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张瑾言“哐当”一声放下调羹,竟如同杜元宝附身,端起粥碗大口大口灌起杏粥来。
若此时张瑾言稍微将注意力分些许给周边,便会发现他的患难兄弟们都如他一般埋头猛吃起来。
“从此以后,我的肠胃有救了,再也不用食那些猪食糟糠了。”某位贫寒学子放下粥碗,回想起往日种种,又看着面前热腾腾冒着香味的晨食,百感交集,竟喜极而泣。
“谁不是呢!苦熬许久,可算盼来好吃食了。别的不说,就是为了吃上这份热乎晨食,我早起也有动力了。”旁坐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哎呀,也不知先头是何人嘲讽我们为了拍先生马屁,昧良心来新食堂捧场呢。”杜元宝如同小人得志,很是阴阳怪气一番。
张瑾言等人正啃着夏至饼,闻得此言,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杜兄莫要打趣我等。是我等两眼蒙尘,不识宝珠。在食之一道,还是杜兄眼光犀利呀。”寒门一派中,有人出言服软,缓和了现场的气氛。
有人出头,其余人便也顺台阶下了,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新食堂交由陆大娘子负责,实为我等学子之福。从这小小的晨食中,便可窥见一般。”
“可不是嘛,这真君粥清甜浓稠,果香隐隐,夏至饼亦甚是香脆,豆沙绵密,腊肉咸香,食之让人欲罢不能啊。”
一时之间,出于对食堂晨食的共同喜爱,以张瑾言为首的寒门学子与以杜赵等人为首的富家子弟竟破天荒地达成共识,握手言和。食堂内一派言笑晏晏的和谐景象。
“今日食堂怎么这般热闹。杜兄,你何时与张兄关系那么好了?”谢家兄弟并肩走进食堂,谢知远远远便听见杜元宝和张瑾言的说笑声,顿时有些惊奇。
“子归兄,子离兄,你们二人可是来迟了。”杜元宝朗声道。
“是杜兄等人早到了,我与阿兄可从不迟到。”谢知远挑眉回道。
“妹妹晨安。”谢长渡没有参与一众同窗的说笑,而是向独坐角落里陆时芸问安。
“兄长晨安。我这位置这般不显眼,大哥哥竟还能一眼注意到我。”陆时芸笑道。
“此处仅你一人,更为瞩目。”谢长渡面色不变,从容回道。
“哦?是么”,陆时芸不置可否,“兄长说是便是吧。灶上杏粥正热,篮内麦饼正脆,兄长不若先用晨食?”陆时芸抬手示意。
“好。”
“谢大郎晨安。您和二郎君也来用饭了?我给您多盛些粥!”阿渔跟着陆时芸,自然是认得谢家兄弟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就想“弄权徇私”。
“多谢好意。但不必了。一碗足矣。”谢长渡婉言谢绝。
“阿渔,你看我阿兄像是暴食之人吗?”谢知远在旁偷笑。
“也是”,阿渔咧嘴一笑,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娘子说这粥叫真君粥,因为杏子有个‘真君’的雅称。我当时没来得及问,这杏子的雅称是由何而来呀?谢家郎君,您二位读的书多,应当知晓吧?”
谢知远闻言一笑:“阿渔倒是好学不倦,挺好。这里头呢,有个典故。三国时吴人董奉隐于山林,医术颇佳。有人上门求医,他分文不取,只令病愈者手植杏树权当谢礼。董奉医人越多,杏树也越多,久而久之,蔚然成林。偶遇荒年,董奉以熟杏换粮,救活了许多饥民,他自己也因此成仙。世人便尊称他为“董真君”。这黄杏,自此方有‘真君’的雅称。”
“原来这里头还有个典故呢。听二郎君一说,这普通的真君粥都显得不凡了。原来这杏是仙人杏,粥是仙人粥啊。”阿渔恍然大悟。
“‘仙人粥’?这名字不错?芸妹妹或许喜欢。”谢知远浅笑。
“走吧。”谢长渡面色淡淡。
谢家兄弟领了粥饼,避开杜张等人说笑谈天的热闹之处,寻了张无人的长桌,安然落座。本想安静用饭,谁知前头一干人等竟争吵起来。
“豆沙夏至饼外脆里糯,甜香绵密,当然是甜口最佳!”
“胡说!姜丝辣肉馅肥瘦得当,咸辣流油,自然是咸口更佳!”
“懒得跟你说,你这人不懂美食!”
“你才不懂!就你个穷鬼能吃过什么美食,没见过世面,自然不懂得欣赏咸口夏至饼的美味!”
