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立富恨铁不成钢：“在你遇到那些不会的问题，有没有主动向业绩好的同事学习，是他们没有教，还是你没有用心，比你后面进来的人都达标了，你站在这里看着他们领钱是什么感受，你就没点压力吗？”

“一个有价值的人，在哪里都有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在哪里都让人看不起，价值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别人强灌给你的，我今天能低头弯腰去求客户，明天我就能坐在五星级酒店，让你们这些服务员来对我点头弯腰，那些人会知道我在外面给人家当孙子？话都说到这里了，还不明白，就别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也没这个必要，我乔立富，不要没有用的人。”乔立富站起来撇开西装外套插着腰，挺着肚子，句句高昂，低声结尾。

开会那些话，时常围绕在梦里，夜夜惊醒，被那个有心无力感牵扯到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我真的不行吗？为什么会不行？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为什么别人做什么都很轻松，而我连说句话都磕巴，为什么会这样呢？

已经很努力去学，却还是不如人意，问题出在哪里。

每天去北清看江温成了她最奢侈的喘气时间，见到他们努力积极的一面，不由得再次尝试，不断失败，周而复始，直到撑不下去，在梦里惊醒。

现在的那点成绩，是私下跟卫顺达成合作，她在线上联系，线下他帮忙去谈，提成分一半，才不至于让业绩那么惨淡，险险达标，分了钱到手还剩几百。

为什么业绩不好的人被羞辱，还不愿意离开，就是见到了利，他们需要钱，那些人见过领高额薪资，总归不甘心，宁愿耗在那里拼命一搏，业绩再差，也比在外面的固定工资强。

程琂和那些人没有区别，心存希望，盼着有一天能做到像销冠那样的成绩，让人生多一条出路。

曲筱筱在卫顺那知道她的情况，出于私信，一再拜托卫顺多照应，心底也清楚，以程琂的性格，要走这条路着实艰难，可眼下又没有比这条现成的路赚钱多的办法，只能不停鼓励她。

曲筱筱看她好像钻进了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

又一次惊醒，曲筱筱还在熬夜看剧，听到有动静，就摸黑爬上她的床：“又做噩梦了？”

程琂浅浅嗯了声，叹了声气，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就成交不了呢？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哥都说了，你有进步，在线上跟客户谈得挺好的，线下有他呢，大不了多辛苦辛苦他跑几趟，你请他吃顿饭。”曲筱筱眼睛在黑夜里放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怕了拍她的背，忍不住说了句：“如果真的不合适做这个行业，不要为难自己，肯定有别的行业适合你的。”

“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不了。”程琂视线朦朦胧胧，伸手搓了搓，发现眼睛肿得老高了，一片失落：“我刚刚梦见我自己去谈单，只要客户一看我，我就忍不住想逃走。”

“有的人天生就是吃那口饭的，有的人不适合。”曲筱筱适应了黑，扭头看到她那脸色，满脑子都是不干了，这工作就不是人干的，光折磨人的精神，迟早有一天要疯：“不要为难自己了，我给你看看还有什么工作适合你的，好不好。”

“......”

“好不好呀？”

“......”

“睡着了啊，诶，你就是死心眼。”曲筱筱见她睡着嘀嘀咕咕，给她盖好被子，干脆也不下去了，钻进被窝里跟她一块睡。

临近假期，每个人争分夺秒匆匆在街道上行走，顺流不息的车流，城市的节奏仿佛按了加急键，催促人们的脚步，敲响警钟，一年即将过去，该收尾的时候到了。

餐厅满座，翻台率是平日里的五倍，请了临时工依然没能为正式员工减轻负担，层出不穷的活动一个接着一个，公司那边到了年终，急着清算客户成交，搬办公室的任务提前，压力量巨增。

程琂分身乏术，减少了去北清的机会，甚至后面，已然没有精力，只能向他们道歉，而后权衡之下，提前辞掉餐厅的服务员，全身心投入公司的工作。

程琂发现许多学生拖行李箱奔向车站，才知道放寒假了，江温也没有联系她，或许他接了工作，这个时候也很忙吧。

公司搬到市中心崭新大厦，租了层三千平方的办公室，整体利用自家门窗打造别具匠心的风格，满地铺了亮色大理石，绿植摆放在一片落地玻璃窗底下，墙面刻画的是公司历史由来的创始理念，透出研发、设计、生产、销售一体供应链的专业背景。

