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表情一僵，心下疑惑，也因自己对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而别扭不适。

明明他才是预言之神，不是吗？

自打进了这片森林，他就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是那个备受膜拜与尊敬的神明了。他的手艺与智慧没有那个死去的男人奇妙，甚至连预言能力都比不过这个被挖掉眼睛的女人。

这里的人不仅不在意神明，反而还对神厌恶不屑至极，这么一比较，爱瑟妮丝反倒是最温和最会为他着想的人了。

爱瑟妮丝叹口气，果然预料到她们迟早会因此出现矛盾，连忙插话打断她们可能会发生的争执：“好了，好了，外面的神明和人类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比起那些遥远的不行的家伙们，还是快想想办法找到宁芙她们吧。”

她故意咳嗽了几下，努力向阿波罗使着眼色，牵住了他的手晃了晃，希望他能稍稍配合自己。

阿波罗反手与她十指相扣，那一点点不满的情绪瞬间被打消。他点点头，将注意放在牵住的那只手上，不再多说话了。

“爱瑟妮丝，你又不一定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现在多知道点是好事。”阿勒忒娅摇摇头，想得比她要远多了。

“阿勒忒娅姐姐可别说笑了，谁不知道这片森林无法走出，越往外面走，危险与瘴气就越浓郁，光是闻一闻就会化为白骨。更何况我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我可不想出去。”

爱瑟妮丝耸耸肩，才不在意阿勒忒娅的话。

“没出息的孩子。”

阿勒忒娅想了想，还是将话藏了起来，又说回正事上：“好吧，让我来讲讲你现在需要了解的事情好了。你还记得那位森林宁芙吗？”

这个名字一出，爱瑟妮丝原本还可以的情绪迅速地低落了下去。她抿起嘴，不知道阿勒忒娅为什么要提起她。

“我怎么会忘记她呢，她算得上是我的第二位母亲，只是却在他死去后的没几天也不见了踪影。自那以后我每天都四处找寻她，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一点点和她有关的消息。”

“有件事情一直没告诉你，看来现在已经到了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阿勒忒娅的话让爱瑟妮丝诧异地抬起头，甚至紧张到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她突然间感觉自己难以张开嘴说话，到后来连怎么发出的声音都不清楚了，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抖过：“和森林宁芙有关？你知道她去了哪里？难不成与那禁地有关系吗？”

“就在那个男人死后没几天，她来找过我一次，向我询问改变命运的方法，或者说……死而复生的办法。”

阿勒忒娅擦了擦果子，浅浅地咬了一口：“我能看见命运，改变命运，但你要是叫我想办法让死人复生这可就太难了，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这事情得去找冥界的才行，但你身边那只山羊又属实是没用。”

“只是那位宁芙的反应实在过于可怜，连硬心肠如我都不忍让她走投无路，于是我想到了被镇压在禁地中禁地的某个家伙。或许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怪物，或许是棵生长了几千年的古树，也有可能是只站在树杈上的鸟…”

“但这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我只知道那才是位能够解答一切的智者，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他就会慷慨大方地提供可行的办法，想来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在他眼中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爱瑟妮丝从来没听有人提过禁地的禁地里有什么，任她这么猜测也想不到里面藏着这样一个人：“阿勒忒娅姐姐这么了解，难不成你见过他？”

“我没有，我只是总会无意知晓许多事。”

“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神奇，你说的如此全能，反倒是叫我无法去信任。”爱瑟妮丝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 “可这与消失的其他宁芙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们也都聚在一起去寻找那位智者，或是连阿勒忒娅你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让我去找那位智者询问？”

突然就只剩下了咬果子的喀嚓声，阿勒忒娅思考了片刻，想着怎么说才好。

“我确实不知道宁芙们去了哪里，但却在一片黑暗中，瞧见有无数条线从禁地的禁地中蔓延开来，不计一切代价地疯狂朝你靠近。所以爱瑟妮丝，为什么不会是那位智者在主动呼唤你，恳请你过去呢？”

阿波罗冷哼一声，极其瞧不起对方的行为：“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恳请吗？”

“这……”爱瑟妮丝最近又是做噩梦，又是被奇怪的眼神偷窥，也觉得阿波罗的话非常有道理，“这可不太像是什么友好的邀请。”

“管他呢，不论怎样，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禁地，否则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爱瑟妮丝泄了气，没法反驳阿勒忒娅的话，只好让她继续说下去。

“禁地中难以分辨方向，胡乱地前进是断然不行的，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通往禁地的禁地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想要找到这条路非常简单，只需要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就可以了，但想要从这条路中顺利走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是一条充斥着谎言与真实的道路，走着走着，你就被他们其中的一个包围，难以分清虚妄或现实，真相或谎言。一旦你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便永远不会有抵达目的地的机会了。”

“是有关什么的真相与谎言？”阿波罗怀着谨慎小心的心思问了一句。

“有关一切。若不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便带着你们们去了。”

