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酒
萧宝圆你你我我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了个整句子,“你真的不是替太子殿下来清算我的私产的吗?”
兰时宽她的心,“太子殿下瞧不上你的私产,而且我是为了躲他才大晚上来找你的。”
要是说这个,那萧宝圆掏钱就很痛快了。
就着听雨摆饭的空档,将兰时拉到一旁小几上摁住,萧宝圆一双眼睛亮得森森地,像瞧见了肉的狼,“说说,怎么个躲他法,你把来龙去脉说一遍,别说你买宅子的钱,便是请师傅教手艺的钱我也出了。”
这么容易的吗?
那她还买什么酒,早就直接来这儿说这件事了。
于是兰时不光说了今日避开了太子殿下,还说了日后自己去往北境,且这个日后不会太远。
“等我安顿好了慈济院,便将程伯花婶一起带走。”
对了!程伯!
“出来得匆忙,都忘了跟程伯报信,他该着急了。”
兰时借着萧宝圆的妆台给程伯传信。
拿了她的眉黛和碎花绢,满幅都是萧宝圆看不懂的鬼画符。
萧宝圆举着酒壶,贴着烛火仔细地看,忍不住说道:“便是要赎金的山大王也会写得比这个清楚些。”
兰时吹了吹落在碎花绢上的眉黛碎屑,抬窗嘬哨唤了信鸽过来,“已经很清楚了,这是北境军的暗号,程伯一眼便能明白。”
信鸽展翅即飞,兰时合上窗拍了拍手,“好了,吃饭吧,我与程伯说,今日在你这里里留宿,明日领你去瞧瞧那宅子。”
彼时卫国公府,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
太子殿下一身青衣端坐正堂主位,那身衣服与兰时清晨穿出去的相似,但一眼能瞧出来华贵许多,滚着暗纹,腰佩白玉带,玉带下垂一枚缀着丝绦的玉蝉。
卫国公府此时无主,程伯不得不立于堂下,听候吩咐。
卫国公府的人已经派出去两拨了,无一人探到他们家十四娘的消息。
坐上的太子,脸色也一寸寸地黑下来了。
程伯是上过阵杀过敌的,此时此刻也有点难以招架太子殿下的威压。
太子的脸色,比外头那阴云密布,时不时响雷的天气还吓人。
而太子殿下,其实并无言语,只是冷静地摩挲手里的茶盏,眸色深深,无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雨,正是这时候落下来的,噼啪的雨声昭示这雨势,屋内只听得雨声大作,无人说话。
信鸽也是在这古怪的气氛里飞进堂来的。
精准地落在程伯肩上,不停地拍打自己被雨打湿的翅膀,滚落的水珠沾湿程伯的肩头。
程伯此刻也顾不得。
他取了信,飞速掠过一遍。
心下大定。
朝着太子殿下行礼道:“陛下不必忧心,娘子传信回来,今日宿在友人处,明日再回。”
兔毫盏咚一声墩在桌上,太子殿下冷声问:“哪个友人?”
兰时自幼养在宫里哪儿来什么友人?
程伯艰难牵动嘴角的皮,顶着威压硬气道:“娘子未说,但既然已有书信传来,娘子定是平安的。”
太子殿下接过程伯双手捧上来的信。
满目都是他看不懂的符号,但末尾那兰草状花押,他认得,是兰时所书。
程伯看他不解,答道:“回禀殿下,此乃我北境军的暗号,只有北境军中人才能读懂。”
太子将绢布握在手里,领着人离去。
程伯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将太子殿下送上马车。
马车才不过转角,太子殿下便命人停车,沉声道:“飞羽卫何在?”
便有一队人此暗处出列,黑衣黑甲,面容肃穆,躬身行礼。
“一炷香之内,掘地三尺也要给孤寻到姜家十四娘。”
飞羽卫领命而去。
太子殿下带着飞羽卫撞开萧宝圆的院门的时候,姜兰时正满脸通红地抱着萧宝圆的腰低声哭。
“宝圆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清醒的萧宝圆与面色深冷的太子殿下对视了一眼,虽然太子的目光自打这扇门打开就只落在兰时身上,但她还是欲哭无泪。
心说你现在一定没我难受。
只喝了半壶庐陵春便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兰时,一反常态地喋喋不休,“我想去北境,我想我的父兄。”
兰时醉眼朦胧地抬头,努力地想看清萧宝圆的面容,“宝圆你见过我阿娘吗?她一定生得特别漂亮。”
从不真正示弱的人,柔软下来,听得人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太子殿下的焦急一瞬间消弭,走近了几步想把她接过来,才发现自己一身衣裳都被雨打湿。
常保递上锦帕,太子殿下擦了几遍手,又脱了外裳这才去接兰时。
可兰时紧紧搂着萧宝圆的腰怎么都不肯松手。
嘴上也恶狠狠地,“谁都别想把我从萧宝圆身上薅下来!”
