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军瑞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路上夜跑。

因为跑步的马路不是主干道，加之离路口还有段距离，虽然没有斑马线和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米军瑞还是看了看路两边，整条路都是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确定安全了，他才继续抬脚往前。

结果，他还没跑到路中间，一辆摩托车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米军瑞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不由惊呼出声。

惊呼的尾音还拖曳在喉咙里，米军瑞就感觉自己被人推开，跟着就看见那辆摩托车在夜色中风驰电掣而去，而推开他的那个人却象断线的风筝般飞起又落下，落在了离米军瑞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女人。

尽管天已经黑了，在街灯昏黄的光亮下，米军瑞仍然能够看见倒在地上的女人双眼紧闭，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

显然，摩托车那一撞非常厉害。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米军瑞仍然认出了那个女人是自己的老婆——齐慧。

他的心提了起来，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方才连滚带爬地跑到齐慧身边。

齐慧，齐慧为了救他被撞了！

齐慧安静地躺在地上，长睫紧闭，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她的身体扭曲着，那模样不像是躺在路上，倒像是在自个家里的床上一般，睡得安安稳稳。

米军瑞没有看见想像中的流血事件，地上半点血迹也找不到，他还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把齐慧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也没看到一点血。

但米军瑞提起的心并没放下。

他有一任女友是个医生，当时为了和对方有共同语文，看了不少医学杂志，知道像这种情况多半是齐慧被摩托车撞子之后，头部直接撞到地上，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是脑内出血，伤者表面看着没事，却因为脑出血导致昏迷，甚至会当场死亡。

米军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齐慧是为了救他才被撞的，而他，他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前？

手脚发抖了好一阵，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检查齐慧的呼吸。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到齐慧的鼻端，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再摸脉搏，也微弱地没有跳动。

死了？齐慧为了救他死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遗言也不曾留下……

她就这么死了？

米军瑞跌坐在地上，小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摸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拨电话给了120急救中心，得到急救中心说稍后过来的回复后，他挂断了电话，无力地将手机丢在了地上。

稍后，他又抱着希望再次检查齐慧的呼吸和脉搏。

没有呼吸，手腕的温度似乎也低了不少，变得有些凉。

那凉意令米军瑞感到害怕。

比他自个被车撞了还要害怕。

想到好友马家印就住在附近，米军瑞捡起丢在地上的手机，拨给了他。

“家印，怎么办？阿慧被车撞着，好像没气了，她，她是因为救我才被车撞的……嗯，已经打了120……好，我在原地等着……”

挂断电话后，米军瑞坐在地上，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肩，把头埋在膝盖上，如同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那样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缩起来，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四周寂静无人，选择这条路夜跑，是因为距离他住的公寓不远人又少，但像今晚这样一个人影也看不见的情况，还是很少见。

有几条狗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围着齐慧嗅来嗅去。

低着头，脑海一片空白的米军瑞对这些一无所知。

“小米——”

直到听见马家印的声音，米军瑞才抬起头来。

他站起身，跌撞着扑过去抓住马家印的手，带着哭音说：“家印，她死了，齐慧为了救我，被车撞死了……”

从马家印的角度，正好看着地上的女人爬了起来，起身后，她向左又向右拧动脖颈，似乎在感觉自个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你看，她已经站起来了……”马家印惊喜地连声安慰米军瑞，只是安慰声到后头就变成了疑惑，“小米，你看错了吧？她不是齐慧。”

米军瑞一听，立刻松开马家印的手转过身去，看见站在那儿正在摆动头部的女人，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我刚才明明……”

虽然穿着一样的花裙子，但那个女人的确不是齐慧，而是他前段时间才分手的一个女明星，范子琪。

可他刚刚不止看了一遍，非常确定被撞的人是齐慧。

他总不至于连自个的老婆都认错吧？

为了验证自个看到的不是幻觉，米军瑞壮着胆子伸手去抓那个女人。

手还没伸过去，那女人蓦地看向他，伸出了手，虽然她的动作看上去很僵硬，看向他的时候还露出了森森白牙，似笑非笑的样子，但能够站起来，应该是没有大问题。

至于举止有些异常，可能是被撞得比较厉害伤到了哪里，所以动作显得很不自然。

不管是谁，没死就好。米军瑞高兴地松了口气，“琪琪，刚才真是谢谢你……”

他想到对方为了救自己被撞，感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想想又说：“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我送你赶快到医院去看看……”

