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盛钦略抬下巴,“无论是你,还是他,所谓三卫,也就是头衔响亮些罢了。”
这口气着实太狂妄了!
听到这话的不少人露出怒意。
“世家荫庇,有利有弊,小侯爷这般目中无人,不也是倚仗武定侯才自幼入宫来,得名师习武,才有今日吗?”闻藏道。
盛钦盯着他,慢慢道:“你我二者最大的差别,是实力。”
“那闻某愿领教一二。”
场上一时剑拔弩张,连座下的骏马也蓄势待发。
一声马匹的嘶鸣骤然打破了局面,却是盛钦的马猛然间掀蹄而起!
“赤稍!”盛钦险些被掀翻下去,连忙勒住缰绳。
可这匹向来神勇的骏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连连发出嘶鸣,无论如何安抚,都无法平息下去,甚至在盛钦调转向某个方向时,更是前仰后蹬,近乎疯狂地挣动。
几个内侍靠近,试图上前帮忙拉住缰绳,赤稍扬蹄利箭般朝前冲开人群,盛钦整个人被惯性甩离了马鞍!
“小侯爷!当心!”
盛钦如白鹄临空翻身,衣衫灌满了风,堪堪稳住重心,撑地滑开数丈远才停下。
“赤稍你往哪儿跑?!”人站起来便去追马,“赤稍——停下!怎么回事?到底看到了什么……”
“陛下……”场面乱成一锅粥,数个阵型被冲散,崔焕章走上前,忧心地询问男人。
“宣告禁卫军,操练开始了。”男人非但没有叫停,并且招手向宫人示意。
宫人奉上打开的红木匣,横着一柄寒气四溢的环首横刀。
孟云泽除了几次跟随队伍的变换能看清外面的状况外,很快就随波逐流换去后方去了,发觉有变,和薛奉颐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远处爆发出嘈杂人声,禁卫忽而成群地往后退。
孟云泽被挤得站不住脚,“发生了什么?”
余光中,薛奉颐似乎气急败坏地张嘴大叫,但是淹没在喧哗中。
整个人群仿佛被狂风刮过的枝叶般东倒西歪,她们二人则似汪洋中漂泊的一叶浮萍。
“你们的阵型呢?”
孟云泽忽然感到头顶似乎有阴影落下,抬起头一刹那间以为是乌云盖顶,但事实上是漫天的箭雨——
“认、认真的吗?”
话刚落音,乌泱泱的箭矢齐下,前面大片躲闪不及的禁卫中箭倒下,惨叫哀嚎四起。
薛奉颐和她二人看傻了眼。
怎么还带玩命的?
侥幸逃过一劫的禁卫更是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
“走!”孟云泽拉过薛奉颐往后退,钻进人群里,跟上禁卫的步伐。
跟她上一次的儿戏相比较,只怕这次才是真正的禁军演练。
李轫他人在哪?难道他会放纵这种动真格的行为?
孟云泽脑海里杂乱无章,迎面却跟人撞个正着,当即哎呦一声弹坐在地。
那人丝毫不受影响,像是在找什么,提步便要继续走,擦肩而过时,朝她投来一眼。
孟云泽识得这张俊朗年轻的面孔,是曾来找皇帝为马说理的小侯爷。
少年忽而止步,视线停在孟云泽的脸上,略显秀气的眉毛蹙起。
他正欲说话,但骤然侧脸一避。
一道流矢势若破竹般擦着他的颊边飞过,若非他反应迅速,这支箭怕是要把盛钦的脑袋钉个对穿。
又是一轮箭雨,少年顾不得其他,挥剑左右劈开流矢。
薛奉颐趁机拖着孟云泽往后方躲避,冒着暗礁险滩,惊险地穿过门阙和观台,和十几个卫兵躲进一处巷道。
其中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比了手势,前后两个巷口立刻有禁卫望风。
剩下的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埋头低声商议,“听着,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重新调整防线!杀出重围!”
“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
“兄弟们全军覆没了!哪里还有人——”“点个人头,就按咱们的老规矩来,前后合围,你去上面架着,你去当外头当饵,势必让他们有进无出!”
众人说定,当即散开,各自埋伏妥当。
气氛沉凝,孟云泽和薛奉颐背靠着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不一时,巷外的诱饵果然引来了人,随着那道拉长的影子越来越近,众人一拥而上!
