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姜之坚定要离开。
离开,就是彻底斩断与宗门的因果,自逐宗门,再不踏入一步。
神天宗是云荒大陆第一宗门,还从未有过弟子自逐宗门的先例。
更别说是亲传弟子了,哪个不是宗门用最好的资源培养、最好的师资教导,花费了大量资源精力培养出的人才,哪能轻易放你离开?
神天宗有一处天道审判,俗称死刑之地,耸立在律峰之巅,那里归戒律堂掌管,往下是天牢,关押着的无不是犯下滔天大罪,罪恶至死之人。犯下死罪的弟子,便是要从悬崖之巅跳下。
传闻,悬崖底下是天之罚,血气冲天,血雾终年不散,呼啸的罡风灭魂断魄,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数不尽的骸骨漂浮。
跳者,一年上百,不敢跳者自尽死八成,被天道罡风吹散成肉糜者两成,凡所见到,从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根据宗规,自逐宗门者,与死罪弟子无异,需从死刑之地跳下。
说白了,就是死路一条。
若是七年前,姜之大有勇气搏一搏跳下死刑之地,可如今的她肉体凡胎,姜之不确定自己能活过天之罚。
要找个保命的法子。
姜之想到了神梦珠,上古时期一位炼器大师为保妻子平安渡雷劫而创造,只是练器大师短命,妻子殉情。
神梦珠是世间罕见的仙器,传闻能挡死劫、救一命。
十六岁生辰那年,洛砚礼送给姜之神梦珠。
他们并排坐在星月湖边,风声虫鸣,花草幽香,清澈的揽月湖水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少女托着腮胡思乱想,一遍遍猜他究竟要送给她什么礼物,猜不出,最后抬着下巴道:我不喜欢的礼物,我可不会收哦。
少年戳了下她鼓起的脸颊:姜之,生辰快乐。
随着他的话落,一束束流火自湖面燃起,璀璨的烟花在深空绽放,蔓延成无尽的花海,所有的绚烂尽收眼底。
少女呆呆的望着,烟花将她的脸颊照的明亮温暖。
好漂亮呀。她惊叹、雀跃,眼底流光溢彩。
是呀,好漂亮。他侧头看她,眼底没有烟花,只她一人。
有一道流光落下,少女跳起,就像是在扑夜空的萤火虫,她挥舞着手臂接住,掌心温热,躺着一颗莹润瓷白的珠子。
是神梦珠。
是他送她十六岁的生辰礼。
少女欣喜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炙热的爱意就像是要把她吞没。
姜之,我喜欢你。
少女讶然,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向她告白。
她漂亮,资质好修为高,宗门里喜欢她的人很多,但也只是偷偷的喜欢。
太过漂亮,资质太好修为太高,没有人觉得能配得上她,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会被拒绝,与其被拒绝,还不如默默暗恋。
洛砚礼的告白真诚而热烈,她不懂喜欢也不懂拒绝,只觉得如果人这一生非要有个道侣不可的话,是洛砚礼也挺好。
修仙四大家洛家长子,毫无疑问的下一代家主。性格好修为佳,样貌端正身量挺拔,除了打不过她没有任何的缺点。
洛家乃是云荒大陆首富,掌握着整个修仙界的经济命脉。
十六岁的少女答应了告白,收下了神梦珠,只是——
只是神梦珠此时不在二十四岁的姜之手中。
七年前,水云秘境开启前,姜之照常整理储物袋,因着她时常丢三落四的性子,再加上神梦珠过于贵重怕被邪修魔修盯上,因此姜之思忖再三,只带了日常法宝进秘境,将神梦珠藏在床底下的璇玑盒里。
