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赵家哥哥追着弟弟打，这边的小皇帝赵祯一脸迷惑。

“高粱河车神？太宗皇帝居然成神了吗？”

童言无忌……就是有点打脸。

沉默，是此时此刻大宋朝堂上下唯一的选择。

刘娥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且看这天镜如何分说，再议。”

议是不可能议的，太宗的是非功过，后人可评，他们这些身为太宗后人臣子的，岂能随意点评？

大家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继续看天镜播放地图，清晰地展现出“高粱河车神”赵光义在兵败后的逃亡路线。

【一夜狂奔七十公里，在现在大家看着或许不算什么，随便谁家小车还不能跑出个时速七十？更不用说古代也不是没有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良驹，可问题在于，赵光义是从千军万马的战场上跑路，还是瘸着一条腿坐着驴车，怎么能甩开身后辽军的精锐骑兵呢？】

【只能靠人命去堆，去堵，去填，去挡，才能车神靠着一辆驴车狂奔七十公里，逃过了辽军的追击。】

【其中还有个笑话，说赵光义当时跑太快，身后的将士溃不成军，互相踩踏死伤无数，这才拖慢了辽军追击的速度。跟手下失散的赵光义先跑到了涿州，发现身后的败军还没跟上，觉得涿州也不安全，干脆就架着驴车绕过涿州继续跑，一路跑到金台屯，等了两天还不见败军前来会合，就派人回去打探，才知道败军比他晚两天到涿州，没看到他，还以为他这个皇帝已经死于乱军之中，正准备拥立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继位。】

正在追着赵光义踹了一脚又一脚的赵匡胤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幕。

赵光义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恨恨地瞪着天幕，哪怕那天幕说的是未来之事，可他心里明白，若真有那一日，他的确会那么做。

可是……他当真就比不上大哥，会败了大宋兵马，会成为逃跑的“高粱河车神”吗？

他不服，不甘……明明他也有满腹才华，大哥不过是一介武夫，若论军阵兵法，自己根本不亚于他。

【赵光义一听就急了，立刻命人传令，告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避免了叔侄同时为帝的一场闹剧。】

【然而，在回到汴京之后，赵光义因为北伐失利训斥赵德昭，赵德昭在退朝之后自刎而死，哪怕赵光义得知消息后跑去抱着赵德昭的尸体大哭不已，也没能挽回其他侄子对他的畏惧之心。】

【二十八岁的赵德昭死后两年，赵匡胤仅剩的一个儿子赵德芳因病医治无效而亡，《宋史·宗室传》用的是“寝疾薨”三字，真相如何，我们无从得知。只是两个侄子都早逝之后，赵光义无需再按照金匮之盟，将皇位传回赵匡胤一脉，安安稳稳地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定下澶渊之盟，花钱买太平，伪造天书封禅泰山的宋真宗。】

“你……”赵匡胤捂着心口，喷出口鲜血来，仰面朝天地倒下。

赵光义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抱住兄长，大叫道：“召太医！快召太医来！”

殿中一片混乱，这个时空中，没有几个人再去关注天幕这一日直播的结尾，而在另一个时空中，朝堂上下依旧陷于尴尬的沉默之中。

刘娥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侧，俯瞰着殿上的文武百官，昨日她宣布停止天书运动，把天书和瑞物送去给赵恒陪葬，还有人说她不尊先帝，今日有天幕直播后世评述，殿上的文武百官再无人敢有异议。

真是想不到，当初赵恒要考伪造天书来给自己造势遮羞，自己今日却靠着真正的神降天幕展示过去未来，令得群臣俯首，再无异议。

宫廷画师和兵部工部的主事擦着额头涔涔而下的冷汗，全然只当没听见那天幕评述的话语，只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才能将天幕中所展示的大宋及周边国家舆图完全复制下来。

陈曦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抛出的话语有多炸裂，而是继续展示着赵光义在高粱河一役后的神操作。

【没了传位给侄子这个后顾之忧的赵光义，依然不服输，在第一次北伐失败后，又开始了第二次北伐。】

【这次他带上了宋初的全明星阵容和二十万大军出征北伐，潘美、杨业、田重、曹彬、崔彦进都是赫赫有名的猛将，在北伐之初连下数州，可没想到，契丹的萧太后母子可不是后周的柴氏母子，他们很快调整作战策略，断了宋军粮道，各个击破，导致宋军再次溃败。】

