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院
等到答案的桑淮看着容韫离开之后一夜未睡,天方亮起,她便一个人梳洗妥当,也没有吵醒睡在外间的流云,自己一个人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
她觉得自己起的已经够早,没想到还是有人先她一步。
闾茶比起桑淮来,一看便知是打扮了许久,描眉画眼,发髻也梳的甚是规整。她手里还提着食盒,等在容韫的门外。她一瞧见桑淮,便躬身行礼,没了昨日的嚣张,嘴也甜的很,张口闭口的姐姐。
可惜桑淮并不吃这套,她只是斜睨闾茶两眼,便移开了视线,直接去敲了容韫的门。
闾茶听过传闻,丞相夫人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如今一见,果然符合传言中的身份。闾茶虽出身不高,但也跟着府里的夫子从小学习规矩,眼下桑淮所做的,全然是不符合规矩的。
丞相府为什么会要这样一个夫人。闾茶咬紧牙关,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食盒的提栏,她不得不承认,哪怕她同容韫没什么感情,对桑淮,她是羡慕嫉妒的。
闾茶思忖之际,桑淮已经顾不得屋内人的回应,径直推门进入屋内,接着一阵吵嚷声由小到大乍起,期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巨大声响。这架势,仿佛要将屋内砸个干净。
半个丞相府都回荡着这响声,不但引来了下人的围观,连昨日进府的美人也被惊吓到,急忙赶了过来。一时之间,这院里院外,热闹非凡。
流云也听闻动静小跑了过来,却被隐竹拦住。
大家都清楚平日里夫人行事作风乖张了些,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大的动静。他们的目光搁置在门外,丞相府平日的规矩使他们虽是站在这里看守,但闲话一句未曾有。
唯有两个脂粉香气浓厚的美人交换着视线。
屋内大概能砸的东西砸的差不多了,桑淮走路带风从房间里出来,在扫视在场不相干的人后,满脸怒容无人敢惹,便要离开。
隐竹反应最快,给左右侍卫递了眼神,拦住桑淮,顺便还截住想冲进门的闾茶。
“多有得罪,夫人。”隐竹对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桑淮拱手抱拳,神态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让侍卫看管好夫人,便去里屋瞧了容韫。
屋内一片狼藉,花瓶的碎片、四分五裂的茶壶以及额上鲜血不止却安然坐在桌前的容韫。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眸,做了一个手势,隐竹立刻会意,慌张的跑出门,脚下还不经意间被门槛绊倒,嘴里喊着:“快叫大夫来!大人受伤了!”
全然不像平日里稳重内敛的隐竹。
桑淮看着下人有条不紊的去请大夫,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那伤是她实打实的砸出来的,哪怕没用尽全力,也是用了些力气的。
桑淮看向绿茶提着食盒被气得颤抖的手,无声一笑。她的气力还是要比闾茶大些的。看着闾茶投过来的愤恨目光,桑淮都懒得去看。不过是个妾侍罢了,这副态度还真是嚣张。
不过也没关系,她也看不了两天了。
当大夫为容韫包扎好之后,门也未出,便让隐竹出来通报,夫人德行有失,罚去别院静思一月,没大人的命令不准出别院一步。
从始至终,容韫未曾露面,甚至连去宫中通知今日他身体抱恙不去早朝的下人都安排妥帖。
桑淮冷笑一声,挣脱开侍卫的禁锢,扬声道:“不就是去别院吗,正好,你这破丞相府我也不愿意呆了!”
“不用你们押送我,我自己有腿。”
言罢,拽着被惊到的流云潇洒离开。
闾茶盯着桑淮离开的背影厌恶满满,桑淮离开,她便是这府里最为名正言顺的了。她思及此,拎着食盒迈步上阶,想要将做好的早膳送到容韫手里。
却被隐竹拦下。
“大人休息片刻,不希望被打扰。”
“是。”闾茶恋恋不舍的离开院子。在院门口看到美人两人还驻守在这里,心思一动,招呼两个人离开,莫要打扰大人休息。
本就心怀不轨的两人无法,事情已看的差不多,她们先行离开也不影响。剩下发生的事,写密信进宫告知永庆帝便可。
两人眼神对视后步伐整齐的便跟着闾茶离开。
人全部散尽,这场闹剧方歇。
比起屋外,屋内要平静许多,容韫头上的伤口被包扎妥善,见隐竹进门,开口道:“桑淮可是去了别院?”
“是,夫人说要自行去别院。”
“那便好。”容韫轻抚额角,那里的伤根本就并不严重,“朝中那边可来了消息?”
“未曾,可是需要属下前去探听?”隐竹毕恭毕敬。
“不必。”容韫眼下浅淡的暗色,昭示着进来未曾好好休息,他掩唇轻咳,“自陛下登基以来,我从未在上朝这件事上含糊过一次。如今我抱恙不去,这朝上未上得下去还说不准。”
言罢,容韫冷笑一声。
从永庆帝做太子之时,他便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算不上永庆帝的心思他全都明白,但也至少懂了大半。永庆帝登基这五年来,期间朝廷大事他皆有经手,坊间传他权倾朝野倒也没错,可这权力,全都是九五之位上那人交付于他的。
如今新帝登基不稳,虽没有明面的敌对,但私下里暗潮汹涌的很。永庆帝之所以如今对他发难,不过是在朝中树立起威信。
杀臣先夺权,半分不假。
不过这权永庆帝未能收得回去,也一直未能找到杀他的理由罢了。
可惜他容韫也不会是傻子,伴君如伴虎,哪怕是永庆帝还是同做太子时一样,没什么长进。如果不是这次他用桑淮威胁他,他或许还念在从前,和之前一样,俯身叩拜,恭敬呼喊一声万岁。
屋外有下人来报,今日永庆帝听闻容韫抱恙,直接退朝,连折子也未批。
倒是干脆。容韫唇角勾起,露了个玩味的笑容。如今离春猎之后他前往江南不过仅剩小半月的时间,江南诸事落在他的头上,究竟走向如何,还未可知。
容韫垂眸,试图将这些事搁置起来,抬头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前些日子让你收拾别院,可是安排妥当了?”
