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悠悠的爬上天空，温和照耀着大地。

宛小美换好衣服出来时，恰好徐有胜驮着徐有梅骑自行车过来，他将车停在大门外，对着院子里的宛小美喊。

“嫂子，咱们直接去集上吃。”

徐有梅也朝她挥挥手，“是啊，不要在家里做了，直接去集上吃，好吃的东西好多呢。”

宛小美觉得去集上吃挺好的，省得做了也方便。徐图强从后面推了辆自行车来，车后座还帮着一大包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直接将车推出去，宛小美跟在身后，顺手将大门给带上，发现没有锁，便问徐图强。

“要上锁的吗？”

徐图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徐有胜哈哈大笑，“哪个不长眼的敢偷强哥家的东西啊，不要命了吗？”

想到徐图强打人的场面，宛小美默然。

只是面对自行车，她又犯了难，徐有胜载着徐有梅。徐图强车后座载着一大包东西，那她坐哪。不等她纠结，徐图强已经跨上车，他个子高，挺大的八四大杠在他身板的衬托下都显得小，而他跨坐在座椅上，脚也能轻松踩在地上。此时的他勾了勾唇，笑得不怀好意的模样，用力拍拍前面横杠，。

“快上车啊，磨磨唧唧的，杵那当木头呢？”

宛小美瞪圆了眼睛，看看横杠，都想说自己不去了。但旁边徐有胜徐有梅也都看着她，就等她上车。

实在没办法，她磨磨蹭蹭走过去，摸着横杠不太想上。

徐图强眼里含着嘚瑟的笑，故意火上浇油。

“要不要老子抱你上车？”

才不要。

温顺的宛小美难得气恼的瞪他一眼，眼波横飞，看见徐图强嘴角的坏笑，她背过身憋气扶着前面的车把，踩在横杠下面的斜杠，用手一撑，就坐了上去。

就这一瞬，不可避免的蹭到了徐图强的胸膛。徐图强这个坏家伙，在她坐稳后双手握着车把手，形成环抱的姿势，还故意把胸膛压下来，贴在她背后。

“老子可不想碰你，骑车没办法。”

徐图强眼中揶揄之气愈加浓厚，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气人。宛小美跟面团似的，感觉到后背的热意，羞红了一张脸。她不想被徐图强贴着，假装不小心右手往后一杵，一手肘怼他胸口上。

她想得好，给徐图强杵疼了他肯定会挪开。

哪知道手肘跟撞到一块钢板似的，嘶一声，是她自己的骨头震疼了。

小兔子的反抗跟挠痒痒一样，徐图强自然感觉得到，他低头凑到宛小美耳边，“嘿，怎么样，老子硬不硬。”

他声音低，音色有点哑，呼出来的热气拂在宛小美耳旁，说出来的话都跟带了什么不明意味似的。

宛小美脸侧麻麻痒痒，她往边上偏了下脑袋，潋滟水眸染了几分春色。

臭流氓。

……

赶集地点在镇上，从徐家村骑车过去得个把小时。路面不算平坦，好在徐图强骑车很平稳，会避开石头小坑减少颠簸，宛小美坐得还算舒服，只是腿有点麻。

一路骑车过来的时候，宛小美发现有不少人来赶集，挑着箩筐的，背着背篓的。大家都踏着和暖的阳光，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

到了地方，宛小美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中也全是惊奇的打量。

她住江城的时候没有赶过集，买东西直接上供销社或者国营商店，物资缺乏时期倒是半夜起来排过队，但跟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景相比，那都差得远呢。

这是一个很开阔很大的平地，里面挤满了人。卖东西的就地摆在路边，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

还没进去就已经骑不了车，只能走，徐图强和徐有胜已经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宛小美和徐有梅则走在后头。

“我们这是逢五大集，大集的时候只要有空大家都会来转转。换点东西，或者买点东西。”

徐有梅见宛小美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低声解释了几句。

“换东西？”宛小美疑惑。

“嗯嗯，其实以前不允许投机倒把的时候，就有集市，只是那会大家可不敢花钱买，就各自拿家里用不上的东西来换。村里比不上城里，我们又没票，靠这种方式偶尔也能换点肉啊，布啊之类的。当然，还有黑市，黑市里就能卖钱卖票。”

宛小美明白了，乡下确实不比城里，她外公外婆以前都有工作，每个月能领票和钱。城里商店的东西虽然要抢，买也是能买到的，只是稍微困难点而已。而在乡下，除了基本粮食，其他各种生活用品都要票，他们没有，只能换。

至于黑市，听她外公说起过。但那时候经常有红袖章，黑市经常换地方。

“那换就没人抓吗？”宛小美问

“就说是亲戚呗，咱们村里日子都苦成啥样呢，一条好裤子一家人轮着穿，再抓那是真不给活路。”

徐有梅还记得以前日子多苦，现在比以前要好很多。

前面徐有胜和徐图强推着自行车给她们隔出人流，到了个地方，俩人停了下来。然后宛小美就看见徐有胜将车推到前面一处还空着的地停下，隔开一个不大的空间，徐图强则把车后的袋子拆下来。

徐有梅赶紧拉着宛小美走到自行车边上站着，宛小美不明所以，等徐图强将袋子放在地上，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才恍然大悟。

不就是厨房后头那些熏干的野货，野猪肉、野鸡、山兔、狍子肉，一条条用稻草绑了根绳，正是方便卖了提走的样子。

徐有梅已经利落抽出一张油纸铺在地上，将一条条肉拿出来，整整齐齐摆着，熏得黝黑的颜色又透出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道都是好肉。

刚一路过来宛小美也看了，那些摆摊的不是卖自家种的菜就是卖什么鸡崽鸭崽的，要不卖些竹筐竹篮，徐图强带来的这些野货，在整个集上都是亮眼的存在，刚摆出来就有不少人围着问。