她随身的法宝早在归墟里化为虚无,她真正贵重的家当全锁在璇玑盒。
然而,姜之知道,璇玑盒早已被人强行破开,便宜了她人。
见到云稚的第一面,姜之就注意到她腰间坠着的莹润瓷白珠子,虽被掩去了仙器的光辉,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神梦珠。
她那么珍惜,小心翼翼用天蚕丝帕子包着,藏在璇玑盒里的神梦珠,却被做成了个配件,用廉价的红绳吊着挂在腰间,招摇显眼。
毫无疑问,姜之曾获得的所有宝物、费劲千险寻得的天材地宝,如今全部都归云稚所有。
姜之想要拿回神梦珠。
她不太情愿见云稚,但迫不得已必须要去,在海棠峰底转了小半圈后,终是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她曾经的山峰。
宗门里有修士结成金丹后,便可开山峰立山名,姜之十岁结丹,十岁那年师尊为她辟开山峰,种上她最爱的垂丝海棠。
春天的时候,花繁叶茂,粉嫩的花儿垂在枝条,随风摇曳,远远望着,彤云密布,宛如粉色的瀑布。
到了夏秋,海棠结果,橙红的果子坠在枝头,小巧圆润,口感酸涩,姜之就会寻个日头好的日子,摘下果子加上糖蜜熬煮,在院子里铺开晒成果脯蜜饯。
石阶一级级往上,曾经繁茂的海棠林已稀疏,无人打理下的林子底下尽是杂草野花,再往里走,有一处清幽雅致之地,背靠飞瀑流水,灵气充沛,空气清新,竹屋小院,怡然恬静。
姜之循着记忆走到竹屋前,却觉陌生。
此时已入秋,院子里却有株娇嫩的桃花盛开,大抵是靠法力维持着终年不败,只是——
只是姜之最心爱的、最大棵的的垂枝海棠,不见了,那是师尊亲手为她种的。
夏天夜晚燥热,她最爱在垂枝海棠下的秋千晃荡,一晃荡就是一年又一年的盛夏,占满了所有关于夏天的记忆。
眼睛有些发酸,姜之再也不看那株桃花。
“姜师姐。”竹屋外有弟子上前,行了个礼拦下她。
“我来找云稚。”姜之开门见山。
“你找她做甚!”又有个女弟子走来,声音拔尖。
拦她的两个弟子皆是陌生,应该是她不在的这七年入的宗,与云稚交好。
“你为何拦我?”姜之反问。
“你妒忌云稚美貌下毒害她毁容,谁知道你今日来是不是要害她性命,我不拦你拦谁?!”
被这胡言乱语气到想笑,姜之道:“我会嫉妒去害一个长得不如我的人?你倒不如去问问云稚,是不是她乱吃别人的东西咎由自取。”
姜之并不想同女弟子理论,若是以前没人敢拦她,奈何如今没了修为,随便一个弟子便可拦她。
“血口喷人!”女弟子气的大叫,“是你害得云稚,现在云稚毁容,你顶着这张脸过来是炫耀吗!宗主、洛砚礼、白少屿他们都没来看她你满意了吧!回春峰的医修被召集说要重塑你灵根,你开心吗!你抢走了云稚的一切毁了她的一生,你不配出现在这里!你不配见她!”
“说清楚,谁抢走了谁的一切。”姜之的脸一下冷了下来。
语气冰冷,气场逼人,女弟子被震得后退一步,禁了声。
“这海棠峰在我十岁时便归我所有,我在这住了八年,山头为我所辟,峰名是我所起,竹屋是我所建,究竟是谁鸠占鹊巢,不配出现在这里?”
一句话堵了女弟子的嘴。
“让开!”
女弟子偏不让开,恼羞成怒的想要反击,衣袖却被人拉住,是与她同行的另一弟子。
那弟子看了看姜之,摇了摇头,小声劝道:“纵使现在她修为不再,但她依旧是宗主的亲传弟子,并非我们能得罪的。”
女弟子这才惊醒,怔怔地会想刚才发生的事,等回过神来时,姜之已进了竹屋。
从前的她,人们敬她怕她,只是因为她是姜之,而现在,却因为她是宗主温尘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