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宝圆
兰时与苏岐鸣细细说了自己的构想,这座慈济院,并非只对女子提供临时住所和救济,可接纳所有女子,教她们一门手艺安身立命,可习武习文,乐器歌舞,学厨刺绣。
由她们自己选,选择自己想做的事,选择她们日后要走的路。
当然,并不免费,等她们日后真能赚钱时,再按月折钱将之前学艺的费用补上。
苏岐鸣听后,不置可否。
兰时也不气馁,目前这构想是粗略了些,但她既然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所以接下来三天,兰时跑遍了京城,走过了每条大街小巷。
这一圈圈地转下来,还真有处地方,她觉得十分合适来建一座慈济院。
只是她如今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娘亲留给她的嫁妆轻易不好动,还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兰时黄昏时才慢悠悠走回府,暖融晕黄的光底下,青玉圆领袍的小衙内步子走得极为拖沓,仿佛被地面上的影子制住了脚步,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直到兰时走到卫国公府的巷子口时,她骤然停住脚步,背部挺得笔直,就像军中将士听到敌袭号角那般。
停在卫国公府门口的,是那辆熟悉的马车,辟寒香的气味已经缓缓飘过来了。
太子殿下来卫国公府做什么?
卫国公府在京的主子可就她一个,太子殿下是来寻她的?
可她现在不想进宫。
“这马车吃重不对啊,太子殿下竟然进府了。”兰时目力极佳,整个车体与马匹的位置与载人时很不同,忍不住喃喃出声。
四下看了确定无人注意到她这一处,也无任何护卫在暗中,飞速转身离开。
如今她有大事要做,可没时间哄太子殿下高兴。
她上次便看出来了,太子殿下根本没把她要做北境军元帅的事放在心上。
不信便不信吧,横竖只要他记着这一茬事就成。
为了筹到钱,兰时径直去了樊楼,买了樊楼里最贵的酒,付银子的时候痛如剜心。
还好樊楼的伙计训练有素,没嫌弃她只买酒还一脸不舍的穷酸样。
谁能想到,卫国公府家的女儿,还能有被钱难倒的一天。
兰时捧着开口处呈莲花状的青瓷小酒壶,走路都走得胆战心惊。
好几十两呢,她今日想将看中的那块地方定下来才从家里账上支了这么多银子,结果细谈下去才知道,她这几十两银子,连那旧宅的门脸都定不下来。
可再多的钱,府里也拿不出来,卫国公府现在,就门口那块匾最值钱,其余的,都被折现充了军饷。
她一直都在宫里,花用都是姑母的月例,从未被金银绑住手脚。
如今真是万事皆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兰时步履匆匆,走到京城东,一座高门前。
这座宅邸,金钉珠户,碧瓦盈檐。
不过兰时并未上前叩门,而是绕到一侧红泥粉墙前,借着势轻车熟路地翻了进去。
落地时牢牢护着怀里的酒壶,稳当得很。
天刚擦黑,这府里各处已经点上了灯笼,好一片灯火辉煌,与人口凋零所以省烛省蜡的卫国公府很不一般。
兰时握紧了手中的酒壶,看这满堂满院都像是在看银子。
尤其是亭榭旁那棵参天巨树上面满满当当的丝绸彩带,真是奢侈,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兰时轻手轻脚地避开婢女家丁,穿过一六鹤堂,一路来到衔云斋。
如入自己闺房那般推门而入。
屋里那人圆脸圆眼,娇憨可爱,浑身珠光璀璨,身上的锦缎都恨不得缀满珍珠,一团宝气地坐在梳妆台前,数自己雕花匣子里的珠宝。
从菱花镜里瞧见了进门的兰时,匣子一扣,弱不禁风地倒在妆台上,气若游丝,轻声唤着,“听雨,听雨,扶我到床上躺一躺,我这胸口又闷了。”
兰时将那揣了一路都有些温热的酒壶放到小绣桌的中央,自己才坐下,“别演了,今日只有我来了。”
那小娘子瞬间坐直,胸不闷了,气也不弱了,重新打开自己的数到一半的匣子,嘴上还刻薄道:“这不是咱们太子伴读姜娘子么,您怎么贵步临贱地,到小人这里来了?”
