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雾，雾漂流，白雪皑皑，有霜梅悄悄借雪做了衣裳。

玉枕纱睁开眼，微一愣神。

既然能成功，那说明他与天道的确存着千丝万缕的羁绊，此时因果种已默默发芽，他或许能够再救炼虚界一次……

没等玉枕纱想清楚，眼前景色变了。

等云雾渐薄，玉枕纱愕然。

这里好像……是一张由云雾冰雪织成的床。

他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另一名女子。

玉枕纱的面色倏忽间如玉中透了初霞，他蓦地收回视线，再抬头时，目光被那名女子感觉到了。

对方朝他一笑。

雾里看花，花根糜烂。

再然后，他的身影重新回到了界主山。

玉枕纱弯腰咳了两声血，直到从未来回到现在，也没掩住自己心里的惊诧。

怎么会……

旁边的精怪们看他吐血，纷纷过来给他渡灵力，玉枕纱强压下思绪，对其一一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后，乾坤宗宗主终于到了。

乾坤宗宗主得到传音符后几乎是没有耽搁，马不停蹄来到了界主山，中途废了好几张空间传送符。等他御剑过来，看见了被一众精怪包围的界主。

那人微微抬起头，帏帽下一截乌发轻轻飘动，抚摸鸟儿头顶的指骨如雪中竹，漂亮得很。

乾坤宗宗主愣了愣。

尽管玉枕纱带了帏帽，他也能隐隐看清对方的模样。

界主他……怎么突然显真容了？

以前的玉枕纱因修为太高，其他人无法看见他的脸，也承受不住他身上的威压，所以玉枕纱每每出来除了要收敛气息，还得戴上一些抑灵仙宝。

万宗主这是第一次看见界主的七八分面容。

他一时间感觉有些奇怪，像是对方身上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修真界修为越高的，神魂的威压与吸引力就越强，玉枕纱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就算对方突然受重伤，跌了境界，神魂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

而眼前的玉枕纱半点威压也无，平和地宛如凡人。

万宗主不敢大意，界主的手段太多，掩盖威压的方法数不胜数，他收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拱手问：“敢问界主喊老夫来所为何事？”

之前他们没见到人，只得先离开，收到界主传讯后，他也喊了其他大能过来，目前应该也快来了。

“天道是否已经收回了天雷？”玉枕纱想起天道，脑海里又浮现一些凌乱的画面，好在有帏帽遮着，无人能看清他复杂的神情。

“……是，不仅如此，她还利用自己的能力，打乱了秩序，如今只有得到赐福的修士能够正常突破。”

万宗主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

天道无法得罪，那么这群修士得知自己不能晋级后会干什么？

会去找天道，去求天道赐福，让自己成功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可若是这样，此界秩序会越来越乱，他们等不到飞升便会与炼虚界共同沉亡！

但——

就连万宗主自己都偶尔想着赐福的事，更别说其他意志不坚定的修士。

修为是修士的命，不让修士突破晋级，等同于要他们的命。

堵死了所有的路后，又给了一条小道，万宗主几乎能预见未来的炼虚界会是什么样。

天道给出的诱惑太大，无人能够逃过。

“带我过去。”玉枕纱下定决心，道：“我来想办法。”

……

燕然并未在妖兽森林停留多久，她捎上了凤凰，去了炼虚界的第一家族。

被奉为上宾的她占了柳家一个长老的位置，甚至还得了个长在灵脉上的洞府，凤凰对此十分满意。

这里灵气浓郁，十分利于修行，见燕然没有抵触，凤凰化作人形，变成了一名妙龄少女。她看了眼首饰盒里的各种漂亮的法宝，戴在头上看了看，以灵力化镜，开始自言自语：“这是万物阁新品吧？看来柳家他们确实想讨好你，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就连呈上来的甜点都是药田里最珍贵的灵草所制，她还看见了肉多汁鲜的长祭鱼，这种鱼她以前倒是生吃过不少，但人族在吃这方面很有造诣，做得肯定比生的好吃。

燕然开不开心她不知道，凤凰倒是挺快乐的，跟着燕然蹭吃蹭喝，还不用担心会被不轨之士嘎腰子。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在看玉简的燕然突然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凤凰中断打坐，神识扩散看了眼外面，瞥见有一男一女互相推推搡搡，似乎要来献殷勤。

“柳家人应该知道只有得到天道赐福才可解除诅咒。”凤凰舒出一口气，“他们怕是为此而来。我将他们赶走？”

“不用。”燕然摇头，她一直表现地很平静，凤凰虽然知道燕然绝非善类，但没见过她发飙，所以并不怕燕然。

不一会儿，有枚摇摇晃晃的鹤形传音符飘了过来，立在燕然一米之外。

传音符里传出颇为清澈干净的少年音：“前辈，整个炼虚界一起举办的宗门大比于今日开始，前辈若是无聊，不妨来大比的地方观看一二？”

凤凰笑了一声，人族还真是乐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取消这什么宗门大比。

她下意识看向燕然。

不知道天道会不会给对方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再让那两个小屁孩滚？

柳家特意派两个青葱水嫩的小辈过来，也是存了些想用美人计的心思吧。

燕然扔掉手中简要介绍十大道的玉简，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洞府外。

精心打扮过的两名小辈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猝不及防瞥见燕然，愣神了半刻，才急急作辑，“前辈好，我叫柳絮。”

