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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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笪军吾曾经听一个老太监说过,这世间女子的话,尤其是一些美貌女子的话是听不得的。
所以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毕竟他再怎么样也曾是太子,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好话没听过?
“我的小太子,你耳朵红了,是累了吗?”
铃铛声音轻飘,如她的人轻佻,外面下着雨,但谯笪君吾感受到了耳朵上的热意,却说:“这个青狐太重了而已。”
“不过你可真能瞎掰,这都能骗他们,就不怕他们回去探查?”
谯笪君吾一边用干草跟带着一点湿气的木柴生火,问得很随意。
“你怎知我是在骗他们,而非真的有此密令呢?”
谯笪君吾一惊,“真的?”
“骗你的。”
“...”
铃铛满不在乎道:“人都已经逃出来了,便是他们察觉了又如何?”
谯笪君吾用火石起了火星点燃树叶跟干草,再用木柴搭好架子,目光深深瞧着她,“我倒觉得你这地瓜身份是真的,只是你早早替代了人,也真的跟督察院的院主以及我那位父皇有此密谋。”
铃铛微笑,“你确定这么想?”
谯笪君吾皱眉,“有不妥之处,因我脱困之事并不在他们的预测中,更不可能故意被他们放出配合你,若你在此前就与之密谋,这不符常理。可若你是在我逃脱后有此密谋,中间也没机会联系他们。”
所以...
“你真的是在胡扯?!”
“是啊,可那又如何呢?”
铃铛笑而不语,谯笪君吾陷入沉思,过会便恍然了。
是不是胡扯其实不重要,因为其一,她的地瓜身份是真的,甚至很可能不是替代,而是她本人就真的任职于此,时间年限够久,假的就是真的。
所以她知道很多江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
于此前,他们在观察王家兵甲是否离开码头的时候,谯笪军吾曾暗自忖度:京都刚出他这个废太子逃走的消息,琅琊王氏的船竟不避讳,还直接到了山海关,且给王玄渝配了私军,固然后者身份贵重,但也逾制了,显然这些兵甲另有用途——无非欲杀了废太子以表跟未来太子党联手的态度,否则太子妃是可以换的,毕竟连太子都可以换。
恐怕这也是朝堂几股力量一起推动的结果。
而琅琊王氏在督察院跟阁部的势力不小,为了拉拢,章青屿一定会把消息透露,那么大舷船靠岸于此就可知其目的了。
若他们没走,却还故意躲起来且让岸边摊贩继续照常喧嚣,可见是守株待兔。
不过他身在局中知道这种内情不奇怪,这铃铛一个武林中人却无比熟悉朝堂之事,而且从地瓜大人的身份到抓捕虞卿的所谓密令,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可铃铛知道,早早就预判了王家军甲埋伏,所以才提前扔下了风絮草的毒粉。
其二:她故意把密令上引向院主跟君王那边,导致章杨两人不敢试探,至于王玄渝此人,因他这个废太子的缘故,看似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其实处境十分微妙,过度揣测君心会惹来祸患,那王玄渝素来机敏谨慎,在圆好眼下局面后,固然心中对铃铛并非全然信任,也绝不会再多生事端,因为本身这件事无关他们利益。
所以至少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发现破绽,也自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但不管如何,督察院那边是真的有抓捕虞卿的密令吧。”谯笪君吾再次状似无意问道。
铃铛觑了一眼,慢吞吞道;“问题这么多,生个火都得半天,不如等你生完再说?”
谯笪君吾这才发觉刚刚起的火星现在又没了,他低头继续忙碌,但察觉到铃铛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心中微寒,面上却不露声色。
很快,火生好了,洞内多了几分暖意。
铃铛的脸色太差了,很快就继续闭目调息疗伤。
至少这副样子是在疗伤吧。
谯笪君吾悄然观察地上昏迷的青狐以及铃铛,他的眼神闪烁,但最终隐忍不动。
入夜,深谷之中总是多几分寒气,谯笪君吾睡得十分不适,身体蜷缩在一起,而铃铛还在盘腿调息,内力化气在身上游走,看她面色,似真的受伤了似的。
安静中,本昏迷的青狐睁开眼,他被封了内力,眼下如普通人一般,但如果抓住机会...他从袖下取出一把小巧的利刃,不过指刃大小,悄然靠近铃铛。
就在他要出手的瞬间,谯笪君吾猛然翻身而起,手中匕首直接捅向这人后背。
不过他低估了一个武者哪怕被封经脉也感官敏锐超乎常人,青狐察觉到了,侧身一躲,面露狠辣之后手中利刃迅即要朝谯笪君吾身体袭去。
就在那一瞬间,刷!