萧宝圆心底大笑,好兰时,那笔银子可真没白花。
太子殿下吃瘪,她能高兴许久。
可萧宝圆同时又担心太子殿下动怒。
站在一侧虚环一臂,怕兰时跌倒。
太子殿下,也反常地很,并未有任何不耐不说,还特意半蹲下来,与兰时平视。
姿态如此低不说,脸上竟然挂着笑。
萧宝圆从没见过这幅阵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眼望去,屋内的人不知何时退了个干净。
多余的人,竟然成了想走而走不成的她。
“阿宛,是初一哥哥,初一哥哥来接你回家。”
这堪称温柔的语调从太子殿下嘴里说出来,惊得萧宝圆恨不得原地消失。
而兰时听到这话,试探着从萧宝圆身后探出半个头,眼神好像在说,初一哥哥?真的假的?
还不待太子开口,兰时突然伸出一只手,整个手掌都捂到太子殿下脸上,凶神恶煞地喊道:“骗子!”
萧宝圆趁机从兰时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太子殿下被捂住眼睛,却能精准地上前扶住前倾的兰时。
同时命令道:“出去。”
萧宝圆不服,想说别欺负兰时。
可一眼看过去,兰时已经开始掐太子殿下的脸了。
真动起手来,太子殿下肯定是讨不到便宜。
提着裙子麻利地退出去了。
太子环着兰时,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
一别四日,只不过才四日,却恍若隔世。
他以为他只是不能忍受,从来和他最亲近的姜兰时与他不那么亲厚了,是骨子里的掌控欲作祟,才想把这人拴在东宫里。
可这四日,他满脑子想的,只是姜兰时。
一起相伴长大的情分,她要填满他的生活,原来是这般容易。
容易到,一花一草,一景一物,无一是她,却又无一不是她。
容易到,行也思卿,卧也思卿。
容易到,他此刻才明白,他对兰时一直以来的掌控和不同,是喜欢。
“我何时骗过你啊,姜兰时。”
别看醉鬼喝得够醉,但脑子异常灵活,兰时伸出一根手指,将凑上来的太子殿下的脸推远了许多。
杵着他的脸颊,不让他靠近。
“我跟你说,萧褚胤,从来都没哄过我,都是我哄他。谁让我喜欢他呢!”
平地起惊雷!
太子殿下的心跳仿佛都要盖过屋外雨声,心底狂喜径直蹿上头顶。
情不自禁想靠近,又被兰时一指头给戳远。
“但是,我以后不会哄他了,也不喜欢他了。更不要给他生孩子,生孩子很疼的。”
兰时拍拍自己的胸口,“但是我的心更疼。”
姜兰时面色通红,眼眶含泪,两只手一齐拍在太子殿下脸上,箍住他下半张脸,额头贴额头地和他对视,太子殿下都能感觉到,兰时纤长的睫毛刷在他眼皮上。
他的心神都仿佛被攫住了,动弹不得。
可他的脑子又没法不去想兰时方才的话,每一句都能让他疼。
什么叫不哄了,不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一个荒谬但又很合理的解释缓缓出现在太子殿下脑中。
还未成型,便听得兰时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只脚豪迈地蹬在绣凳上,“阿叙啊,阿娘对不起你了,阿娘这辈子不预备嫁你爹了,不过你放心!”
兰时说着又拍了拍自己,“你阿娘这辈子也不打算生孩子,做元帅要格局打开,搞什么世袭,以后北境军,能者居之。”
站不稳当倒下来,背后是牢牢接住她的太子。
兰时半闭着眼,嘟囔:“不过倒是可以寻个听话还会哄我的小衙内做夫君。”
太子殿下手臂收紧,又控制着力道,怕勒疼了她。
阿叙么?
不知道大名会叫什么。
兰时酒意彻底上头,已经闭眼睡去。
太子殿下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去,替她脱了鞋袜,宽了外衫,拆了头上发髻首饰。
做完这一切也并未离开。
坐在床边良久地凝视她。
最后轻轻点了点兰时额头,声音轻不可闻,“以后我来哄你,你能不能,再想想。别——”
后半句话化作一声叹息,除了太子殿下,再没旁人知晓。
太子殿下登临英王府的消息报过来的时候,英王正在同老王妃一起就着雨声琢磨该给自家小孙女招个怎样的夫婿。
下人禀报这个消息时,英王惊掉了手里的酒杯。
这更深露重、大雨瓢泼的,太子殿下登门做什么?
别看他是当今陛下的叔父,可储君这脾气秉性远不如陛下好相与。
他们宝圆当初被吓得如今还有个体弱的毛病呢。
老王妃一点不意外,搁下酒盏,整理仪容,轻声道:“应当是寻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