“拜见前辈，我是柳杳杳。”

燕然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目光，半点都没有停留。见此，柳杳杳二人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们长得都还没燕然出众，拿什么吸引对方？

柳絮甚至感觉到了自惭形秽。

“带路。”燕然有些漫不经心。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听到燕然要去看大比，柳絮反应过来，连忙与柳杳杳一起送对方上了飞行法宝，前往目的地。

柳家手笔很大，用来请燕然的飞行法宝是一叶扁舟，表面看起来与普通木质没什么区别，但本体是仙宝，蕴含了一个高阶聚灵阵以及九层屏障，飞行速度也很快。

炼虚界很少有修士选择妖兽作为坐骑，妖兽野性难驯，只有驯兽师才能与其沟通，所以大多数修士都用飞行法宝来代步。

等到了大比现场，燕然与一些得道尊者在上空用神识观看比武，她喝着得道渡劫才能降下来的无地酒，吃着长祭鱼，有些百无聊赖。

这么久了，除了柳家，就没有其他动静了吗？

燕然不信这群人这么沉得住气。

她的到来并未让柳家以外的人知晓，燕然的长相很少有人知道，况且，天道没有性别之分，脸也是随心想象的。

想要变脸变身体，就好像玩泥巴一样轻松。

燕然看了几场化神间的比武，觉得无趣，一声不吭离开了现场。柳絮柳杳杳一直在观察燕然，看到这，立即跟了上去，三人你追我赶的，比打雷下雨还急。

“前辈！前辈你要去哪？”

柳杳杳未过百岁便已洞玄，是柳家的天骄之女，本有望突破大乘，却赶上了天道罢工这么个噩耗。她没法进阶，只好听从了家族安排，努力讨好燕然，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

柳絮也是如此。

两人一起催动飞行法宝，勉强跟上御气飞行的燕然，柳杳杳轻声问：“前辈，我们柳家有很多仙宝级别的佩剑，您看您要不要拿一把用用？”

“不了。”

燕然慢下速度，让兄妹二人跟上，等他们缓口气，问：“玉枕纱在哪里？”

“啊？”柳絮柳杳杳噎住了，个个茫然如鸡。

……如果他们没记错，玉枕纱好像是界主的名讳？

燕然感受不到玉枕纱的存在，就好像他凭空消失了一般。

奇也怪也。

或许这百年时间，是用他性命与道身换的吧。

“界主他应该在界主山？”柳杳杳老老实实回答。

燕然摇摇头，她让凤凰去看过了，界主山连护山屏障都消失地一干二净，人更不可能在那。

看来炼虚界还无人知道自家界主已经陨落。

燕然心里没有任何计划，所作所为完全随心所欲，她想了想，或许该收拾乾坤宗和虎城那几个人了。

就从虎城开始吧。

她挥手，“你们回去，不用跟着我。”

柳絮柳杳杳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前辈您要一个人离开吗？”

燕然手一挥，有两道光钻进了他们二人的体内，柳杳杳还好点，柳絮立马露出惊喜的神色，谢道：“多谢前辈，前辈威武！”

解决完两个跟屁精，燕然离开了这里。

她隔空喊了凤凰过来，前往虎城。

“燕前辈。”凤凰很快赶到燕然身边，缩小体型飞在附近，“你喊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燕然喊她过来是要造杀孽。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修士受因果禁锢，不会随便杀人。她也是一样，怕杀错了人，到时候渡劫时天雷可能一下子就把她劈成了渣。

“业障都在我身上，不会影响你成仙。”燕然看出她的顾虑，顿了顿，“我需要你帮我杀了乾坤宗宗主。”

凤凰恍然，“那个老东西啊？我不一定打得过他。”

话音刚落，凤凰感觉自己的资质似乎又好了些，体内的暗伤也在渐渐恢复……

她按下欣喜，正色，“但为了你，我相信我可以。”

她早就看乾坤宗宗主不顺眼了，有了天道加成，必定打个对方落花流水。

“不过，宗门的人都爱抱团，尤其是乾坤宗宗主。他怕死，我若对他出手，他会喊一堆得道尊者过来群殴我，到时候车轮战我扛不住。”凤凰不会脑子一热就去找乾坤宗宗主单挑，她实话实说：“我能教训他，但杀不了他。”

“不如先策反敌营，再精准打击？”凤凰扑腾了下翅膀，试探着问：“大限将至的人不可能不动摇的。”

尤其是得道巅峰。

无法突破对他们来说就是摘了所有的生路，等同于灭顶之灾，他们但凡有点求生欲，就不会坐以待毙。

燕然点头。

两人卸了灵力，边走边聊，凤凰正要化形驼燕然去虎城，燕然却蓦地抬头。

前面有人。

来者立如铸剑，一身月白似正午的湖泊微漾，唯独腰间那抹丹色，艳极又清极。

月光悄悄爬上他的下颌，晃出了雪地般的微光，在往上，如长河落日倒出了一线霞晕，惊心而动魄。

不是天光皆汇于一处，而是万千景色都弱他几分。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会变男的（除了想搞事）

神识：类似于游戏的第三人称，但视角更广泛，五感更强烈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世说新语·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