“宝圆,多久前的事了,你还记仇。”
虽说已是前世的事,但兰时记得,她与宝圆此前争吵是为了太子殿下。
宝圆说她一味跟在太子殿下后头,没有主见像应声虫。她说宝圆当面敬畏太子殿下背后不屑,是小人行径。
当时吵得很凶,最后也极不愉快体面。
上一世时,宝圆上得知她为太子妃时又与她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可贪财爱财如萧宝圆,却在她成婚时给她备了数车嫁妆。
后来她出征讨蛮夷,还偶尔能收到宝圆的粮草支援。
萧宝圆,一直都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萧宝圆。
说起萧宝圆,兰时一直都觉得很神奇,因为宝圆是那个在宴会上被她蜜饯招来的小虫子吓哭的英王的倒霉蛋孙女。
英王是陛下叔父,宝圆与太子殿下,细论起来也算兄妹。
可宝圆自幼就极怕太子,在太子殿下跟前从不大声说话,一副弱柳扶风的虚弱模样,走一步喘三喘。
但宝圆意外地很喜欢她,明明当时被虫子吓哭,回去听说还生了病,但却暗中与她成了很好的朋友。
若说她真有什么事是太子殿下不知道的,那便是与萧宝圆为友这一件了。
她也想不明白,竟会有人惧怕厌恶太子,但并不影响她与宝圆亲厚。
兰时来她这里,比在自家还随意,也不等主人家招呼,自己就打开了她桌上的点心匣子吃她的点心。
跑了一天,兰时也是饿极了,没一会儿就把她匣子里的点心吃了个干干净净。
“慢点吃,你的举止修养呢,贵女典范?”名叫宝圆的小娘子坐到绣桌另一侧,瞧着脸上神色十分不耐,她叩叩桌面,扬声朝门外喊道:“听雨,听雨!传饭,我饿了,要吃晚饭。”
一名穿鹅黄比甲的侍女进来,不解地问道:“娘子,不是才吃过饭了?”
宝圆杏眼一瞪,佯怒道:“叫你去你便去,哪儿这么多问题!”
兰时嘴角上扬,又拼命忍住,手背抵在唇间,轻咳一声。
“不许笑,上次你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来了,这是怎么了?”
兰时温柔一笑,把那酒壶往萧宝圆跟前推了推,语带讨好,“宝圆。”
一句宝圆拐了好几个弯,黏黏糊糊的。
虽然萧宝圆很嫌弃,但是很受用,依旧嘴硬道:“宝圆什么宝圆,我叫萧云韶。”
萧宝圆,小字宝圆,闺名云韶。
兰时有求于人时,极其可亲,声音也温温柔柔地,“小韶。喝,这酒可贵了。”
萧宝圆知道来者不善,还是依言揭开酒壶盖子,轻嗅一口,奇道:“卫国公府发财了?你竟然舍得买这么贵的酒。”
武陵春,可是樊楼的招牌。
兰时也不藏着掖着,“这不是有求于你,行贿来了。”
“那你先说说,求我何事?”宝圆笃定兰时没什么要紧的大事求她,拎着酒壶灌了一大口。
“我想买苏尚书的旧邸。”
“噗!”萧宝圆一口酒全喷了出去,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兰时在一旁给她顺背,“你喝慢点,这酒真的很贵。”
刚刚那一口,好几两都没了。
萧宝圆挥开兰时给她拍背的手。
“姜兰时你疯了吗?”罪臣旧邸,那是说买就买的吗?不怕遭人非议吗?
“没疯没疯,我都打听好了,这宅子底子干净,保存得好,买下只需简单修葺便可入住,比买地划算呢。”
宝圆腹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姜家十四娘还能知道怎么买划算呢?
“你买宅子做什么?”平常连卫国公府都极少回,买个宅子吃灰吗?
“噢。”姜兰时从善如流,“因为我看中的那块地在大相国寺的后巷,我更买不起,所以想不如直接买个现成的宅子。”
大相国寺周边游人如织,寸土寸金也不为过,买大相国寺后巷的地,光凭银钱可不够。
大相国寺?
“你还真敢想,那你要这座宅子做什么?”平白无故地,太子殿下不是还没选妃吗?已经在相看陪嫁了?
兰时眼睛亮亮地,“我想建一座慈济院。”
兰时将自己的想法与萧宝圆细说了一番。
萧宝圆闻一知十,了悟,“所以你便寻我借钱来了?”
嗯!她没明说,但眼睛里是这么个意思。
“你需要多少?”
兰时比划了个数字。
萧宝圆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送客送客,我这庙小,住不了这样的大菩萨。”
“萧云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妆台上那串最大的璎珞项圈可是我送的!”
是曾经萧宝圆被吓哭的赔礼,项圈大,项圈上的珍珠更大,可见当时诚意十足。
一提项圈,萧宝圆的气焰果然消下去很多。
兰时不肯饶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有钱!樊楼有你的暗股吧?漕运和陆运你都插了手吧。再加上城中你开的那么多脂粉铺子、首饰铺子和成衣店。还有各地的庄子田产,你都快富可敌国了一毛不拔的琉璃猫!”
萧宝圆咋舌,没想到看似出尘谪仙一般不理俗物的姜兰时,居然会对她的产业如数家珍。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有些暗线没埋进去,希望不影响阅读,也希望收藏评论涨涨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