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恶魁18

看着樊海花脸色铁青地跑了,容兮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回去找张疏光了,相信以她的小手段,留下来算不得什么难事。

总得有人管管张疏光不是?省的他一天天那副一往情深的模样,却连一点用处也没用,着实令人厌烦。

总不会以为深情懊悔几句,曾经伤害过的女子便能无怨无悔地回头吧?

只不过李容兮没想到,被她威胁了一番的樊海花做得会更加出色,重新认识到张疏光未来光明前途的樊海花使尽了浑身解数,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她心知自己和张疏光的情谊败得差不多了,便转头寄希望于儿子身上。

李容兮没有关注樊海花的打算,完颜英到了紧要的关头,她终于撼动了只认皇子的六部。

在皇帝舅家温氏和颜回的周旋下,第一个倒入公主阵营的,是户部,也就是谢蕴谢家。

“容兮,你不知道这有多难得,听说颜回为了见一面那谢老迂,在谢家门前跪了两个时辰,膝盖都跪肿了,高呼女户开设多年,可有几多女子当真自立了门户?这其中缘由是什么,户部若是真的心系天下百姓,就不该只凭性别来跟立场。”

完颜英和李容兮说这番话时,两眼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颜回是个极为难得一见的人物,身为男子,愿意跟随一个女子,奔走多方,竟真能为她拿下六部那样的庞然大物。

户部啊,别以为户部只是管户籍,却也掌管大金良田地界,乃是大金财政所在,有了户部,就相当于有了强有力的银钱支持。

李容兮瞧得清楚,完颜英那喜悦之下,分明还闪动着一点情愫。

“颜回公子倒是个真心为公主做事的人才,应当嘉奖。”

“是啊,你说得对,我该给他准备些心意礼物,你说我备些什么好?纸墨笔砚是不是有些轻薄了?可是送金银俗物,又未免怠慢了他。”

完颜英絮絮叨叨说完,似乎惊觉什么,回头一看,果然被李容兮用那双水眸盯着。

一点心虚又极为不自然的红晕染上脸颊,完颜英心知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看破了。

“我只是...”

在李容兮静静的凝望下,即便对方不开口,完颜英也知道对方是在提醒她,她正值紧要关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有任何心思,也不能让人瞧出来。

“我知道了...就送他一些金银吧。”

完颜英垂下头,不敢再去看对方那古井一般的眸子。

“如此甚好,陛下这段时日,该是明白你的心思了,传你入宫,带着温家人一起去。”

李容兮满意一笑,温声叮嘱。

“好,那我走了。”

完颜英转身一瞬间,李容兮便望向墙角瑟瑟的苍色草台,草色凄凄,已是要入冬了。

要是她没记错,户部的谢蕴,和钰王才是走得最近的那一个。

完颜英带着一匣子金锭去找颜回时,对方只是温温柔柔地一笑,将金锭随手搁到桌上,从袖笼里掏出一枚光洁的红玉簪。

那红玉簪透着十足的水润,显然时常被人摩挲,才有了这莹润色。

红玉不算贵重,也没有任何的雕饰。

“这是颜回和玉匠学了几日,自己盘出来的簪子,不太好看,但还是想赠予公主。”

完颜英愣愣地看着那簪子。

她乃大金公主,比这贵重精致百倍千倍的簪子也坐拥无数,可眼下,她只觉得,那根簪子赢过了她所有的华服珠宝。

见完颜英愣怔,颜回心下有些着急。

“我并非想折辱公主,只是觉得,公主与其他女子不同,身无矫揉造作,心如赤子,一如这全无雕饰的红玉,除却那些浮华满身,公主在颜回眼中,就是这般炽烈的女子。”

语未毕,人面已如桃花。

完颜英不必再说什么,颜回已经从那薄红中领悟到了两心之意。

他便大着胆子,亲手将那红玉簪缓缓推入完颜英发间。

完颜英已经红到了耳尖,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的妆容不够美丽,衣饰不够得体,连自己站着的样子都似乎不够雍容。

她觉得自己突然有了无数的缺点。

“我...我还要进宫,改日再来!”

说罢也不敢去看颜回一眼,转头跑了。

“公主!颜回当为公主,九死不悔!”

完颜英似乎听见了这话,又似乎没听见,只在背对着颜回的眸子里,此刻浸满了无言的温柔和满足。

若能得一心中人包容和支持,白首不相离,她完颜英何德何能,有颜回相伴。

...

李容兮心知,完颜英变了。

自信和温柔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让她举手投足间如太阳一般耀眼。

就在此时,完颜英带着温家进了宫。

目送完颜英的公主驾撵朝皇宫行去,那车辇顶部的金凤雕尊贵无比,预示着翱翔九天之能。

“容兮。”

一声带着叹意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李容兮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钰王完颜修。

“你可得偿所愿?”

李容兮转过身,一如既往地露出冷淡模样。

却见那人站在青天白日之下,一身暗紫披服,只在衣襟口镶了鸟饰,束了细细银链,脖间还缠着一缕白纱。

“公主继位,我才算得偿所愿,王爷不若找自己的幕僚多挣扎挣扎如何?”