【值得一提的是，二次北伐中，猛将杨业孤军奋战，最终和他的几个儿子一同战死沙场，只留下一根独苗和满门孤寡，成为后世评书《杨家将》素材。】

【到这个时候，赵光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武力值和军事能力永远比不上兄长，主动进攻夺回幽云十六州是没戏了，可辽军主动打过来了，赵光义又拿出了新招——】

天幕中的画面一变，从风云变幻的宋辽战场和舆图，变成了正在点灯挥毫的赵光义。

【太宗皇帝创造性地在纸上谈兵方面，开辟了新的领域：这就是赵光义亲手所绘制的《本朝平戎万全图》】

看着天幕上出现的阵图，无论是没见过的开宝九年群臣，还是早有耳闻的乾兴年君臣，都露出了无比尴尬的表情。

经历过那一战的老臣都知道，那张太宗御笔的《平戎万全图》排兵布阵精确到位置和人数，可那完全是按照地形排排坐，平均分布不说，各军方阵之间漏洞百出，若是真打起来，辽军直接冲着军阵间隙突破，这仗就没法打了。

结果是太宗画他的图，各军自己打自己的仗，好歹守住了这一战，保住了太宗皇帝的面子。

【无论如何，这一仗赢了，将士们以为没事了，却没注意到，太宗皇帝这张阵图的真正用心。】

【在前两次北伐中，赵光义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掌控军队，第一次差点以为他死了就要另立新君，第二次各自作战导致一败涂地，而这一次，赵光义通过排兵布阵，不光送去了平戎万全图，还送去了监军。】

【继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赵光义在军中安插的监军，才是真正遏制武将兵权，削弱宋军战斗力的绝招。】

【自此以后，大宋的武将被文臣辖制，被宦官监军，束手束脚，动辄得咎，再也无法发挥出自己的战斗力，哪怕大宋有用当时世界最先进的科技和文化，最繁华富裕的城市，依然无法打造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来保护自己的国家。】

【重文轻武，富而不强，当时的大宋，犹如稚子持金过闹市，岂能不惹人垂涎？】

【1127年的靖康之变，灭国之祸，早在百年前就埋下了祸根，当时庆幸侄子都死光了可以传位给自己儿子的赵光义，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百年之后，他的子孙也全部死光，留下的独苗赵构也无法生育，最终不得不按照宗室族谱，找到赵德芳的六世孙，过继为皇子，继承皇位。】

【北宋灭亡，有人归咎于宋徽宗迷恋李师师，还有人认为被当做赎金的宗室贵女和后妃们没能守贞自尽，遭受金人□□折损了大宋的颜面，故而制定了更为严苛的礼法规矩，将女子的清白看得更重于性命。却对当时率领群臣投降的宋徽宗宋钦宗避而不谈，除了个别主辱臣死的大臣外，活下来的秦桧甚至成了金国的代言人……】

【当初宋灭后蜀时，赵匡胤将被称为后蜀祸水的花蕊夫人纳入后宫，花蕊夫人写了一首诗：“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有脸将灭国之名甩锅给女人，有脸拿妻女去顶罪当赎金，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勤政爱民、广纳良才的刘太后呢？】

【今天的早间直播到此结束，明天我们来聊一聊北宋的变法之路，探讨一下变法能不能救大宋，谢谢收看，明天再见！】

随着天幕消散，两朝大臣背后的冷汗已经湿透衣衫，一张张老脸都涨得通红，他们此时此刻还没有强求女子守贞，禁止寡妇改嫁的习俗，听到后世子孙这甩锅法子和转移关注点的手段，但凡有点良心的，都觉得颜面无光。

就算不觉得这法子有错的，也觉得被天幕中如此赤果果地揭露出来，着实挂不住脸。

尤其是乾兴年间的大臣们，看着龙椅上坐着稚嫩天真的少年皇帝，和他身后那位威严聪慧的太后，再想想天幕所说的大宋皇室被徽钦二宗败得断子绝孙，忽然觉得，太后称帝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早晚要绝的后，早绝了说不定还能改变王朝覆灭的结局呢？

送走吐血昏迷的赵匡胤后，赵光义并没有离开，待看到天幕直播后面，冷笑一声。

“想凭借区区幻象就想让我罢手？还想让什么太后临朝称制，效仿武周？真是笑话！”

是夜，大宋皇帝赵匡胤呕血而亡，临终未有遗言，晋王赵光义奉金匮之盟继承帝位，成为大宋的第二位皇帝。

在此46年后的大宋朝堂上，文武百官却做出了一个与原本历史截然不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