原来,众学子们竟是在投票时生了矛盾。
甜口和咸口的夏至饼各有其拥趸,本来其乐融融的学子们为了各自喜爱的美食,立时分为两派,争吵不休,不复和乐。真是和也夏至饼,分也夏至饼。
“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一吵?”谢知远颇为不解,又问谢长渡,“话说,阿兄你更喜哪种口味?甜口还是咸口?”
谢长渡瞥他一眼,用竹筷夹起一个夏至饼,轻咬一口,细细咀嚼,等尽数咽尽了,方答道:“都可。”
等晨食结束,这场咸甜夏至饼小比拼也落下帷幕。但无巧不成书,最后在数竹签子时,却发现两者居然平票。这下可气坏了朱、葛两位厨子。
“哼。此次不分胜负,下次比过!”朱厨子再下战书。
“比就比,谁还怕你不成。”葛厨子凛然应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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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新食堂开张营业的第一日,却是眉州县学举行旬试的日子。
旬试这日,学子们上午在课室温习功课,先生们于讲台前答疑解惑。等午憩一过,学子们就会迎来旬试。考完旬试,苦读一旬的学子们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享受一旬一次的假期了。
往常旬试之日,到食堂用午食的学子是最齐的。
因午憩时间短暂而宝贵,学子们为图方便省时,哪怕是富家子弟,也都在食堂胡乱用些米饭,凑合一顿了事。反正旬试一结束,他们就直接卷包袱走人,等回了家,自有爹娘准备好饭好菜,犒劳这一旬苦读的辛苦。
因此,早上没去新食堂领晨食的另一众有钱学子,到了午间,虽极不情愿,也还是无可奈何地相偕往食堂走去。
“苏兄,你说杜元宝他们那个学斋的人到底被灌了什么迷药,放着外间杨家饭馆的烤羊腿不吃,跑去那食堂领晨食。”
“确实令人不解。那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尽是些糟糠猪食,那是给人吃的吗?”
“唉,每到旬试的午间,都要去食堂受罪一遭。要不是为了旬试,谁去食堂找罪受啊?”
“就是啊。今日还是和之前一样,随便打点白米饭,拿酱油拌一拌,糊弄了事吧。食堂提供的的菜色我可不敢恭维。”
“就算是那白米饭也难吃至极啊。食堂连个简单的米饭都煮不好,不是夹生就是掺了沙粒,真是倒尽胃口。”
苏景行等人群情激愤地吐槽着食堂饭菜,紧走慢走,终于还是到了食堂门口。
食堂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无论是杜元宝等人,还是张瑾言那群贫寒学子,个个都老老实实排着队,兴奋又期待地讨论起食堂的菜色。
“张兄啊,今日晨食的真君粥暖胃又醒神,也不知这午食能否维持晨食的水准。”
“我就不担心了。就凭那姜丝辣肉夏至饼的手艺,这午食绝对查不到哪去。”
“也是。幸好早早来排队了,看这队伍,应该很快就到我们了。”
“越靠近灶台这香味就越浓。又辣又香还带点麻,真得劲儿。”
嗯?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粥?什么饼?
苏景行等人满头雾水,什么时候食堂还提供这种晨食了?以往不都是熬些糊了的白粥或者坨成一团的素面就了事吗?
苏景行心下疑惑,四下细看,发现那些领到了午食的学子都在埋头猛吃,很是享受的模样。一人一个托盘内有一碗白米饭,一碗黑糊糊的汤水,一碟肉沫豆腐,一碟绿油油的莴苣。远看着也就一般啊,至于吃成这幅模样吗。
苏景行学着别人取了一个托盘排队。排了半天才排到他。
只见食堂的厨子们一字排开,身前都各放了一口大锅,锅内装着不同的菜品。前面还放了四个小木牌,上面写着菜品的名字:香米饭,脆琅轩,麻婆豆腐和冰镇荔枝汤。
之前远看那些菜品,只觉平平无奇,如今近前细观,倒大为不同。
香米饭颗粒饱满,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蒸好出锅。冰镇荔枝汤细看则呈琥珀之色,半透不透,冒着丝丝凉气。竟真的用冰镇过。抠门的食堂竟舍得用冰?这可下了大手笔。麻婆豆腐块状分明,炸得微酥的肉沫点缀其间,里头似放了花椒,香味极其霸道,麻辣劲烈。
“为何叫麻婆豆腐?麻婆是何人?”苏景行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知道!我之前问过了大娘子。大娘子说,这道豆腐菜是一位娘子发明的,因为那位娘子脸上有麻子,所以有个‘麻婆’的诨名。”阿渔一脸得意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倒是有趣。”
苏景行又看向最后一道菜,脆琅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