“拿下——!”
刀枪棍棒齐招待,团团围住来人,不留半分抵抗的机会。
“总算让我逮着了!”
反抗逐渐捉襟见肘……
被激起的尘土隐约传来一句,“停手!够了!”
然而禁卫正是情绪憋屈已久,怒从心头起,哪里肯收手,更是用尽全力加入厮杀。
滚滚烟尘过去,露出盛钦脏兮兮的脸,“我说,够了!”
众人皆是一愣,停下动作。
“怎么是你?”
弄错了?
孟云泽不明所以,“不是他?”
那摆这如临大敌的架势是准备拿住谁?
一伙禁卫的注意力全在少年身上,完全没有发觉巷道的高处又覆落一道黑影。
直到那脚步停在石阶上,似乎在俯视下方,离得近的卫兵感受到了某种蛰伏的危险,愣愣回首……
高处的男人一手持鞘,另一手转了转手里的环首刀,身影一掠而下,刀身反射出一抹寒光,倒映在墙面上。
瞬息之间,众人仓促转向后方,那悚然一惊的神态从面上浮现,卫兵骤然被下落的重量压倒在地,男人行云流水般反手将刀刺穿了他的盔甲!
殷红的血渗红了地砖,孟云泽骇然喃喃:“李轫……”
陛下,我们在认知上似乎有所偏差啊?
演练合着是让您大开杀戒的吗?
平素作威作福的禁军在此刻已是溃不成军,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魂飞魄散地就想逃出巷子。
然而李轫的动作更快,巷道狭窄,毫不影响这种大开大阖的利器施展,数步腾转之间,皆是冲着致命处而去,禁卫难有挣扎的余地,捂着脖子上的血口倒了下去。
“来人!弓箭队!”稍远些的禁卫跌跌撞撞地大吼,“咱们的弓箭手呢!!”
盛钦牙关紧绷,站直身体,挡在路中间,俊秀的眉目沉凝,剑刃一点寒芒。
李轫总算开口,“让我见识见识你近来的长进?”
少年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分毫不松动,片刻才慢慢回话,“想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相较于少年的如履薄冰,男人显然气定神闲迈过遍地尸骸。
盛钦瞳孔收紧,环首刀闪电般由远及近,横劈而下!
轰!
盛钦险之又险地旋身避开这迅猛一击,身后深深划痕触目心惊,震裂的纹路攀爬向整面墙壁,碎石迸溅!
二人兵刃相击,孟云泽被薛奉颐继续拖着前行。
她止不住耳鸣,好不容易出了巷道,退回到观台,不料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倒飞出窄道,重重摔落在地。
孟云泽大惊失色,小侯爷?
盛钦口齿溢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瞧着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随之踏出来的男人裹挟未散的血气,血液顺着刀尖一滴滴滚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响。
在这幅人间炼狱的景象下,仿佛鬼神临世。
薛奉颐也再不管孟云泽了,三两步转头就跑,但偌大的人挪动起来,就像是个被追击的靶子。
薛奉颐太过畏惧,慌不择路竟一头撞上了围栏,连头盔都掉落一旁,长发散落满肩,七晕八素地捂住脑门。
这么一来将她女子的样貌显露无疑,李轫不禁也被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引去了视线,目露疑惑。
但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视线投向薛奉颐身旁不远。
瘫坐的孟云泽好半晌回神,二人目光相接,她讪讪道:“陛下,刀下留人啊。”
李轫提刀向她走近,嘴角一动,似要说话。
但就在李轫走上空地的那刻,乍然一声喝令响起,“准备——放箭!”
不知何时,观台的高处冒出无数架着弓箭的禁军,像是埋伏多时,随着一声命下,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他们落下。
孟云泽想闪躲,大脑的念头虽已越过了关隘,但委实克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在关键时刻,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心道吾命休矣!
这回要被射成了筛子,可连全尸都留不住了!
未曾想眼前覆下一道黑影,李轫挡在了她的面前,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孟云泽随着惯力往后一倒。
四面安静下来,像是刀光剑影尽数消弭,孟云泽注视着皇帝的眼睛,一时也忘了满腹的疑惑,怔怔道:“陛下,你忘了我穿的盔甲。”
李轫却是无遮无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