长剑横扫,这人头颅从后方切割飞起,咕噜噜滚出了洞口。
谯笪君吾错愕时,却见出手的铃铛面色潮红,紧接着身体摇晃了下便瘫倒下来,幸好被谯笪君吾扑上去拦腰抱住。
不过他身体也虚,竟连着人一起倒下,堪堪用手拖住了她的后脑跟背部。
“铃铛,你...”谯笪君吾看到铃铛吐血,顿时吃惊,这才明白也许此前她在那青衣刀客面前吐血并非伪装,而是真的受伤了,否则她犯不着跟那些人周旋,凭着毒粉也可以带着谯笪君吾脱身,之所以费事扯一个大谎,恐怕就是因为身受重伤,难以脱逃,这才扯谎杜绝三方追捕。
铃铛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谯笪君吾顾不得其他,拿了包裹中的丹瓶,取出了从宫中带出的好药,提血滋补的,便是世家贵族也没多少,在江湖上更算得上救命良药,应该可以用吧?
他也没其他药了。
谯笪君吾不得不捏住她的下巴,给她嘴里塞了一颗,可这人昏迷了,好像也咽不下去。
他本就一困于宫廷的废太子,固然有些小聪明,却也没遇过这阵仗,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晓得全凭书上学来的——书上好像有说可以嘴对嘴。
谯笪君吾下意识看向指尖柔软细腻的触感之上,苍白细弱的唇瓣,对方年长她几岁,总带着几分狡黠强横,处处占他上风,若是此时此刻他冒犯了...
他忽跑了出去,在雨下撕了一片宽大的树叶,阖卷一起行程漏斗,接了一些水又快跑回去,顾不得雨水不净,只对嘴顺着药丸喂下。
唇瓣被雨水湿润,多了几分憔悴惹人怜的滋味,谯笪君吾收回目光,伸手碰了下她的手背,发现清寒得很,于是把篝火加了几分,又把滋滋冒血的尸体拖出去扔远一些,等折腾完,他自己都疲惫不堪,只看着眼前灼灼光火的山洞跟昏迷不醒的铃铛发呆。
直到他看到对方面色微红了几分,呼吸似乎也恢复平静了,外面雨也停了,他这才悄然起身,背起自己的行囊...他出了山洞。
出去找吃的?
不,他一出山洞就如同后面有猛鬼追赶一般,朝着之前系马的地方狂奔而去。
在黑暗恐怖的湿漉漉深谷里凭着记忆,中间还摔倒了两次,但顾不得狼狈,他看见了马儿朝他龇牙咧嘴却觉得分外亲近。
“马儿马儿咱们快走,趁着那魔女重伤,我们快...”
他还没解完绳子,忽然瞧见对面一棵树下一道白晃晃的影子就那么站在树下,他顿时一个哆嗦,往马屁股后面躲,差点栽倒在地。
但仔细一看,他天灵盖都觉得被冻住了。
这来的还不如女鬼。
夜里来风,夹带清雨过后的空谷清爽,对方站在树下,朝他微微一笑,美不胜收,但真真亦如女鬼般狰狞于夜。
“我的小殿下,摔疼了吧,来,姐姐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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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中漂亮女子的话尚且听不得,何况是女鬼的话。
谯笪君吾握紧了手中缰绳,瞧着铃铛缓缓走来,咬了下后槽牙,说:“地瓜的密探身份是真的,但她是在追捕你的过程中被你所杀,被你替换身份。”
“对。”
“青狐其实也是你的人,他本以为是来接应你带走我这个废太子,没想到被你卖了,所以他那般痛恨你,而你废了他的喉咙又深知他不会写字,只有熟悉之人才知道这种事。”
“是啊。”
“你根本就没受伤。”
“你猜。”
“你是魔教魔女虞卿。”
他这话说完,忽听天空一道雷霆劈过,天间骤白光色,衬她眉眼冷厉幽魅。
但她走来的步调轻缓从容,一步一步,踩着他问题的节点而来,骤闻这一句,步子终于停了,细长苍白的手指勾抚着剑柄上的雕纹,予他淡淡一笑:“我的名头有这么吓人么,把小殿下您都吓得屁滚尿流要逃走。”
“世人惧我如妖魔也就罢了,可殿下您为我所救,难道也如此狼心狗肺,负心于我...也算得上为圣人君子道学?”
她一副拿腔拿调的,活似他负心薄情,谯笪君吾牙齿都快被酸倒了,只觉得这个女人连根头发丝都像是妖魔鬼怪的化身,半点都不带真。
“你到底为何如此设计我?”
“就为了上古秘藏?还是哄骗我,想把我抓到你们魔教巢穴去。”
虞卿微微眯起眼,身形忽然微闪,下一秒,她的手悍然扼住了谯笪君吾的咽喉,将人单手一把摁在了树干上。
树上水珠啦啦啦坠落,夹带些许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