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避无可避，就只能面对。

晏晞迎上他的目光，硬着头皮扯了扯嘴角，调整出一个僵硬的笑。

“好久不见。”

裴令却没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冷淡，宛若九月寒霜。

晏晞：“……”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她。

过了好一会儿，裴令还是没说话。

晏晞越发尴尬了，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痒，哪怕就地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也不能缓解此时此刻的难堪。

她就不该心存妄想，以为他们还有当朋友的可能。

夜风拂动裙裾，紧贴着小腿，带来丝丝凉意，晏晞认清了现实，没再试图跟他搭话，垂下浓密的眼睫，准备原路折回。

刚要转身，忽然听见淡淡的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令终于开了口，熟悉的嗓音，声线低沉，语气听起来还算平和。

晏晞有些意外，重新抬起头。

男人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仍旧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他口中。

晏晞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微微一笑，说：“七月初。”

问完这句，裴令再度沉默下来。

晏晞对上他深杳莫测的眸子，拽紧了手指，没来由觉得呼吸窒闷。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

算一算，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严格来说，应该是没有像这样真实地面对面相见。

这两年，他声名鹊起红透半边天，粉丝遍布海内外，即便身在国外，晏晞也时常能通过屏幕看见他，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前几天她出门吃饭，邻桌两个小姑娘就是他的粉丝，一顿饭全在聊他。

夜风送来似有若无的香气，扰乱着心绪。

晏晞酝酿了半晌，终于艰难地憋出一个字：“你——”

话刚出口，就被人打断——

“令哥！”

晏晞闻声扭头，看见一个人影正朝这边来。

她愣了下，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闪身躲到了旁边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

——要是让人看见她跟裴令在一起，爆料出去，她还不得被那些粉丝们直接手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裴令面前。

晏晞悄悄用余光瞥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

她紧贴着墙壁，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墙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不光如此，她还朝裴令投去暗示的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求生欲可以说是极强了。

裴令：“……”

“令哥，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黑影，是不是私生又跟过来了？”来人问道，听语气应该是他的助理。

裴令瞥了角落里缩着的身影，没再停留，迈开长腿往回走。

男人淡淡的嗓音被夜风送过来：“你眼花了。”

“……”

等到脚步声远去，晏晞才松懈下来，呼了口气。

太险了！

差点她的演艺生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过了一会儿，晏晞小心翼翼探头，确认外面没人了，飞快出来，心有余悸地回了包厢。

徐涉看着她坐下，低声问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晏晞勉强笑了笑：“头有点疼，可能着凉了。”

徐涉盛了碗汤，放到她面前：“喝点汤暖暖胃，再坐一会儿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晏晞点点头：“嗯。”

十点左右，饭局散了场。

回到家，晏晞进浴室洗了个澡，上床躺下，对着满眼的黑暗发呆。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全被某个人占据。

曾经封锁的记忆仿佛开了闸，洪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人淹没。

直到后半夜，她才勉强入睡。

睡梦中，仍旧有裴令的身影。

她梦到了……他们领证结婚的那天。

或许有些事，冥冥中早已注定。那天清早，起床的时候，天边还露了点晨曦，看着像是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不料，等到他们出门时，就变成了阴云密布的光景。

暗沉沉的重云压在头顶，风声肆虐，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原本就紧张的晏晞看了眼天色，不由生出几分退意：“好像要下雨了，不然……我们明天再去吧？”

裴令却捏了捏她的手，说：“明天我要去剧组，最近都没有时间。”

