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导记起来自己还有工作，抓紧走节目流程。

弹幕——

“别啊！想听聂唐的新歌！”

“这会谁有心思看爬山？”

“历白露究竟是什么人？”

“节目组留个工作人员在这直播吧。”

吕导心知，这第一期节目废了。但节目总得做完。闻曦一脸怨念，他想留在这听歌，但合同总得遵守。

闻曦要走，闻遇只能结束通话。

他还不想，他还有话。但那些疑团，历白露已表明她的为难，她不回答。

罢了，能这样再说几句话，已是意外之喜。

他太异样，老婆子再大方，也要不舒坦了。

闻遇道别，历白露看着他，神情寥落。

这回要永别了吧。

爸爸就是只活了七十岁。

“保重身体啊。”

闻遇笑着点头，断了通话。见老妻出神地想着什么，打趣了句，收到妻子一个白眼。

“你真认定她就是几十年前遇见的人？”

见丈夫不反驳，她又说：“这些年一点没老，会不会确是山里的神仙？”

她神情激动，啪啪拍丈夫的手臂，道：“你真有运气啊！既然有这点缘分，等明天她安了个人终端，叫小曦去加个联系方式，看看能不能请人家给点药啥的。”

老头子几年前那场大病留了根，身体远不如从前了。她想他们长寿，再走几十年。

闻遇失笑：“想什么呢？咱们生死有命。更何况，我觉得她明天不会出现了。”

一种莫名的直觉。

妻子不信，见吕导应弹幕要求开了直播间，她连儿子都顾不上看了，打量着直播画面里，被镇所四个工作人员整得烦不胜烦的历白露。

“你这些年怎么生活”、“你一直在白露山吗”、“还有别的家人吗”、“遇到过什么异常情况吗”、“对屏蔽了卫星扫描有什么想法吗”……

每个人都要问，问十几遍，话还只能慢慢地说，谁都觉得折磨。

历白露：“别打听了。等明天凌晨下山，我都坦白交代好不好？”

四个工作人员互使眼色：干嘛非得是凌晨？她夜里多半要跑。

他们盯得更紧，不过一个年轻姑娘，连双鞋都没有，能跑哪里去？他们有自信，到底消停了。

吕导安排完了工作，自己在这摸鱼。见历白露那边没事了，期期艾艾凑过去。

“聂唐的曲子，再唱两首行吗？”

历白露慷慨，把自己记得的，都安利出来。

一下午时间，几千万人在直播间听她唱歌。

“我想不起来更多的了。”

现场听歌的众人，眼神齐齐呈现一种心灵受洗后洁净渺然的状态。

吕导喃喃问：“那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呢？”

历白露想想他们世界网友的评价：“天上掌礼乐的仙女。”

或者是个穿越的修仙界以乐证道的大能。

“那你呢？”有仙女当老婆的人，“你是什么？”

吕导：“你们不会真是神仙吧。我不信这个的，但是……”

历白露不吭声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

她转移话题：“你们这个终端可以给我看下吗？”

吕导暗暗吐槽她的回避生硬，一个工作人员把手臂伸出去。

他的终端是黑金色的，历白露好奇宝宝一样，伸着手指问别人能不能碰。得知可以后，轻轻摸摸上面浮动的光点。

她问功能，问材质，问原理，问能源，时不时惊叹一声。

中午跑来追星，只吃了一顿早饭的吕导抱着盘盒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打量历白露。

这神仙，没见识，好学。

他吃得太香，四个工作人员看饿了。幸好他们上山的时候做了持久战的准备，都背着包来的。

是晚饭时间了，大家全在吃东西。工作人员递给历白露一袋零食，虽然对方说凌晨下山就交代，但他真按捺不住好奇。

“这山上没什么野产，你一直在这里的话，吃什么？”

历白露拒绝零食加回答问题：“谢谢，我不吃。”

她其实有点眼馋吕导饭盒里的肉片，最终没要。她不上厕所，吃下去的东西，她就觉得在胃肠里消化，变成粑粑出不来堆着……

噫～算了算了。

吃过饭，吕导不好一直摸鱼，希望历白露有个人终端后给他个好友位。

“如果有签名见面的机会，一定记得我。”

那四人竖着耳朵，历白露只能空应。吕导带着人离开了，留下五个大眼瞪小眼。

“你们真要这么一直盯着我？”

