王良低下头,握紧拳头,额头青筋斑驳,不用猜也知道他咬紧了后槽牙。
只听扑通一声,林长安拉着林砚撒腿就跑,他可没有长世的体格,哪敢硬碰硬。可跑了两步,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回头看,却见王良高大的身躯,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了原地。
林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