“是。”
“那便好,至少这些日子桑淮也不会觉得无趣。”说罢,他站起身,去往书房。如今江南雨季正盛,尽管昊南王有能力处理江南的事,他也需要跟进,容不得半分马虎。
将桑淮送到别院,也实非无奈之举。本以为昨夜同桑淮提起,她会利索的拒绝,没想到她几乎未曾犹豫便应承下来。
她从床榻之上坐起来,像极了林间鹿的眼眸同他直视:“我说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于是有了今天这场准备仓促却也真的足以让人信服的闹剧。
在跨出门槛时,容韫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狼藉,不知想起什么,手犹豫着,带着些微的颤抖,摸向自己唇畔。
昨夜,这里的温热犹在,还有那不曾止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桑淮的问题还犹在耳畔,那短短一句话,却教他溃不成军,恨不得将自己所有伪装撕烂。
可是不能。
他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俯身,主动的、轻柔的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这是他对于桑淮唯一所能逾越的底线。
仅此而已,多一分,都是亵渎。
·
朱红色的宫墙将这片土地围起来,宫殿上的琉璃瓦在阳光底下反着耀眼的光芒,屋檐还有瑞兽俯瞰着这里。宫内各式的树木抽了新芽,嫩绿的挂在枝头,才给死气沉沉的宫里点缀些生气。
这是皇宫。整个皇城里最森严,也是最落寞的地方。
罢朝的永庆帝并未如百官所想,于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流连于后宫,最后选了婉妃的住处。
婉妃如她的封号一般,恬静且温婉,后宫中常有嘴碎的宫人在背后议论婉妃,说她不像是西越的公主,倒像是皇城贵女那般知礼数。
永庆帝进门时,婉妃正在喝一碗油茶,瞧见进门之人急忙将手中的瓷碗搁下,起身行礼。
“爱妃不必多礼。”永庆帝上前虚扶婉妃一下,便迅速抽手,不着痕迹。
婉妃水灵的眼眸中光霎时暗淡,但这失落也未曾流于表面,被她迅速收敛。她在这里呆了两年有余,最明白的,便是这皇宫,不需要什么真情。
“陛下怎么现在得了空来臣妾这里?”婉妃让贴身宫人将油茶端下去,为永庆帝斟茶。
永庆帝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却也心眼不大:“今日能来,还要全托朕那好丞相的福。”
这话像是积怨已久,咬着牙说的。
婉妃在听见丞相二字之后,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有几点水落在桌上,迅速的晕染开。
永庆帝自是察觉到她的异状,皱眉问:“爱妃可是识得丞相此人?”
“未曾。”婉妃笑笑,将茶盏递给永庆帝,“只是上次同陛下出门,于坊间听几句传闻罢了。”
“陛下,丞相府传来消息。”永庆帝身边最得宠的宫人苏公公,在看婉妃两眼之后,不肯再说。
“但说无妨。”永庆帝向来是最放心这个西越来的公主,也不避讳她知晓一些朝中诸事。毕竟如今西越王主和,两国以和为贵,不用像后宫其他人一般顾虑她身后的势力,他也喜婉妃的温柔,若是和亲时嫁过来一个野性子,只怕现在后宫早已没了这西越公主的容身之处。
“丞相夫人将丞相砸伤,丞相大怒,已经将他夫人被赶出府。”苏公公汇报完丞相府传过来的消息,便知趣退下。
永庆帝神色如常,接过方才的话头,继续同婉妃道:“爱妃头一次出宫,便听得如此混账之人的事,便该忘了。”
“是。”婉妃乖巧答应,垂眸遮住思绪万千。
她那日于长安街上还见过桑淮,没想到她还未曾同桑淮再见一面,再听闻竟已是被赶出了府。
婉妃心口一窒,握紧手中的锦帕。
永庆帝同她下一盘棋之后并未久留,婉妃相送之后,借口身子乏了,遣散屋内其他宫人,于案前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
她写过又扔,扔过又写,最后快到午膳的时辰,她才写好。
她从西越带过来的贴身宫人极为谨慎的小声道:“娘娘可是在给五……”
剩下的话被婉妃瞪视一眼之后,悉数咽回肚子里。
“死了的人便不要再提了。”婉妃将手中信谨慎交给下人,“不要被人发现你去了哪里,要亲眼看着这信到她手里。”
“去吧。”
婉妃看着下人消失在远处后,才整个人斜倚在贵妃椅上,兀自出神。其实,从上次见到桑淮,她便一直是这个状态。
她早该知道的,五妹妹福大命大,怎会因着怪病暴毙而亡。想起上次桑淮于长街救下她,分明就是认不出她的样子。
她这个五妹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嫁给最扰永庆帝烦心的丞相?
婉妃只觉得一团乱麻,纠缠不清。她想要去弄明白,可被囚于这深宫之中,加之她怕被容韫认出,不敢去丞相府中一探究竟。
终归是身不由己。
不过,五妹妹还活着,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好消息。
婉妃眼里,泪水如串珠似的无声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噔噔噔噔~疼我们桑淮的阿姐出场啦!最近有事更新很不定时,十分抱歉!
争取尽快恢复每晚九点更新~感谢在2020-06-17 08:55:02~2020-06-19 20: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霍霍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