四大汉：是的，别想跑。

历白露：那就对不起了，世界观碎了不能怪她。

向几人了解了下近几十年的科技发展史，历白露知道了亚星这个名字。

三十五年前横空出世，两年弄出简易终端系统，五年融合微粒实验成功，一举破除科学界几大瓶颈，从此为世界打开新平台。

新能源、新材料、新元素、新仪器，改良终端、造火箭、发卫星、探测异星，这位去年已经开始造飞船了。

四人满脸自豪，唾沫横飞，大谈特谈。历白露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

这该是什么级别的天才？

亚星的故事听了许久，历白露猛地反应过来，时间怕是快到了。

她拉拉衣襟，望着夜空，眼神沉寂下来。

虽然要吓到人了，但今天过得真快，她一点也不无聊。

“对不起啊。”

四大汉愣一愣，停止炫耀自己国家的科学家。他们也才反应过来，很晚了，历白露怎么不回家？就是没家人，总也有个住的地方。

他们问出来，历白露微微摇头。

“别看我了。”

最近两天，每到入睡前，她已有隐隐的预感。

偏偏事与愿违。

节目组这会儿才下山，闻曦向历白露跑去。他脸擦干净了些，眉眼酷似闻遇。

“太好了，你还在这儿！我妈跟我说，等你有了终端，想加……”

闻曦闭一次眼，再睁开。

四大汉两个跳起来，两个惊得倒仰。

直播要等到成员睡觉才关，弹幕在这一刻暂停。

遥远繁华的北廊大区，网安分部大楼里，被师父罚加班的新人调查员，正百无聊赖摸鱼看直播。突然站起来，撞翻了桌上的水杯。

闻遇已睡下了，妻子靠床头坐着，将光线调昏暗，音量减弱，还开着直播间。

他心绪仍难以平静，睡不着。听儿子要去找历白露，索性睁眼，看见那一幕，垂眼苦笑。

原来如此，他怎么能找得到？

弹幕恢复，短时间找不到五个字以上的句子。

“焯！”

“我天！”

“假的吧？”

“这是什么？”

“真的有神仙！”

现场乱成一团，四大汉之一壮起胆子，伸手碰碰历白露刚坐过的地方，空荡荡的，比隐形还恐怖。

他们马上联系上级，这件事，完全无法隐瞒。次日，举国皆知。

十年后，清晨的白露山，游人如织。

“大概就是这块地方吧。”

青春正茂的几个少女趁着休息日结伴登山，其中一个指了块区域，得意地说：“我爸就是在这里看到神仙的！那时候他才四岁呢！跟大人说了，都没有人相信！直到十年前……”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两个三十左右的女性牵着手，怀念地看一眼她们，向别处走了。

停在一棵被矮石栏围起来的树前，两人双手合十，去拜了拜。

历白露醒来，看见石栏后两双鞋子齐齐倒退。她抬头，两个女人手捂着唇，惊喜交加。

四周还有十余人，有发傻的，惊叫的，狂喜的，联系别人的。

历白露尴尬无奈地笑笑，迈出石栏，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走掉。

不能。

那两个女人站在她面前，合着手眼神感激，像在道谢。

说着说着，突然柔情蜜意地对视一眼，“吧唧”亲了一口。

历白露：……

她好端端醒来，好端端走，这两人为什么突然踹她？

两个女人红着脸让开了路，她们真心感谢历白露。

二十相恋，出柜。两个家庭都跟疯了一样。一年间，看尽了异样的目光，知悉了世俗的威力。

她们想在一起，可代价是毁掉对方和自己的人生，压力太大了，无法支撑。

正是那时候，出了历白露的事。

她是女的，她大声说自己有老婆。

仙女能和仙女在一起，女人和女人为什么不行？干什么那么多条框规矩，不容逾越？

那之后不到两年，她们的婚姻就合法了，也有底气去面对旁人的目光。

神仙都这样，他们算老几？

“希望你们长长久久。”两人祝福历白露和聂唐。

可惜了，历白露听不懂这句好话。

她们让开，历白露成功走掉。周围人不少，多的不跟，几个追了几步，犹犹豫豫地停下。

大家情绪还算平静，历白露松口气，向树林中走去。已经走远了又想起一件事，找个人问了下。

“闻遇，现在还活着吗？”

被她选中的游客激动的双颊涨红，连连点头。

挺好。

历白露道谢，躲进了森林。第一时间看到她的那些人，纷纷分享了自己拍的照片视频，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已十年，但神仙这两个字，又深深种到了廊光国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其中有历白露的功劳，更大的功劳还是属于科技之母，亚星。

造出了第一批载人飞船后，亚星离开了，与历白露同样的方式。

离开前，她笑着说：“宇宙里什么都有，有缘再见。”

历白露讶异于没有人来打扰自己，只中午有飞行器降落，几个研究人员想和她要点身体样本。

结果重现了在警局采血的场景。

研究人员遗憾离开，之后就无人再来。

再次醒来后，得知闻遇已去世。历白露怔愣片刻，有了一个念头。

适应了？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