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谁告诉你(修)
他抱得很用力,掌心很烫,姜梨觉得自己骨头像被岩浆融碎,迈不开步子。
刚刚积攒的勇气就好像漏气的气球一下子泄得干干净净,姜梨回过头去看他,他抬不起头,脑袋顺势搁在她的脚背上。
不过一夕,方才居高临下,如今俯首称臣。
挺让人唏嘘,不过姜梨很高兴,谁不希望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她蹲下身,手肘撑在膝前,托着腮戳他的脸:“喂,要是我去找郎中,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姜梨实在太太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她毕竟是现代社会遵纪守法的三好公民,真让她见死不救她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再说,这样算不算间接杀人啊。
男子没力气抬头,口中嗫嚅着什么,姜梨听不清,小黑猫焦躁得一会儿舔舔男子的脸,一边咬住姜梨的衣裙把她往边上拽。
他一个血人倒在巷子中央确实有点显眼,姜梨试图抱住他的两条胳膊往角落里拽,然而没拽多远,姜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人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啊!
姜梨坐在地上喘气,而他则勉强靠在姜梨曲起的腿上。
这个角度,她看他的伤口格外清晰,她前世热爱刑侦剧,凭她浅薄的那么一丢丢经验,勉强看出他身前的伤,似乎是人为。
姜梨不理解,到底多大仇多少恨,非得将人弄成这副模样,是祖坟被刨了,还是小妾跟人跑了啊?
也不怪姜梨妄自揣测,这前面呢很像小变态会干的事情,后面呢纯属是根据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合理推断。
男子口中又在嘟囔,姜梨小心凑上前去,想要听得仔细些。
他断断续续,近乎只剩嘴唇翕动:“不、不要、郎中……”
姜梨皱起眉:“你确定吗?”她更加觉得自己的揣测十分有道理,果然是得罪贵人了,不然谁伤成这副模样竟然连郎中都不肯找啊。
可是再这么拖下去,真的很危险,他现在呼吸微弱,几乎看不到胸膛的上下起伏。
姜梨问:“我找府上关系亲近的郎中可以吗?
说完,她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她最关心的问题,“我要是救你,你不至于再想杀我吧?”
男子抿唇,嘴角弧度浅浅上扬,像是鲜血中绽放的曼陀沙华,危险而迷人。
随后他闭上眼,没再回话,只很小幅度得摇头,再没力气做旁的动作。
姜梨实在拖不动他,只能寄希望这里一时间没有旁人过来吧,她护住他的脑袋,轻轻放到地上。
小黑猫舔她的指尖,姜梨顺势摸了摸它的脑袋:“喵喵,你在这里照顾他好吗,我去去就回。”
小黑猫似乎听懂,喵喵叫了好几声,它努力得把自己脑袋拱到她手心,十足十讨好的模样。
看得出来,它真的很担心自己的主人。
姜梨叹了口气,现在的小黑猫温顺得不像话,谁能想到他还有奓起毛发凶恶的一面呢,短短的时间,真是发生好多事。
衣裙脏了,姜梨索性把外衫脱下系在腰间,勉强遮一遮她裙边染上的血迹。
旺旺是最初级的系统,沉睡苏醒全凭缘分,姜梨指望不上她,只能靠自己,而她越往有光的地方走,心里就越来越纠结。
她该救他吗,她会不会因为这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呢,这人之前还想杀她呢,她现在还颠巴颠巴跑出去找姜府郎中到底算不算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泛滥啊?
姜梨根本没应付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好苦恼,要不她回府算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想想怎么攻略齐雾北,可是那个人不是男主哎,在小说里面,不是男主的人物受伤的话,应该真的会死吧。
姜梨死过一次,因为是猝死痛苦只刹那间,可是他那么多伤,应该……会死得很难捱吧。
哎呀,姜梨抓了抓头发,烦死了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苦恼的工夫,医馆已在眼前,姜梨提了提裙子,甩开思绪,从后门绕进去。
“雁回,雁回你在吗?”
不多时,一清隽少年郎端着晾晒好的药材从医馆后门出来,有些无措得站在姜梨面前。
这便是雁回,医馆馆主的小弟子,先前姜梨刚穿越过来那几天,身体极为虚弱,馆主便轮流带弟子过来给她施针调理,最后一天轮到雁回,他紧张中出错,姜梨背后青了好大一块,祖母要罚他,是姜梨给挡了。
姜梨让他记着自己这份情,日后她说不定要讨的,没成想,这日后竟这么快。
雁回很紧张,手里端着的药材不知往哪放,举着也不是,扔了又不敢。
他并没有看姜梨,“姜、姜二小姐,不、不知……”
他还没说完,姜梨打断他,“雁回,我遇到一个人,他伤得很重,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可以跟我去看看他吗,但是这件事你不能告诉馆主,我们得偷偷去。”
“我、我们?”雁回更紧张了。
“对啊,你跟我一起去,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你给我一点什么止痛止血的方子也行的,我不为难你,这样可以吗,雁回?”