装修分别设立了一千米的门窗展示厅以及三百米的会客茶室，就连研发组，设计组，设备技术等一系列体系分区，另一个偏厅规划六个部门和休息室，茶水间，业务员办公区域。

从乔立富带着他们一群人走进公司起，每个人都透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这批早没什么学历却当家的人，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站在这样的地方。

以前连公司名都不挂的小办公室，转身一跃，成了家规范化的精诚贸易有限公司。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乔立富在家三星级的酒店定了包厢，摆了几桌权当乔迁和聚餐团建，尽兴一场，每桌都点了酒，鱼肉皆全，大家也闹着给乔立富敬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嘴里反复念叨高兴啊，高兴啊。

“诶，你们知道吗？我，乔立富，等今天等了很久，准备了很多年，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的能力和鼎力相助。”乔立富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着他们几桌，拍了拍自己，又指了指他们，转身拿起桌面上的杯子，打了个饱嗝：“来，我敬你们一杯，希望以后的我们扶摇直上，越做越好。”

大家站起来，回敬了乔立富这杯酒，异口同声亢奋喊着：“好，祝我们以后越来越好。”

几轮下来，醉倒一片，都趴在桌面上，胡言乱语，也有几个还在吃的人。

“你们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不让你们吃亏！！”乔立富端着酒杯绕着桌子一个个拍着他们的肩膀，凑在他们面前，脚步漂浮，到了程琂面前摇头晃脑：“啊，是你啊，你，你这小姑娘啊，你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啊，我费那么大的劲儿折腾这公司，为了什么，为了给你们好谈单，有个像样的壳，有了这壳，客户也对我们的信任度有所增加是吧，你得争气啊。”

“对！有壳！争气！”

还醉摊在椅子上的阿宅，听见这话，倏地举起手高声大喊：“得争气！得给自己争口气！！”然后就软趴趴向椅子后倒去。

卫顺坐在程琂隔壁，醉的不轻，拉着乔立富坐下来勾肩搭背，舌头捋不直还要替程琂说话：“人，人这小姑娘也不容易，你，你别老跟她这么凶，吓着人家了知道吗老板啊，好好教，好好教，总能好的是吧。”

“我？我凶？我对你们谁不是一个样？”

卫顺摆了摆手：“哎，你醉了，跟你说不进，你肯定不认。”

程琂滴酒未沾，端起桌面的橙汁，刚想坐远，就被满脸愁容的乔立富拉住手臂，指着自己：“程琂啊，我这还叫凶啊，你怎么那么不经说啊，你说这年头谁容易啊，哪个容易啊，你们那些资源在哪里拿的知道吗？我一个个托人给的，天天在外面喝的跟狗一样换来的，每天早上酒都没醒就赶去公司给你们开会，有时候，我是真恨啊，恨你们有资源，有平台还不知道珍惜。”

“我当年出来什么都没有，人家踢我就跟踢皮球似的，都看不起我，哪有你们这种条件，能有个地方办公，能有客户资源，我们就是站在那就把活给干了，难啊，这辈子难啊，老婆娶不起，家人也瞧不起，出来还得看人家的眼色，夹紧尾巴做人，太苦了，我就说啊，我等现在，等了太久了，等太久了。”乔立富一把捂住眼睛，哽咽到说话都断断续续，眼泪就这样流下来：“你们还年轻，我不逼一把，以后你们就知道什么叫苦日子了，你都不知道，一分钱都没有，饿着肚子的日子有多难。”

程琂小小的声音，在这环境下显得很突兀：“我知道的，我试过。”

乔立富捂住皱成一堆的脸嚎啕大哭，肥肉一颤一颤的，紧巴巴的西装快要裂开，沉浸在自己的苦里，絮絮叨叨：“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得赚钱，我得养家，我得让他们看得起我，我要争一口气，要翻一次盘，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甘心，凭什么我就过不上人家那好日子，凭什么我就不能体面，你们也别怪我，想跟我就跟我干，我不会亏了你们，不想跟，我也不怪你们，人各有志，总有要散开的一天，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