说到最后发现前后都不是什么好处境，这让阿波罗有些头疼。

这林子中的人和事情一个比一个诡异危险，怪不得会被宙斯当做禁止一切神明靠近的禁地。

要是他一开始不以谎言接近爱瑟妮丝，那么现在估计也就不会发生这样进退两难的事情了。

不，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与爱瑟妮丝相处了。

太阳神决定搏一搏，但他还是提前给爱瑟妮丝打好了预防针，他故意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说不定它会从中捣鬼，破坏我们的友谊。”

“换做其他的我说不定会犹豫，但我可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友谊。”

对于爱瑟妮丝的回答，阿勒忒娅微妙地勾起了嘴角，又很快的压下。她叹了口气，伸手呼唤爱瑟妮丝过去。

“好了爱瑟妮丝，过来，你们临走前让我再好好摸摸你的脸。”

阿波罗警惕地抬头看向她，搞不明白道别为什么还要进行摸脸这种这么亲昵的事情。倒是爱瑟妮丝习以为常，在阿波罗失落的眼神下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小跑到了阿勒忒娅的身边。

她的手摩挲着爱瑟妮丝的脸庞，随后在阿波罗的观望中突然俯下身，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

爱瑟妮丝的眼睛因为这内容诧异地瞪大，有些不敢相信阿勒忒娅说出的话，吃惊地捂住了嘴，试探般地反复确认：“不是吧，阿勒忒娅姐姐你没在骗我？”

“你爱信不信。”

阿勒忒娅收回了手，冷哼一声。

她们说悄悄话的样子让阿波罗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和他有关的事情：“爱瑟妮丝，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

“等我一会儿跟你说，珀斯姐姐。”

爱瑟妮丝遥遥回复了他一声，但这声音听起来却总觉得跟从前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阿波罗面上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心里却思考着各种会发生的可能性，做起了应对方案。

他不免想沉重地叹口气，感慨谎言果然不是谁都能够轻易说出来的。撒下了一个谎言，就必须得用无数个谎言去维持这个谎言，到最后越说越多，越来越虚假。

光是一个谎言就已经让他心中时不时惭愧不适，他可真是不想再继续欺骗爱瑟妮丝了。

真不知道赫尔墨斯那家伙是怎么轻轻松松地布下满天谎言，还能乐观快乐地活到现在。但凡换做是他，估计早就要对自己的神格产生怀疑了。

阿波罗难得地佩服了会儿赫尔墨斯，感慨谎言之神要远比他想象的要狡诈的多。

爱瑟妮丝被死神塔纳托斯盯上倒是没什么，那位冥界的神明冰冷严肃，思想纯粹单一，不像是会耍心眼的家伙。但若是被赫尔墨斯盯上，那可就糟糕了，那小子花言巧语惯会骗人，单纯的爱瑟妮丝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可不能让赫尔墨斯有机会靠近爱瑟妮丝。

说起来……一开始的赌约，似乎就来自赫尔墨斯啊。

阿波罗表情一僵，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似乎是把重要的一点给忽视了。他的太阳穴突然因此隐隐作痛，心中顿生无力感，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

阿尔忒弥斯，塔纳托斯，赫尔墨斯。

这三个神到底各自都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好吧，那阿勒忒娅姐姐，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吗？”就在阿波罗疯狂头脑风暴的期间，那边的爱瑟妮丝已经和阿勒忒娅说得差不多了。

阿勒忒娅摇摇头：“没有了，回去吧，我要睡觉了。今天说了太多跟神明有关的话，我开始觉得烦躁了，估计也不能再为你解答什么疑惑了。”

爱瑟妮丝连忙倒吸一口冷气，忙着后退好几步，拽着阿波罗就要往身后跑，边跑边不忘跟阿勒忒娅道别：“多谢你了阿勒忒娅姐姐，等你下次情绪稳定点我们再来找你！”

阿勒忒娅没再多说什么，扭头转身就回了洞穴里。

爱瑟妮丝和阿波罗跑开途中还顺手牵走了啃草的黑山羊，他们几个直到跑开一段距离后才停下，爱瑟妮丝缓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跑得快，要是赶上阿勒忒娅不开心就糟糕了。”

说罢，她想起来阿勒忒娅偷偷跟自己说的话，不免轻轻咳嗽了几下，悄悄望向一边的阿波罗。她突然觉得自己握着阿波罗的那只手隐隐发烫，却又舍不得甩开他。

“那个……”

“爱瑟妮丝，你那是什么眼神……？”

阿波罗本来还在神色不明地打量着那只黑山羊，在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缓缓抬头，正巧就撞上了爱瑟妮丝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些疑惑。

爱瑟妮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没什么，只是想瞧瞧你，把你的模样记在心里，好别被那条路上的坏家伙欺骗。”

阿波罗不免笑笑，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的事情：“对了，刚刚阿勒忒娅跟你悄悄说了什么？”

“这个……”

她的脸唰得一下变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勒忒娅(大声)：他想搞你离他远点！

爱瑟妮丝：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阿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