晏晞只好打消了退缩的念头，跟着他上车坐好。

车子行到半路，大雨果然倾盆而下。

沿街水花四溅，潮湿的雾气里，几乎看不见行人。

雨水洗过玻璃窗，晕开粼粼暗光，折射入眼底，晏晞拽紧手指，时不时朝驾驶座上投去一眼。

裴令手握方向盘，专注地开着车，侧颜清隽如画。

从晏晞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睫毛翘起的弧度和落下的浅浅阴影。

那时的裴令还带着一点少年的干净青涩，哪怕安静不说话，也不像现在这样冷漠严肃。

他们穿过漫天大雨，赶在民政局开门之前到达，成为那天第一对领证的夫妻。

——倏忽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灯影朦胧的房间。

窗外是无边夜色，她抱膝坐在床头，看着他走进来。

明明只隔几步的距离，她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恍惚中，她听见自己轻飘的声音，空得没有一丝情绪——

“裴令，我们离婚吧。”

……

梦了半夜风雨，醒来却是艳阳高照。

透亮的光穿过窗帘缝隙溜进来，晏晞感觉到刺激，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模糊的天花板，脑子有点晕乎，仿佛仍在梦里。

她揉揉额角，坐在床头缓和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天朗气清，人也跟着精神许多。

吃过早饭，晏晞进了书房。开机在即，这两天她没什么行程安排，主要任务就是在家看剧本练台词，准备进组事宜。

下午四点左右，晏晞有些犯困，便披着毯子在沙发上眯了眯。

迷迷糊糊中，突然听见手机震动声。

晏晞不情不愿地掀开眼皮，伸长胳膊从沙发角落里摸出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好姐妹覃落霜的声音：“晞晞，你出门了没？”

“还没。”晏晞撑着沙发坐起来，嗓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她和覃落霜约好今晚一起吃饭，庆祝她顺利签约，顺道叙叙旧。

覃落霜：“听你这声音……在睡觉呢？”

“嗯。”晏晞懒散应道，“有点困，眯了一会儿……”

“你昨晚熬夜啦？这个点睡觉？”

“昨晚剧组聚餐，睡得有点晚……”晏晞转头望了眼窗外西沉的日头，“你已经出门了？”

“没呢。”覃落霜说，“不过正准备出门，怕你忙起来忘了时间，打电话提醒你一下。”

“定了闹钟，忘不了。”晏晞捏了捏眉心，从沙发上起身，“你先过去吧，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出门。”

“行，那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晏晞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

窗外晚霞如锦，她回卧室换了条裙子，简单化了个淡妆，然后挽着包出了门。

……

到达事先约定好的餐厅时，覃落霜已经在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了，正托着下巴在看外面的夜景。

晏晞远远看见她，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覃落霜转过头：“可算是到了，都等你半天了。”

“下次换我等你。”晏晞笑了下，在她对面落座，将包放到一旁。

覃落霜上下打量她一番：“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晏晞抬起头：“有吗？”

覃落霜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肯定地说：“有。”

晏晞笑道：“不是胖了就好，快进组了，我经纪人天天耳提面命，让我注意一点，千万别吃胖了。”

覃落霜不以为意：“你经纪人也太严格了，就你这样，能胖到哪儿去？”

闲扯几句，两人开始点餐。

点完餐，覃落霜划拉到酒水那一页，问她：“要不要喝酒？”

晏晞摇摇头：“不要了，昨晚喝了不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等下次吧。”覃落霜没勉强，转而要了一壶茶。

两人点的菜很快上来。

“来，预祝你新戏顺利，一炮而红。” 覃落霜端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敬向晏晞。

晏晞也端起杯子，同她轻轻碰了下：“谢谢。”

“你什么时候进组啊？”喝了口茶，覃落霜问道。

晏晞：“下周一。”

“你这进程还挺快。”覃落霜挑了挑眉，笑道，“看来我得趁现在抓紧机会多约你出来，等你以后红了，我想找你估计还得排档期。”

晏晞被她逗得一乐：“没事，到时候给你开后门。”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最近的事。

吃到一半，覃落霜忽然说：“对了，我给你带了件礼物。”

