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灶台上放着一个大锅，锅内盛满晶莹粘稠的粳米粥，粥内如星点般散落着杏黄果肉丁，黄白相映，煞是好看。这便是用粳米和黄杏同煮的真君粥了。

粥旁是两个大扁平圆底大笸篮，上面齐齐整整地放满了饼子。这些饼子呈半月形，颜色情侣装，边缘微焦，显然是刚刚出锅，正冒着热腾腾的诱人香气。想来，这便是夏至饼了。

阿渔在一旁递碗，铁柱操着大铁勺，舀起满满的一大勺真君粥，半点不带抖地放入碗内。朱厨子和葛厨子各自守着不同口味的夏至饼，等王厨子递来碟子，就各自用小铲铲起一块饼子装碟。

杜元宝等人虽极少踏足食堂，但在阿渔的引导下，都乖乖地自取托盘，排队领食。

“今日的晨食，每人一份真君粥和夏至饼。夏至饼一份共两块，分别是一甜一咸两种口味。”陆时芸笑眯眯地向杜元宝等人介绍着晨食的菜品，手里捧着一个装满竹签子的小盒，挨个放入领食学子们的托盘中。

“陆大娘子，这竹签子，是做何用的？”杜元宝排在头位，第一个领到晨食，见陆时芸在派发竹签，立即问。

“这竹签子是各位郎君的‘选票’。今日食堂有个小小的评比，由诸位投票选出咱们眉州县学最受学子们欢迎的的夏至饼口味。希望诸位在用过晨食后，都来参与一下这个小活动。参与方式很简单，只需将这竹签子投进对应的木箱子即可。”

陆时芸抬手示意领食的学子们看向一下灶台庞的长桌。桌上已经放了两个木箱，上面分别贴上了“甜口”和“咸口”两张小纸条。

“好说好说。等我先品鉴一番。”杜元宝一口答应，乐呵呵地端着领到的晨食寻了一处长桌落座。

晨起口干，正好用些粥水，解渴又饱腹。杜元宝舀起一勺真君粥，煮透的黄杏和细糖微微散发出一股清新地甜香，轻吹一口，连杏丁带粥水吞入腹中，微烫的粥米顺着食道一路而下，极大的满足了饥渴的肠胃。

杜元宝微微一怔，放下调羹，直接捧起粥碗，狂风过境般猛吹几口，“咕嘟咕嘟”直接把杏粥往嘴里倒。

只见他如牛饮水般狂灌了小半碗粥水，这才放下粥碗，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出言赞道：“好粥！甜而不腻，又带着清新的果香，食此粥如食黄杏饮，解渴有暖腹，实在畅快！”

“这真君粥要细嚼慢咽，才能品出更多滋味。你这般食法，真真是水牛饮水，简单粗暴。”赵千泉排在杜元宝后头也领了一份晨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特意挑了杜元宝所在的长桌，相对而坐。

“切。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不着。”杜元宝没好气地白了眼对面的人，继续埋头享用他的晨食。

“这夏至饼饼皮青绿，想是麦粉中掺了艾草，方才调出这般颜色”，杜元宝夹起一个，一口咬下，焦脆的饼皮立刻发出卡擦的脆响，“唔！这是甜口的！原来是豆沙馅儿。”

杜元宝咀嚼几下，细腻绵软的甜豆沙伴着嘎吱脆的饼皮，新麦的香味与甜美的豆沙彼此纠缠，难分难舍，形成外脆内绵的奇妙口感，令人回味悠长。

“妙极！就冲这豆沙馅儿，我必投甜口一票！”杜元宝激动拍桌。

“哦？是吗？杜兄更爱这豆沙馅，我却独爱这咸口的姜丝腊肉馅，不若，咱两换换？我把我这甜口夏至饼给杜兄，换杜兄这尚未用过的咸口夏至饼，如何？”赵千泉放下竹筷，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豚油，那是方才食腊肉夏至饼时不慎沾上的。

“你会有这么好心？”杜元宝狐疑不决，突然一伸筷夹起另一块夏至饼，猛咬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

腊肉细切，不干不柴，肥瘦相间，咸香流油，久吃或许会有些腻，然而搭配上这微辣的姜丝后，辣味极大地刺激了舌头，中和了腊肉的厚重，吃起来咸辣可口，还在这烟熏的醇香。

杜元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眉州人，自然是这微辣咸香的姜丝腊肉夏至饼更合他胃口。于是，杜元宝果断地背叛了方才还赞不绝口的甜豆沙夏至饼，背弃了“必投甜口”的诺言，脸部后心不跳地投了咸口的敌营。

“好你个浓眉大眼赵千泉！方才差点着了你的道，竟想骗我饼子吃。非人哉！”杜元宝拍桌而起。

“以饼换饼，互不相欠，我可不曾欠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赵千泉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甜豆沙夏至饼，眉眼抬都不抬一下。

