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丹郡处在并州辖内,是大燕盛产铁矿的地方。要说七年前周敬尧升任并州总督,还跟这丹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七年前,现任丹郡太守荆九华刚刚由圣上亲自指派,调任并州两年,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两年的时间里,查出了铁矿私炼,私售的案件若干。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案件背后的保护者,正是当时的并州总督。
事件一出,举朝震惊。要知道,那时的并州总督正是宫中萧贵妃的娘家哥哥,明礼伯。
圣上惊怒,一时间,萧氏一族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一个偌大的世家一夜间倾塌。彼时的萧贵妃已经育有五皇子和三公主,正值盛宠,圣上虽然没有惩戒她们三人,但这些年的冷待,也与打入冷宫无异了。
待到细查下去,才发现这并州几乎已经受控于明礼伯府之下。一时间,并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知被撤下多少,那一年里,时有新的官员调到并州上任。
周敬尧正是在此情况下升任的并州总督,初初来的两年,也不得不靠着远安候府多年来底蕴,破费了一番心思,才将这烂摊子收拾好。
苏姨娘和乔姨娘可不正是那个时候收的,起初进府,府里的人还对她们二人多有防备,待到后来,才知道,她俩纯属就是下面的官员送来讨好新任总督大人的。也是,二人竟做些争风吃醋的蠢事,也不是那等可以成大事的人。
两年的时间,周敬尧和荆九华连同上奏,并州私矿一事才算彻底了结。
然而,送老夫人出上阳郡后回程的路上,荆太守谴人送来私信,近日丹郡内似乎又有了私矿案件的出现。
前车之鉴,并州如今万事皆宜,可不好再以此时触怒圣上,荆太守不敢声张,只询问总督大人解决之法。
总督大人得了消息,一时间也严肃起来,这事要是真的,犯了前人的错误,失责的就是他了。但目前情况尚不明朗,他还是想先暗自调查一番。
只做了平常外出视察公务的样子,谁曾想,才是故意试探的第一步,对方便立即狗急跳墙起来。此事不宜声张,否则既惊了暗处的人,圣上那处恐怕也瞒不住。
故此,干脆借重伤之由先隐于暗处细细查探......
杂草丛生的郊外,有几匹马在悠闲的吃草和饮水,坐在河边的一堆篝火旁,谢安和苏巧敏听着陆训与她们讲的话,才明白了前几日的情况,和此行的目的。
这几日的时间,陆训办完了周敬尧交代的事儿,也带着人赶了上来。
此地已经是在丹郡的范围内了,几人再赶个半日的路程,估摸着就可以到离丹郡红方城最近的城镇。
谢安和苏巧敏分坐在陆训的两旁,三人围着一堆篝火,她们俩正各自翻烤着两只处理好的野兔。这野兔刚刚分明是陆训和另一人在处理的,只是她们俩过来后,人才让了位置。
已经要到深秋了,此刻在河边,那些草木已经逐渐有了干枯泛黄的迹象,围着篝火,听着河水的哗啦声,还颇有一番荒凉却带着野趣的味道。
周敬尧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旁,旁边,有两个亲卫正与他细说这附近城镇探查来的情况。
“......其余未见蹊跷,只主子前方要去的镇上,属下去了那些卖铁具的铺子里查探了一番,近段时间,铺子里那些买农具的突然多了起来......”单膝跪地的亲卫汇报完自己探查到的消息,垂首静待着周敬尧的吩咐。
若有所思的听完亲卫的话,周敬尧把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三人身上,然后道:“下去吧。”
“是。”
那边,谢安听着陆训的话,随手把手上烤好的东西递给了陆训,赶走了别人,总要把人家该干的活儿干了不是。
谢安在寻天楼的消息是陆训接了命令亲自去查的,要说当年,小姑娘第一次还是跟他一起乘的马,那时候在清谷县的驿馆,请来的大夫说谢安食不果腹,脾胃虚弱,也是,长得就一副要饿死的模样。
如今,看着身边神色清冷的谢安,想起那个寡言的孩子,陆训不禁在心中感概:脾性倒是和当年挺像的,只是再不是当初那番模样了,她可比盛京城中好些锦衣玉食的女子还要长得高挑呢。话说,主子该不是认出了谢安才叫他去查探的吧,那主子的眼神还真是难得的好。
手上接过谢安递过来的东西,陆训的内心还有一丝怪异,怎么说呢,想起七年前,他总是不免把谢安当个小辈看,但转头看到谢安一脸神色淡淡的样子,这种感觉又荡然无存了,十七岁的姑娘,平日里
神情样貌,行为处事和他们也差不多,甚至比他当年还要沉着冷静地样子。
再转头看看盯着野兔的苏巧敏——诺,这位平常看不出什么,一到休憩的时候,眼里就只剩吃的了。
陆训咬了一口手上的东西,仿佛感受到一阵灼人的视线,他转了转头,正对上他们主子阴沉的目光。下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背后一凉,这是,怎么了?他们主子别看平日里威严慑人的样子,但每逢这个时候,一向是和下面的人同吃同住,从不要求他们以他为先啊,你看,主子旁边不正有人在烤吗?