姜梨说得很犹豫,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恩情够不够让雁回冒险。
片刻后,雁回终于肯看姜梨,不过只一眼便匆匆避开,他道:“好、好的,我去拿药箱,二小姐你等我一会儿。”
姜梨笑了,眼睛弯弯朝他用力点头。
齐雾北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他梦到幼时,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他还未曾回到齐家,只母子二人躲在遥远的村庄相依为命。
母亲时笑时哭,时而问他为何要出现,时而又对他说抱歉,这都是爹爹的错。
齐雾北早已习惯,他隐约不太喜欢这样的母亲,但是他从不说出口,他总是笑着顺着她的意愿讲话,这样他能多得到一点吃食,也能少挨一点打。
画面一转,又是一个雨夜,天边闪过白光,齐雾北坐在草席边缘望着屋内不停滴答作响的雨水出神。
他真讨厌下雨,衣服会潮湿,娘亲不会做饭,而他如果找不到剩饭,就得饿上一整天,他那时太小,灶台都爬不上去,根本没办法自己做饭。
忽然,窗边闪过一道黑影,而片刻后,他听到了自己娘亲最为凄厉的尖叫声,比天边的白光还要凄厉。
齐雾北费劲得从床上爬下来,因为太匆忙,他还摔了一跤,屋外暴雨如注,他甫一出门,风刮着雨将他浇了个透彻。
雨水掩去他的声响,他终于看清,屋内两道黑影交叠,娘亲嘴角滴血,射向他的目光怨毒到极点。
齐雾北吓得转身就跑,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让人害怕的一双眼,就好像他只要再看一眼,就会被拖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齐雾北那时还小,只觉得自己跑起来时,不停有恶毒的幽怨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呼啸。
“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活着,你跟我一起死……一起死……”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风大雨大,他很快摔在满是烂泥的地上,衣衫过于宽大,被雨淋湿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爬起来没走几步又摔倒,这下连头发带整张脸都弥漫着泥土腥气,他被熏得趴在小水坑旁干呕。
忽然风雨顿消,风和日丽,齐雾北听不到那些恶毒的诅咒,暖暖的春风照在他身上,他觉得好舒服,有双温热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发,比现在拂在他脸上的春风还要温柔。
他下意识攥住那只手,梦里一切轰然倒塌,他睁开眼,天边泛起朝曦,阳光透过窗户刺得他眼疼。
原来是她,她竟然还在。
齐雾北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还保持着自己攥住她手腕的姿势,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后,齐雾北松开,打量这间屋子。
这是他除齐家外的另一处落脚地,原主人不知所踪,他便索性搬了进来,这里虽然破旧,但是隐蔽安全,夜晚偶有怪风,恰好阻断那些好奇之人的视线。
只是,不应该有除他之外的人还知道这个地方。
姜梨知道这人谨慎得很,伸手指了指正在床尾走来走去的小黑猫:“喏,它把我拽来的,要怪,你就怪它好了。”
小黑猫适时扬起脖子“喵喵喵”,满脸写着“邀宠”两个大字,齐雾北伸手,朝它勾了勾:“过来。”
小黑猫昂首阔步迈着猫步走过去,含住他的指尖,依赖得舔了舔。
他们俩的感情真的很好,姜梨有点好奇:“你的猫,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齐雾北有些困惑,“为何要有名字?”
姜梨也很困惑:“没有名字,你怎么喊它?”
齐雾北抬起指尖,落在小黑猫颈后,他无意识揉搓那处,轻声道:“过来。”
小黑猫:“喵~”
姜梨:“……”
她知道了,这只猫一定以为自己叫“过来”。
两人的相处难得和谐,姜梨便给他仔细讲了一下她究竟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又是怎么跑出去给他拿的药,然后重点强调没有任何人发现这里。
她特地嘱咐雁回让他忘记这回事,与此相对,姜梨自然也没有对齐雾北提起雁回的存在。
这人情绪莫测,她并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至于她自己,姜梨已经想明白,她对危险的感知向来敏锐,但她后面再没有过预警,证明这人对她并无杀心。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想要放弃对方时,胸口会有莫名的呼吸不顺,就好像姜灼生命垂危时她的感受那般,姜梨尊重一切未知,既然接受自己穿越,她便敢大胆猜测自己是否与他存在着某种羁绊,而她向来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再加上他那只小黑猫对他那么好,想必他平常对它也不错,姜梨觉得能够善待小动物的人,或许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吧。
所以,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尽自己所能救他,万一他也能帮助自己回家呢。
只是这里民风虽然开放,但还不至于可以夜不归宿,姜梨昨晚做完这一切偷偷溜回府,今天一大早又在姜府溜了一圈,才从角门又溜到这里来。
在她讲话的时候,齐雾北一直盯着她,她今天又是山岚色的襦裙,脖颈纤细,脆弱到他略微用力便能折断,齐雾北指尖碾了碾,忍不住微笑。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姜梨直觉他又在想一些变态的东西,她决定给他一点警告。
“忘了告诉你,你现在的命握在我的手上。”姜梨指了指他的咽喉,“这里昨天被我喂进去一颗药丸,一月一解,过期不候。”
“所以。”姜梨瞪他,“收起你那些变态的想法,对你的救命恩人客气一点!”
齐雾北听完,先是怔了会,随即撑起身子坐起来,他的伤口多到无法计数,这样的动作,难免拉扯到刚被包扎的伤口,他看都没看一眼,就好像这伤不在他身上,疼的那个人也不是他。
他只是看着姜梨,勾起抹恶劣的笑,一字一句道:“是谁告诉你……我会怕死?”
作者有话要说:v前为了苟榜,最近需要隔日更几天,宝子们可以养肥哈~感谢在2023-01-28 21:00:38~2023-01-29 21: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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