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刺客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仿佛他们都是蝼蚁的眼神?
徐醒洲看了行真片刻,忽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行真不耐道:“又做什么?”
随着她问出这一句,纤长柔软的睫毛微颤着扫过他的手心,徐醒洲的手微僵,他顿了顿方道:“皇姐这慢悠悠的什么时候能写完?”
行真把他的手拉下来:“你管那么多,你自己写完了吗?”
她掀开徐醒洲的纸,嘲笑道:“一个字都没有!”
徐醒洲却从书案下掏出一叠纸,对她眨眨眼睛:“朕虽然写不完,但是有人替朕写呀。”
行真打眼看去,只见那些纸上工整地写满了经文,和徐醒洲的案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行真撇了撇嘴:“你厉害,写完了就赶紧出去,别影响我。”
徐醒洲低声道:“我们既然都是一个阵营了,朕怎么会不帮你。”他说着从里面抽出几张拿给行真,漂亮的眼睛凝着她道:“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行真看着他一脸邀功的模样,故意道:“不用了,我就喜欢抄经。”
徐醒洲攥紧了手中的纸,喜欢什么?
这枯燥无趣的抄写,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她是喜欢道经还是因为洛延奴而喜欢道士?
徐醒洲又道:“可是一直抄下去眼睛会累坏的,变成瞎子多难看。”
“瞎子”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好像生怕她听不懂他意有所指一般。
行真蹙眉道:“我不知道你对洛延奴有什么不满,但是随便拿别人的短处,尤其是残缺取笑,是非常令人不齿的举动。”
徐醒洲眯着眼睛:“取笑?难道不是事实?他就是残废,不能因为皇姐心疼就不让人实话实说吧?”
行真冷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
徐醒洲也沉下脸来,和他没什么好说?
方才在乐殿外,她和洛延奴有说有笑,就差勾肩搭背,现在对着他就是无话可说?
徐醒洲向后靠着椅子,“刺拉”一声将给行真的经文撕成了两截,行真蹙眉看向他,徐醒洲起身冷声道:“那你就慢慢写吧。”
行真冷冷地瞥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又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行真没当回事,却没想到之后的一连几日都不见他人影,想检查他有没有好好戴香囊都找不到人,直到祭祀大典正式开始,才看见盛装华服的徐醒洲。
他好像已经忘记自己那天拂袖而去的情景,见到行真,一派温和有礼地作揖,仿佛那日口出恶言、眉眼暴戾的人不是他一般。
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真敷衍地回礼,而后转身坐上了轿子,随着长长的祭祀队伍向着天坛之山而去。
因是一大早便出行,京城行人并不多,行真撩开帘子看向清晨的街道,不远处三三两两出了几个摊位,却不是卖东西而是为路边的乞丐施粥。
他们骨瘦如柴浑噩地站着,朝行真一行人投来瑟缩的目光,衣衫褴褛的模样和他们玉辇华盖仿佛两个世界。
“是陆家在施粥!”一个丫鬟指着粥棚对行真恭维道:“陆将军在外保家卫国,夫人常命府上布施行善,有陆家在真是大魏之幸。”
行真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家”就是这她这公主的原家族,闻言又仔细瞧了瞧那施粥的几个小厮,见他们举止有礼,倒有几分面目和善的样子。
另一个接过话来:“不止呢,最近陆家又建了新的存善堂,专门接济老幼,听说除了京城,那些偏僻的州县也有建立,陆将军两袖清风,战功赏的银子都用来做善事了。”
行真看着那粥棚前越来越多的人,心道怪不得这陆家军得势,上战场能抗敌,下战场又如此善买人心。
只是若真像众人口中这般权势滔天,为何太皇太后会说那些话来威胁她这个背靠陆家的公主?
是她根本就不受陆家重视,还是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
“殿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自帘外传来,行真偏过头去,却见谢望骑马跟在她车旁,见她望来,清俊的面上微红,递来一方盒子:“天坛所在之处无人烟,恐怕一路都吃不上什么热食,这是臣母亲今早做的茶点,公主饿了可以垫垫。”
小丫鬟见行真未露不悦,还以为这是又一个行真的目标,便大胆打趣道:“谢侍卫是要抢了奴婢们的工作吗?茶点早就给公主备好了!”