“陆训,好吃吗?”总督大人阴沉沉的开了口,目光却看向了背对着他的那个女人。
主子今天饿慌了?
这话问的新奇又突然,陆训尚不知要怎么回答,好吃?不好吃?主子您吃?这......然而不等他开口,总督大人下一句吩咐就来了,不是对他的。
“谢安,你过来!”谢安听到那人叫她,内心一阵无语,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旁人,还是转身朝着周敬尧走了过去。
除了方才听亲卫的消息,处理政事的时候,总督大人的眼睛只差掉在这边了。
谢安这个女人!还奴婢呢,自从那晚两人打了一架,她伺候时照样滴水不漏,但神色之间哪里是从前那般低眉顺眼的模样,还不知道内心里怎么骂他呢。你看她和陆训他们坐在一起,倒是闲适的很,还巴巴的递了手上的东西过去,这几日,他都没叫她为他烤过呢!
不知怎么地,总督大人也想起了那些陈年往事,那年的谢安可不就是被陆训带出的王家村,可分明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啊!想起这,总督大人内心不禁懊恼起来,同时内心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安已经走了过来,周敬尧对着旁边正在烤东西的亲卫道:“你下去。”谢安了然,接了对方手上的活。
总督大人已然是臭着脸的,谢安如今可不管这些,她只管做好吩咐的事儿,你什么心情可与她无关,左右她最不怕别人的脸色了。
周敬尧正努力回想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谢安,但看着旁边人的脸,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记不起来那个小孩儿长什么样了。印象只有瘦,非常的瘦,衣衫穿的很破,连胳膊腿都盖不住的破。另外,还有印象的就是落下悬崖后,溪边醒来时正对的那双眼,不带一丝害怕,如现今一般淡然。
是了,是他决定把她送到寻天楼的,因为她悬崖上的临危不惧,因为她溪流边的处变不惊。
而她,应该不知道吧。
眼神落在谢安白皙的侧脸,周敬尧的内心莫名一阵心悸,当年她几乎是死在王家村了不是吗?多少人试图攀上远安候府这颗大树,他给的是个机会不是吗?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并且说服自己,他是对的。
命运和缘分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但大燕朝的权贵们从来把每一个安排都当作恩赐。宋大人宴会的那晚,周敬尧告诉谢安,他要抬她当姨娘,他亲口的承诺,岂不是恩赐中的恩赐?客栈的那晚,因为激怒他的谢安,周敬尧知道了,谢安不觉得是恩赐,要不然怎么会那般找死呢?
如今,周敬尧想起谢安是如何进寻天楼的,她孤苦伶仃,濒临饿死,这总逃不脱恩赐的。内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总督大人看着谢安转动着树枝沾了油污的手,心里还是不舒服起来。
呵,不想当姨娘,原就是喜欢做这样的活儿吗!
“给我。”没好气的对着谢安开口,总督大人决定自己来。谢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着他没有动作,她大概也想不到这位爷要亲自干这样的活儿。周敬尧见对方疑惑的看着自己,也不开口了,伸手就自己拿过了谢安手里的东西。
“爷不喜欢你那寒碜的手,哪个女子的手如你这般,到比府里膳房那些做饭的婆子还要糙了。”总督大人语带嫌弃的说道。
有病吧,她是普通的女子吗?要你喜欢!谢安被说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多年的训练,她的手心是有茧,但也不能比那些婆子还糙吧。
不远处,陆训从谢安过去的时候,就关注着这边,无他,被主子无端端地讽了一句,他正莫名奇妙着。远安候府身边的第一亲卫,耳力无疑是好的,主子地话在陆训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亲自动手暂且不说,就说主子对着谢安说的话,语气活脱脱是当年那个狂放不羁地远安侯世子。陆训自十六岁跟着周敬尧,是亲自见着总督大人如何变得沉稳威严的。
主子看上谢安了!
仿佛发现了一个秘密,陆训骇然的在心中告诉自己,而方才,他分明在自己心中认为谢安是个晚辈。谢安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吧,要不然怎么脸上不见一丝羞涩和欣喜。
另一边,谢安莫名奇妙的接过周敬尧硬塞给她的东西,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如果她知道陆训心中所想,大概只会冷笑。
呵,知道?何止知道,我与他就此事已经深入交流过了,前段时间这位爷嘴角上的淤青就是见证。那大概就是我放在他脸上的“羞涩”与“欣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