徐图强靠着车袖手旁边样，见宛小美站那不知道干嘛，故意调笑，“媳妇儿，有点眼力见啊，这可是咱家的产业，你帮帮忙。”

宛小美受不了他调侃的语气，低头不让他瞧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不过她确实没徐图强脸皮厚，不好意思让徐有梅徐有胜忙活，自己在边上啥也不干。

“我来摆肉。”她蹲下身跟徐有梅说道。

徐有梅将她的手拍开，“小心脏了手，你就帮忙看着肉可以吧？”

她那双手又嫩又漂亮的，徐有梅可不想她摸一手油腻腻的黑灰。

赶集人多，总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他们兄妹俩也顾不了那么多，恰好宛小美可以看着肉，防止被人偷拿。

宛小美点点头，“没问题。”

“袍子肉，八毛钱一斤。不贵啊，猪肉都七毛八了，这可是野货，一般哪碰得到。”

“野猪肉比普通猪肉便宜了啊，六毛八一斤。”

“都是我哥亲手猎的，不是好肉我们才不拿出来。”

“不讲价不讲价，不买别搁眼前挡着啊，让后头的人来。”

看得出来徐有梅徐有胜俩是经常来卖东西的，徐有胜负责招呼客人讨价还价，他嘴皮子灵活。徐有梅则在一旁负责称肉算钱，她看称的动作非常熟练，只不过算账不是特别熟练，在她又一次算错了之后，宛小美忍不住戳了戳她的手。

“要不我来，你看着肉？”

徐有梅还客气呢，“不用不用，我来就行了你没干过这活，别算错了。”

“你刚刚算错了两个人的钱，少收了五毛。”宛小美拿过称，将她挤到一旁，然后对她一笑，“放心吧，我算账没错过。”

徐有梅人都是楞的，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宛小美用比她更熟练的架势给人称肉算账，跟自己还要掰着手指头算不一样，她只要称出斤两马上就能报出要给多少钱，如果不是徐有梅书掰着手指头跟着算，确定她都算对了，都要以为她是瞎报。

有了宛小美的加入，野货卖得更快了，没多大会就抢空了。宛小美帮着把称收好，忙到现在她都饿了，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徐图强不知道跑哪去了。

“咳咳，小美，你怎么这么厉害啊，算账都不用想的吗？”

徐有梅将油纸收起来装到袋子里，一块夹到车后座。

徐有胜在一旁笑，“嫂子书肯定比你读得多，跟你这个半桶水不一样。”

徐有梅脸一红，“我半桶水，你和强哥连半桶水都不如呢，字都不认识几个，还好意思说我。”

“读书有啥意思，不认字就不认字呗，我又不靠认字吃饭。”徐有胜挺自豪的表情，说罢，他把车一推，“走，咱们找强哥吃早饭去，饿死了都。”

“哼，我哥和强哥，凳子上半分钟都坐不了，顶多也就会写自己名字。”徐有梅来到宛小美身边，将另一辆车推上跟在徐有胜身后，边走边同宛小美说话。

“不过我们村里也不强迫念书，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哥是贪玩不想去，强哥则是没时间去。”

宛小美正想问为什么没时间去的时候，徐有梅话一转，“诶，你还没跟我讲算账怎么那么厉害的呢。”

“我以前在厂里专门负责算账的。”宛小美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怔然，故作轻松的说道。

徐有梅眼睛发光，非常崇拜的看向宛小美，“哇，那么好的工作？以后还能去上班吗？”

“不能了，我都嫁到了这里，暂时回不去，那边也不会给我保留工作，让别人做了。”宛小美扯了下嘴角，转移话题，“对了，强，徐图强去哪了？”

徐有梅手一指，“喏，不就在那。”

宛小美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徐图强蹲在一个早点摊位边上，正在跟摊位老板说话。

徐有胜走上前用一种熟络的语气喊道：“小六，给我来三个烧饼一碗豆腐脑。”然后又招呼宛小美，“嫂子你想吃啥，等会直接跟这个摊主说，都是兄弟。”

老板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正在煎锅贴，旁边还有个打下手的女人。俩人都站在那倒没什么不对，只是当那个老板放下煎盘走动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走路的身形一高一低的，而那个女人抬起头时左脸有一大块火烧过的疤痕。

宛小美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在对方跟她招呼时回以一笑，要了份锅贴配豆浆，就和徐有梅去摊位后面摆着的小桌子坐下。

徐图强溜溜达达走过来站宛小美边上，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宛小美认出是上海的小牡丹，很贵，关键是他们这不好买。

“见过？”徐图强见她看久了，弯下腰用手夹着烟递过来，吊儿郎当的语气，“来一根？”

“不抽，我，认识的一个叔叔抽这个。”

宛小美摇头，这个叔叔其实是她前对象的爸爸，看到烟就想了起来。

“这什么烟啊？很贵吗？”徐有梅凑过来打量，没看出什么花样又兴致勃勃的跟徐图强说道：“强哥，小美算数好厉害的，刚刚卖东西她都不用想就能算出来，而且她以前还是在厂里上班的，工人诶，正经工作呢！”

徐图强玩味般挑了下眉，“哦，是吗？我媳妇儿这么厉害啊！”

宛小美算账的时候他看见了，指尖嫩，小脸嫩，声音更嫩，俏丽的人儿蹲在那，愣是把卖东西这么市侩的事做成了纯澈的的画面。

“咳，”

宛小美被徐图强打趣得害羞，脸颊染上绯色，一双眼睛湿漉漉。正想说其实也不厉害的时候，只听他话头一转，很是嚣张的模样。

“那还是老子厉害，能讨了你当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宛小美：我什么时候能有你这份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