说完,李容兮抛给对方一个挑衅的笑意。

如今势力最弱的,已经从完颜英变成了完颜修,却看不见这人使什么手段反击,倒真的有些无欲无求的意味。

李容兮不曾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也不想揣摩。

完颜英只能借着女子开明兴国的势头一跃九天,韬光养晦也好,甚至僵持下去都会落下峰。

时间拖得越久,完颜英的阻碍只会越来越多。

“我要去北疆了。”

话毕,李容兮一愣,没料到对方突然会去天高地远的地方,北疆?北疆有什么?

对了,是兵力!上京的风向早就变了,与其在上京缠斗,兵营可是个只拿武力和功绩声望说话的地方,就算完颜英的呼声再高,把手伸进兵营,也要担心被砍掉手的风险。

将冬的寒风拂过两人,李容兮不再说话,只阴沉地望着对面的男子。

一点风意掀开完颜修的披衣,露出里间一侧长身窄腰,两人相对站着,不过咫尺,却似隔着天涯海角。

“你想拥兵?钰王是否过于自信,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我,既去了边疆,我可就不打算让你再有回来的可能。”

除却这副娇美的容颜,李容兮似乎与柔软两个字,毫不沾边。

完颜修看了她半晌,未发一言。

“容兮,我走了。”

说罢,不再等对方如何回应自己,转身迎风而去,任寒凉的风掀起披衣,留下一道紫银流光。

仿佛这人只是想来道个别。

李容兮未发一言,也转身离去。

得知钰王来过一遭,要去边疆的传话,完颜英有些唏嘘。

“容兮,我的皇弟,是真心心悦你的。”

李容兮的铁石心肠,已经让完颜英都有些畏意了。

“那又如何?”

“你就没有半分心动?听说我那皇弟,就算被你再三拒绝,至今后院里也干干净净,这样的痴情发生在一个皇室之人的身上,你应该知晓,有多难得。”

“所以呢?”

李容兮不置可否,反问道。

“你就,不期盼两心相许的爱情么?”

说起两心相许,完颜英面上泛起一点羞意,又快速隐去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容兮微微笑了。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虚无缥缈,不能温饱,不能换银钱,你说说,要来做什么?”

完颜英惊得哑口无言。

“容兮,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只有华服珠宝,珍馐佳肴才是唯一的追求,更需要两心相通,但求一份他人的肯定和理解。”

李容兮没有反驳这番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却没有半点软化的态势。

知晓她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了,完颜英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很想看看,最后什么样的人才能带你回家,怕不是要让你啖肉饮血,你才能有许些转变?”

“只要别再来试图和我谈情说爱,不就好了。”

李容兮突然露出张狂一笑,女子柔情这种东西,她用了前世二十载,剜掉了。

为了能竞逐大业。

完颜英彻底服气了,不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这日长公主进宫的结果并不是很好,皇帝砸了一个夜光杯,大声斥责长公主猪油蒙了心,竟想和皇子们争金銮座,真是闻所未闻。

只温家出言力保,俨然站在了长公主身后,面对自己的母族,皇帝犹豫了。

只是这一点犹豫,就变成了一步步的退让。

帝位看似万人之上,究竟是皇帝操控朝堂,还是朝堂操控皇帝,千百年过去了,早就说不清楚了。

钰王自请前去北疆后,朝堂间一时竟没有了可以和长公主相左的势力。

颜回善说,亲自督办民间学堂与茶肆,将长公主说成了兴国盛世的象征,未来女子可自成一户,开女学,设女子赦造处,女子亦有族内继承权。

继承权的许诺一出,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一部分世家妇们坐不住了。

无他,这世间,苦求一嫡子保全正房地位和颜面的事情太多了,若是嫡长女有继承权,她们又怎需要想尽法子得男?

百姓男子本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这不是来抢他们的利益么?脑子坏了才支持这劳什子的长公主!

可接下来的人头赋,又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每户按人头减赋,无论男女老幼,大大减轻了需要供养一大家子,苦不堪言的男人们的压力。

先顺名,再给真正的甜头,谁管你皇帝是男是女?

百姓只想丰衣足食,你便是条狗蹲在金銮座上,又和平头百姓有什么干系?

“若我为一国之主,颜回当有国后荣德!”

完颜英执起一碗白曲,一饮而尽,在李容兮的面前畅快大笑。

李容兮却知道,这大概是完颜英真实的想法。

...

入了腊月大雪,比起上京细细绵绵的雪绒,北疆的大雪才是鹅毛漫天,直直覆过人的膝盖,寸步难行。

江流把雪铲成一堆,呵了呵冻僵的双手。

一道黑貂大氅的身影踩着雪渣子走过来,身后恭敬地跟着两个北疆副将。

“王爷,上京来报,陛下怕是不行了。”

“吾等可要起兵北下?”

江流连忙跪到地上,不敢说话。

他比钰王还要早一些来这恶劣的北疆之地,自然知道此地的民风彪悍,将士更是连皇帝都敢编排。

但完颜修只用了两个月,就得了北疆将士的忠心。

以江流来看,从前朝堂间传闻王爷清贵,不过是真假各半。

完颜修只是,没有理由去争那个位子,他清贵是真,却不是因为清贵所以不争,而是不争,才显得清贵。

一旦打破了这份平衡,完颜修就会露出过人的统御之能。

“不急,还需让她,得偿所愿。”

黑貂滚边大氅下,浅褐色的眸子在雪地的映射下,结了冰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