谢望闻言面上更红,他忙收回手,支吾着道:“是臣唐突了。”
行真只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本宫的确准备了很多食物,这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行真说完便拉上了帘子,谢望在马上看着车驾逐渐远去,片刻方垂头继续跟在后侧。
他又哪里不知道公主绝不会缺这区区一点糕点呢?只是想和行真多说几句话罢了,这几日行真忙于抄经,他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她了。
好在这次祭祀,他是行真的贴身侍卫,肯定能找到机会和她相处。
小丫鬟见行真拒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行真好笑:“怕什么,本宫又没生气。”
她还得感谢她打岔呢,让这拒绝没那么尴尬。
行真是没有过感情经验不代表她是傻子,尤其在搞清楚徐醒洲那神经病是喜欢她之后,她就比以前敏感了很多,自然感觉得出来谢望热切的眼神。
这热切是冲着她身份地位来的还好说,如果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那她又要头大。
一个徐醒洲就够她烦心了。
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山脚,行真下了马车看着面前长入云间的山梯,叹了口气,祭祀非要跑到这荒山野岭,还要他们这些皇室子弟自己爬上去。
说是这样才有诚心能打动神明,真的好笑,她这个神怎么从来不知道这种事?
神明同僚各司其职整日忙得要死,哪有空理会这么多的诉求?
看着身旁那几个胖胖乎乎、身娇体贵的兄弟姐妹,她真的很怀疑他们是否爬得上去。
礼部安排好事宜后走到行真面前,因她是长公主,要和皇帝去上第一炷香,交代二人后,行真便跟在徐醒洲身后登上了山梯。
侍卫离他们有些距离地保护着,行真偷偷看了看徐醒洲腰间,见香囊还在,便放心地目不斜视。
两人一路沉默,也不知怎的,这山里连只鸟都不叫,静到脚步声甚至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走了许久,终于徐醒洲无奈道:“朕不说话你就真的什么也不说是吧?”
行真觑他一眼:“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和你无话可说吗?”
徐醒洲闻言一噎,而后恶声恶气:“朕道歉!不该那样说洛大道长总行了吧?!”
行真仍是不看他,徐醒洲绕到她面前蹙眉:“你要怎么样才肯消气?”
行真哼道:“日后也不准再编排我与洛延奴。”
徐醒洲闻言小鸡啄米点头:“当然当然。”
当他很喜欢看到她和洛延奴黏在一起吗?
行真这才缓下面色,推开挡在身前的徐醒洲继续向前走去。
徐醒洲跟在她身侧,看行真不生气了又开始唠叨:“要朕说你就把那些男宠都赶出去,以前你因为恶心朕才找来一堆和朕相似的,现在我们这么好,还养着做什么?”
行真也是想过把人都打发了的,可是一来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改变行径太引人瞩目,二来她稍微流露出一点意思,那群男宠就要死要活的,让她实在无法迎着那血泪齐飘的场景说完赶走的话。
于是行真只道:“皇上少操些心吧。”
爬这么长的梯子不够累吗?还有心思闲聊。
徐醒洲哼道:“皇姐自然不在乎养着一大帮闲人,因为花的都是朕的钱!”
他说着语调有些委屈:“最近皇祖母不知在做什么,支出大幅增加,搞得朕国库月月亏空,整个皇宫都朴素得很,就皇姐还如此奢靡。”
行真睨着他道:“你有事就说。”
装什么可怜?
徐醒洲叹气道:“朕没什么事,就是看朝野上下都苦不堪言有感而发罢了,尤其苦了陆将军,支援受灾州县的粮草费都是朕舔着脸让他先垫上的。”
行真蹙眉,据她所知,边境战场打得正激烈,又赶上雨季洪水泛滥,若是徐醒洲说的是真的,那延误了支援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行真直接地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徐醒洲靠近她低声道:“朕想让皇姐去取一样东西。”
他怀疑太皇太后与胡人勾结在做什么,那日他潜入她宫里也是为了找证据,却没想到老太婆如此警觉,差点被发现,现在再想进去恐怕难如登天。
可是行真不同,老太婆不知道她失忆,以为行真还是百依百顺的狗,去偷那东西最合适。
至于若是不成被发现了……
徐醒洲微微垂眸看着行真,见她听自己说了这话面色凝重,心中有些迟疑,现在的她宛如白纸般毫无心机,他稍加引导她便深信不疑,让他多少有些不安。
可是这么适合的人选,就算失败了她会被老太婆处置,他也必须一试。
既然答应了帮他,总要做点牺牲吧。
行真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她已经和傻子没什么两样,听了这话忧心忡忡,先是道:“把我宫中的金银都拿去卖了吧,开支也尽量缩减,百姓重要。”
徐醒洲闻言微顿,又听行真接着道:“我会去试试。”
她说着微抬眼凝着徐醒洲:“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我会拉着你陪葬的。”
徐醒洲笑道:“这事皇姐一打听便知,朕岂敢骗你。”
行真转开目光,徐醒洲作揖道:“那就替边关百姓多谢皇姐了。”
如果能拿到,他愿以身涉险去搏,然而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出此下策。
行真道:“快上去吧,等回宫了我就去试试。”
两人便继续向着上方爬去,片刻后路过一个拐角,上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掩了视线,行真拨开树枝,却听身侧忽然传来细微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来不及去看,忙提醒徐醒洲道:“小心!”
然而寒光一闪,那剑已经向着他们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