“哼！”杜元宝恼怒地甩袖离去，直奔至陆时芸跟前。

“嗯？杜郎君此来何事？莫非饭食不合口味？”陆时芸坐在食堂僻静的一处角落，有一勺没一勺地食着杏粥，心神全放在观察进食的学子，分析这第一批“食客”的满意度上了。

“非也非也。饭食岂止是合口味，简直是相当合口味呀”，杜元宝摆摆手，胖乎乎的圆脸上又堆起一抹谄笑，“就是，这份量稍稍少了些。不知是否能再用一份呐？我自掏腰包购买，不会坏了食堂一人仅可领一份的规矩的。”

“恐怕不行。县学食堂不比外头自负盈亏的馆子，咱们从食材购买到厨子的工钱，用的都是朝廷下拨的银子。我若卖与你，岂不是成了私相买卖，若被管事的先生知道了，你我都讨不了好。”陆时芸听了杜元宝所求，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断然拒绝。

“啊？只是自掏腰包求购一份晨食而已，怎么就这般严重了。”杜元宝一脸失望。

“不过嘛——”陆时芸拖长了声音，“若是有此请求的学子们人数颇多，也许，先生们会同意食堂改制也未可知。此事视情况再议吧。”

杜元宝眼珠一转，自认为领会了深意：“晓得了。只要请愿的的人多，这事儿就好商量了。陆大娘子且等着看便是。”

两人说话间，食堂门口突然又涌进来一批学子，吵吵嚷嚷地，和安静享用晨食的食堂诸生形成鲜明对比。

“你说杜元宝他们跑那么快，到底为何？难不成食堂的晨食还会供不应求吗？”

“就算供不应求，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一向看不起食堂的吃食，跑到外头下馆子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就是啊。我倒要看看这整改过的新食堂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张兄，你，你觉不觉得，前面过于安静了些……”

确实过于安静了，往日里的食堂可谓怨声鼎沸啊。张瑾言扒开前头的同窗，挤到前头一

看。

霍！赵千泉等人一个个都在埋头干饭，有的甚至闭目微笑，一幅受用至极的模样。近三十人在食堂中，竟只闻得碗筷调羹碰撞声，食饼的卡擦声与吞粥咽水之响。竟唯有杜元宝一人站在食堂角落，正躬身与一小娘子说着话。

“各位郎君们请进。请自取托盘，至前面灶台排队领食。今日晨食是真君粥与夏至饼，都还热乎着呢。”陆时芸见第二批学子到来，起身迎道。

张瑾言等人闻声看去，却是方才被杜元宝遮挡住身形，看不清样貌的小娘子，迟疑道：“这位是……”

“这位正是食堂新上任的负责人，陆大娘子。”杜元宝昂首挺胸，颇有些趾高气昂地介绍道。

“原来是陆大娘子，某失礼了。”张瑾言一众学子连忙行礼。

“诸位郎君不必多礼。请排队领食吧，若是凉了，便有失风味了。”陆时芸回礼道。

娇俏的小娘子好言软语相劝，张瑾言等人岂能弗了小娘子面子，让小娘子面上不好看。于是纷纷去托盘领食，一边排队，一边犹疑。

这群贫寒学子们纷纷回想起之前在食堂吃过的“猪食”：放了大量辣姜也遮盖不住的腥骚炒豚肉，没择干净还带着虫洞的青菜叶，清寡无味无半点油腥的稀碎豆腐汤……不想则已，一想起来胃里便如同翻江倒海，反胃的感觉涌上咽喉。

这晨食的气味——唔？这气味，竟颇好闻？

终于快轮到了张瑾言，他探头一看，真君粥黄白相间，夏至饼青绿宜人，均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闻着……倒还可以。

张瑾言半是期待半是怀疑，心情复杂地端着托盘就近落座，恰恰坐在了杜元宝原先做过的位子。

“哟，这不是张兄吗？我听说，张兄可是苦食堂久矣啊。”赵千泉的晨食已然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半碗真君粥，他正颇为珍惜地一勺一勺慢慢品细，见张瑾言落座对面，忽生一计。

“赵兄不也是吗？不知一向不愿来食堂进食的你，今日为何又罕见地坐于此呢？”张瑾言反击道。

“张兄有所不知，我们斋长和其弟对陆大娘子颇为照顾，视如亲妹。咱们这些同斋友人，自然要来捧个场，你说是不是？但是呢，张兄却是不必受这等委屈的。不若我出资请张兄到外头杨家饭店吃顿好的，张兄这份晨食嘛，由我来为张兄分忧，如何呀？”赵千泉循循善诱。

“哦？却不知，为何谢家兄弟尚未至，赵兄你却着急忙慌地赶来捧场了呢？”张瑾言一语道破，心中对这份晨食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舀起一勺真君粥，张瑾言期待又紧张地放入口中，咽下。

“！”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迟了！（滑跪）

但是，今天是个小肥章（比起上周，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