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朝
上朝的第一天,江琛是被一个奇怪的梦给吓醒的。
他梦到自己站在朝堂之上,上首坐着的是一身龙袍的沈语娇,她坐在龙椅之上,一脸严肃地问道:“秦始皇是怎样统一的中央集权统治?”
江琛弱小地开口:“宗法制——”
下一秒,便有一封奏折就照着他脸上飞过来,“我问你怎样建立政治上的集权统治!”
江琛两只手不安地相互交错着:“分封制?”
“那是周天子和诸侯之间的事情!这么简单的知识点,你要我说多少遍?天天耳提面命教你,你怎么就不往脑袋里进呢?”
江琛两只手紧紧攥着皇太子明黄色的衣袍:“那个......他,他自称皇帝,确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皇帝沈语娇’并不出声,示意他继续。
“还有,还有三公九卿。”
“还有呢?”
“啊,还有,那个......”
“笨死你吧!在地方推行郡县制!你给我记住了!”
“好。”江琛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
沈语娇不知道怎么手里突然多出来了一本历史书,“那宋的时候呢?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加强集权的呢?”
宋?怎么还有宋的事情,他们不是在大夏朝吗?
“问你呢?!”‘皇帝沈语娇’生气了。
“宋!宋......”江琛飞快思索着,“啊,对,宋朝杯酒释兵权,重文轻武,赋税由中央掌控。”
“造成了什么影响?”
“加强了,加强了中央集权?”江琛不太确定,但看着沈语娇下一秒就要龙颜震怒,他立马跪下:“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削弱了藩镇割据的现象,但是也造成了冗官、冗兵、冗......”
“冗什么?”
“冗......”
沈语娇勃然大怒,“来人啊,给朕把太子拉下去打一百大板!”
“不!”江琛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床顶大口喘气。
沈语娇听到声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江琛这才回过神来,给她掖了掖被角,压低声音道:“让梦魇着了,继续睡吧。”
明明还没到起床的时辰,但再次闭上眼后,江琛却怎么都再睡不着了,索性闭着眼睛默背沈语娇强调过的知识点。
江琛这边刚刚梳理到宋明理学,那边便有宫女叫起了,应着沈语娇的要求,木槿从一众宫女里挑出了个行事稳当的跟在身边,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早上叫主子起床。
“该起了吗?”沈语娇把脸埋进枕头里,躲避外间亮起来的烛光。
“是。”应声的是新提拔上来的宫女,沈语娇给她起名木楠,近来开始跟在木槿身边做事。
江琛食指抵住双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随后转头轻声道:“你别跟着起了,多睡会。”
沈语娇头埋进被子里,闷声嘱咐了句:“木槿,给太子拿件厚的大氅,昨日刚下过大雪,没出太阳之前怕是要冷。”
木槿闻言恭声道是,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梳洗声,江琛在小太监的侍候下更换了朝服,回到内殿见沈语娇已经重新睡着,他这才放心地悄然离开。
东宫门口早已备好车马,江琛临上车前叮嘱道:“今日太子妃不用进宫请安,若无大事,不要打扰她休息。”
见众人应下,他这才迈入车厢,马车朝着皇宫驶去,江琛坐在车里,内心一阵平静。
原本昨晚还是有些紧张的,但真当临上场前,他又全都舒展开了,沈语娇已经将重要的知识点给他讲了七七八八,又给他准备了一堆应答帝王及朝政的话术,只要他在朝堂之上随机应变,便不会出错。
更何况......自打穿过来之后,凭着他打探到的消息分析,原身这位太子,好似也没有祝余说的那么才高八斗,沈语娇生怕他在这上头不够出挑,可他却并不这么想。
说多错多,他今日只要不掉链子就行。
如此想着,马车已然在宫门口稳稳停下,江琛一下马车,祝余便替他披上了元狐大氅,他觉着碍事,刚想脱掉,却听得祝余劝道:“木槿姐姐叮嘱说,这是太子妃殿下吩咐的。”
江琛闻言瞪他一眼,现在都知道拿沈语娇威胁他了,但尽管如此,那大氅还是叫他披着入了宫,一路步行至上早朝的大殿,他这才将大氅脱下交给侍候的小太监。
早朝于卯时正式开始,大殿之中,三公位列最先,文官居左,武官居右,依次按官阶而站,公侯伯爵与宗室以皇子为首自成一列,位于武官列前而稍离。
江琛的位置比较特殊,他站在皇帝与文武百官中间的侧方,亦君亦臣,是为半君。
而离他仅有几尺之远的地方,便站着桓王,他们之间,仅仅几步之遥。
“跪——”
“起——”
礼官唱完之后,先是宣布了一番新年开朝的官方公告,随后便到了奏本起事的奏事环节,从前到后,依官阶高低,百官先后禀报了年节前后的大小事宜,之后又有通政官员上奏地方各省要事,如此这般,竟过了一个时辰才堪堪报完。
江琛起初还听得认真,什么辽东大雪、浙闽开港、边疆纷乱,可听得多了,他也实在无法一一记住,于是到了后半段,便忍不住地开始出神,直到皇帝开始奏对,他这才堪堪回神。
一整个早朝下来,讨论的事情实在繁多,大多数都是皇帝和文武百官在商议,皇子们能够参与的部分并不多,江琛偶尔被问到时,便是父皇英明、赞同三公、儿臣复议。
而回到东宫用早膳,被沈语娇问及时,江琛也是同样的回答:“皇帝有了决断就附和,三公商量好了就附议,大多数人都站在同一个立场的时候就赞同。”
“那......”沈语娇被噎了一下,随后一脸菜色:“你这是去上朝,还是去给人当捧哏去了?”