她扭身，从座位旁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雅的礼品盒递给晏晞。

晏晞伸手接过，看清上面的标识，微怔了下。

是一个很有名的香水品牌。

“这家香水品牌的代言人是裴令，前几天刚上了新款，我妹是裴令的粉丝，非让我买了送她。我试了下，确实挺不错，所以也给你捎了一瓶，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跟你说，这香水可难抢了，上线没两分钟直接卖断货，要不是我手速快，根本抢不到，裴令的粉丝简直太凶残了……”

覃落霜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诶，晞晞，你以前是不是也追过裴令来着？现在脱粉没？”

“……”

当年晏晞和裴令的关系，并没有告诉过覃落霜，所以覃落霜一直以为她只是在追星。

晏晞将视线从手里的香水礼盒上收回，轻描淡写道：“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早过去了。”

她说得风淡云轻，覃落霜却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细微的异样。

“真的吗？”覃落霜狐疑地瞅着她，“看你这神情，可不像是已经过去了，反倒像受了情伤。”

晏晞：“……”

覃落霜伸长脖子，端详着她的神色，压低嗓音，八卦兮兮问：“你当年……不会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晏晞瞥她一眼，没言语。

不反驳就等于默认。

“真喜欢上了啊？”虽然差不多已经猜到，但覃落霜还是惊讶了一下，“啧啧……我就说你当初怎么对他那么上心，都追到剧组去了。”

晏晞仍旧没说话，只是将礼盒放到了一旁。

陈年往事，再费心否认，也没多大意思。

见她一直不搭话，覃落霜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又道：“你进娱乐圈，不会是想找机会跟他合作，然后旧情复燃吧？”

“……”晏晞抬起头，微笑脸，“你想象力真丰富，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覃落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乐呵呵道：“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嘛。”

“……”

“话说回来，你当初追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呢，一转眼都成当红顶流了……”

晏晞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抬眸：“你是想夸我眼光好？”

“不！”覃落霜一本正经道，“我是想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明珠不会蒙尘，所以不久的将来，你肯定会变得跟他一样红！”

晏晞：“……”

……

吃完饭，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各自坐车回家。

沿街夜景繁华，光影从眼前飞掠而过，晏晞偏头看着车窗外，神思有些恍惚。

途经小区附近的超市时，晏晞突然想起家里的冰箱已经空空如也，冲司机道：“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靠边停了车，晏晞推开车门下去，进超市买了点水果。

从超市出来，她拎着购物袋和覃落霜送的香水礼盒，慢慢往小区内走。

秋夜的风清凉，轻拂过面庞，进小区没走多远，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晏晞将礼盒和购物袋换到左手，腾出右手去接电话。

是覃落霜打来的。

“喂。”

覃落霜：“晞晞，你看看我送你的那个香水袋子里有没有一张卡片，上面印了裴令的照片，那是我妹妹的，我可能错装给你了。”

晏晞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袋子，艰难地低头翻了翻：“没有啊……”

话音未落，晏晞手里的购物袋没拿稳，砸落下来，新买的橙子滚了一地。

恰在这时，后方忽然有车驶来，车灯划破深浓夜色，将人笼在光亮中。

晏晞被光晃了眼，顾不得和她解释，说了句“等会儿再跟你说”，匆忙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弯腰去捡地上的橙子。

身后的车越来越近，眼见就要从面前轧过，晏晞看了看最后两个来不及捡的橙子，只能暂时放弃，往后避退。

没必要为了几个橙子犯险跟车抢道。

谁知，车子驶到她跟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看来是个好心的车主……

晏晞有点意外，还有点小感动，慌忙上前将剩下的两个橙子捡回了袋子里。

捡完橙子，她起身退回路边，抬头时，驾驶座的车窗刚好降下。

晏晞下意识扬起笑脸道谢：

“谢——”

谢字刚出口，她猛地卡了壳——

男人靠着座椅，微微侧过脸，朝她看来。

车内光线晦暗，他半张脸都浸在暗影中，高鼻薄唇，幽深的眼底神情莫测，看不分明，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

作者有话要说：勤奋的二更O(∩_∩)O~

结婚是真结婚，离婚也是真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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