范子琪的视线看着他，缓慢而僵硬地朝他走过来，“过来呀。”

她的目光从米军瑞的身上掠过，看向他身后的马家印，最后又落回到他的身上，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你曾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的，你骗了我。”

她虽然为分手的事怪他，但刚才却舍命救了他，说明她对自己是真正用了感情……米军瑞用力地点头，一脸感动，“琪琪，这个事咱们后面再说，刚才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咱们还是先去医院。”

他准备伸手牵着范子琪。

路灯的照射下，他看到范子琪伸过来的指甲有些发黑并且看着很尖锐，不由在心里嘟囔她最近的品味好奇怪，竟然涂这个颜色的指甲油。

就在范子琪的手快要抓住他的时候，身后的马家印把他一扯，“快走，她这样子不对，好像是要尸变……”

边拉着米军瑞跑，他边解释，“她这样子就像电影上演得那些僵尸，快，快跑，让她抓着咱们就死定了。”

然而，米军瑞却感觉到自己的后心一凉……

他被僵尸抓住了！

他惊恐地大喊……

~~~~~~

米军瑞一头大汗地醒来，坐起身，发现自己仍然在道观里，之前那一切只是个梦，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天才平静下来。

之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那一幕幕就像在眼前似的。

等平静下来，他才发现齐慧就睡在他旁边的躺椅上，神色安静地，就像在那个梦里。

他心念一动，像在梦里那样检查齐慧的呼吸，结果发现，她就如同死了似的，无声无息。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冷清的道观，美丽而神秘的道姑，古怪的噩梦，悄无声息死去的妻子……

米军瑞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头。

他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但那种诡异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你把她怎么了？”这会儿，他看叶珉珉再不觉得美了，看着她就跟看见索命的罗刹鬼，魂不附体。

而这会儿，正是顾佳乐看到道清关上大门，叶珉珉吩咐他把店门也关上之际。

顾佳乐的质问，“你们想干什么？”几乎是和米军瑞的话同时问出。

“不是我把她怎么了，而是，你想她怎么样。”叶珉珉淡淡地说，“你是希望她活着呢，还是希望她死？在回答之前，我提醒你一下，如果她死你就能活，如果你想她活着，你自个就得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米军瑞战战兢兢地问。

叶珉珉看了齐慧一眼，抬头对米军瑞说：“就像你在梦里所见的那样，她救了你，她就得死。要想她活着，就得你死。”

她的口气很淡漠，不像是在说生死，倒像是在说天气。

看着拿出手机想拨打电话求救的顾佳乐，叶珉珉阻止道：“你最好别那么做，不然，你的朋友就真活不成了。”

见米军瑞还是一头雾水，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的茫然神情，叶珉珉叹了口气道：“你太多情了，你上次交的女朋友，是不是曾经和你一道在锁骨上纹过同样的图案？”

米军瑞下意识地将自个的衬衫领口扯的更大些，那儿纹着一个小小的兽头，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字符。

那是他和范子琪感情最浓的时候，被她缠着到泰国一个店里纹的，她曾说里面的字符，是她的名字。

“你这个纹身是用人血和尸油所绘，里面的字符是同心符，其中一个人若是变了心，就会被索命，要不是你夫人阴德厚重，替你挡了煞气，你早就死了。她最近霉运连连，就是被你拖累。就像你梦中所见，她会为了救你而死，而那个女孩子，会找你索命。”

叶珉珉的声音仍然清脆而冷，如同冰雪落在山石上，带着些许寒意。

顾佳乐将手机放回了包里，怒气冲冲地看着米军瑞，“你自己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还害齐慧这个样子，要死你去死，自个去还你那些情债，别连累齐慧。”

她对叶珉珉说：“仙姑，你刚才不是说，只要他醒了，阿慧跟他离婚就会没事吗？为何阿慧如今是这个样子？”

“没事，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还不至于会送命，至于能不能再醒过来，就要看这位先生的意思了。”叶珉珉解释道。

米军瑞也听明白了，他惊恐地说：“仙姑，你的意思是，范子琪因为不愿意跟我分手，想要我的命？阿慧为我挡了杀，所以我和她只能活一个人吗？”

他咬牙切齿，“姓范的女人怎么那么恶毒？当初她和我在一起也是你情我愿的，我又没骗过她，分手也没亏待她，她怎么能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