对于沈语娇表现出来的失望,江琛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他只觉在大殿站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加上如今天儿还冷,他只想吃完饭后回去睡个回笼觉。
“殿下。”祝余从外间探了进来,江琛看了他一眼,继续喝粥:“什么事?”
“刚刚宫里来了位大人,带来了些奏折,说是陛下的旨意,让您协助着把这些奏折复批完,奴才已经让人送到书房去了。”
“奏折?”江琛和沈语娇异口同声问道。
祝余诧异抬头,只一眼又立马垂下头去,这场面太诡异了:太子殿下神情萎靡,仿佛大祸临头,反倒是太子妃殿下两眼放光,好似捡了个大馅饼。
得知皇帝给江琛拨过来一沓奏折,沈语娇加速吃完了早饭,拉着江琛一头栽进书房。
两人一进书房便瞧见了书案上的那堆奏折,江琛看着分成好几摞的小山,感觉身体更加疲惫了,撑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沈语娇没有搭理他的作秀,快步绕道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奏折认真翻看起来。
“兹奉,近日辽东等地接日连绵大雪,众州府......”
与江琛不同,沈语娇对着这些奏折是真心有兴趣,江琛瞅着她的样子样子也不打扰,从窗边搬来椅子坐在她身边,拿起朱砂特制的红墨研磨起来,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在窗户上,映的书房内一片暖意融融。
读完奏折后,沈语娇执笔沾了沾朱墨,随后慎重地在奏折后面写下太子的批语,江琛待她写完才问道:“说的是什么?”
沈语娇放下笔,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给他解释道:“这个是辽东总督的上书,说是北方发雪灾了,自年前至今接连几日大雪连天,这是关系到民生大计的事情,你就不要拖延了,下午就给皇帝送过去吧,省的耽误了。”
江琛探了探头问道:“那这个呢?”
这厢沈语娇刚好批注完一封,瞥了一眼答道:“这个写的没什么营养,连着几封都是祝皇上龙体安康,新年快乐这样的。”
“哈?”江琛意外地笑了出来。
“你看啊,这一封是刑部侍郎董什么什么上书的,说的是近日京城的安保布防情况,马上就是上元灯会了,要注意老百姓的安全。”
见她正在兴头上,江琛一边磨着墨,一边听着她碎碎念奏折的内容,也权当是有个印象,省的来日皇帝问他奏折内容,上面明晃晃的太子批复,他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沈语娇的字同大夏闺秀大多研习的簪花小楷不同,他们两个自幼一起学习书法,不仅师出同门,还同窗十数年之久,所以不仅用笔习惯相似,就连这字迹也大致相仿,若不细细对照,还真看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字迹差异,这也正是沈语娇敢直接落笔,而江琛也不加阻拦的原因。
正午过后,沈语娇终于放下笔,江琛也将墨锭扔到了一边,两人靠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转着手腕,坐了大半天,这会两人都觉有些累,正准备商量一下午饭用什么时,外头传来了祝余的声音。
“殿下,门房的人来报,说是桓王府送来了桓王的生辰请柬,下月初二,请主子们前去一同庆祝诞辰。”
二月二,龙抬头。
江琛和沈语娇相互对视一眼,也不知这桓王的亲娘是有多会生,把桓王生在了这么个特殊的日子,再加上这还是个长子,也难怪先太子去了之后,众人以他马首是瞻,就连江琛这个太子,也不过只比他往前站了半步。
“搁那吧,下月如若有空再说。”听闻是这位过生日,江琛心里实是没有什么为其祝贺的心思。
自打头一回见面,他和他的王妃便对着沈语娇没什么好气儿,他又回想到了那日在御书房的皇帝问话,当时他还没有进入角色,今日已经去过朝堂,他这才回味出几分朝政的味道来——
桓王是在同他抢差事。
皇帝说,他刚大婚,这次就歇歇,说明放在以往,这样的差事是派给他的,体面又轻松,还能招揽民心。
而剩下的几个皇子,他如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想来也是不会和太子争这个尖的,这么看来,桓王还真是在他刚来不久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可惜他这会才回过味儿来,但虽迟了些,他却肯定自己没有想错,这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对立与敌意,桓王和太子之间......是为了大位吗?
江琛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直到脱离手指才反应过来,他一转头,瞧见沈语娇还在看那请帖,遂伸手将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随手一扔。
“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