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蝴蝶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希瑞丝已经出手了。
白色光刃出现在那人的脖颈边,他似乎有些迷茫,朝着另一个方向偏了偏头。
光刃在下一刻及时追了上去,一根黑色的发丝被斩断,慢慢飘落在他身下。
遇到危险的野兽时,是不能转身逃跑的,这样反而会暴露背后这一弱点,更容易失去性命。
要正面面对对方,哪怕是虚张声势。
希瑞丝定了定神,没有放下抬起的右手,她的手心第一次在面临敌人时出汗。
那个人,他是人吗?
非常奇怪,非常危险,希瑞丝的双眼与直觉在向她示警。
哪怕在植物,甚至死物上,都会积聚能量。
对方的外表与动作都如此像人,却是个彻底的空壳,巨大的违和感淹没了希瑞丝。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面对“涨潮”的那个傍晚。
如今希瑞丝唯一的进步是能够抬起她的手,但是这对于真正强大的对手来说,真的有用吗?
无论是否有用,总不能死得懦弱难看。
希瑞丝冰冷地注视着对方,问道:“请问阁下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趁着询问,希瑞丝的左手隔着巫师袍抓住了胸前垂坠的机械鸟。
隔着衣物,她摸到了机械鸟脖子上的丝带,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对方垂眸,似乎是在思索,他身上前一刻无机质无感情的气场,在下一刻发生了骤变。
他变得温和又……柔弱?
“我应该是新生的精灵?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按理来说一个成年男性——姑且这么看待他,表现出柔弱会有些奇怪。
然而他的懵懂过于真实,语气也平缓自然,对于希瑞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表现出了适当的疑惑,这份柔弱显得十分合理。
我能在这里杀了他吗?
希瑞丝自问,犹豫着是否要做一个尝试。
“阁下应该没有杀过人吧?”
不知道是否对希瑞丝的意图有所察觉,对方不再远离希瑞丝的光刃,反而有些亲昵的靠过去。
一串血珠从他白皙的脖颈上冒出,缓缓滚落。
希瑞丝微笑,语气没有变,“总要走这一遭,我不介意是今天。”
“可是……”
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恐惧,这令希瑞丝更加无法放下警惕。
“可是新生的精灵应该要去索朗其之盾报备吧?”
确实如此。
和人类的人口普查对应,在索朗其国境内诞生的精灵,无论是什么种族,当地的索朗其之盾分部会依靠魔力会捕捉到其诞生的信息,而后及时赶来确认情况。
一般由行政人员循着指示器械找到对方,或者由发现对方的好心人提前带领过去。
新生的精灵对此应该是一无所知的,做出这种发言,他不准备隐藏自己了吗?
不过……希瑞丝放下了右手。
如果对方确实准备装作新生的精灵,跟着自己去索朗其之盾。
由官方力量发现这家伙不对劲,再一举歼灭,对希瑞丝来说岂不是一个更省力更安全的选择?
“抱歉,这里距离‘暗海’边界太近了,突然遇到陌生人,啊,陌生的精灵,我有点害怕。”希瑞丝语气温和。
“我理解,我现在也很害怕。”他的语气更加温柔。
“为表歉意,我带你去吧。”然后和官方人员一起解决掉你,说不定能赚点外快。
对方看起来毫无察觉,顶着希瑞丝尚未收回的光刃起身,朝她一步步走去。
他身下的金银、钻石以及其他炫目的金属物件,不知何时变成虚影,又不知何时遁入未知空间。
等到希瑞丝注意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之前亲眼所见,一定会以为这里本就只有一地金色的落叶。
一只小松鼠探出头,它想要从落叶堆中寻找食物,低头翻找了一会儿后,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向离开的两人看去。
金色的光映入它的双眼,一瞬间它明白了一切,历史与未来、规律与混乱、世界的真相……仅仅一秒过去,它的眼神变得比活了百年的人类老者还要睿智。
下一瞬间,它变成了一摊烂肉。
梅早上下来吃了早餐做了祷告之后,直接回到房间休息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打着哈欠下楼。
来到伊尔瑞玛之后,要么陪着巡护小队们剿灭魔物或帮助镇民,要么到当地的教堂坐诊,久违的休息日她自然不想放过。
即使仍然被希瑞丝拜托了“如果收到通讯务必及时救我,救不了就通知索朗其之盾”,也没有让她失去对休息日的期待。
幸运的是希瑞丝本人也很靠谱,没有真的给她发消息。
这个姑娘无愧自家妹妹的仰慕,实力各方面没得说,很有天赋但是并不恃才傲物,从来不会惹出什么奇怪的麻烦——
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前方。
尽数绾起的深栗色的长发,标志性的深黑色巫师袍,以暗金色的线锁边,姿态优雅,坐得笔直。
如果她没有认错,那应该是希瑞丝的背影。
希瑞丝的面前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应该和利安德差不多高。
黑发银眸,长相非常精致突出,左眼下的泪痣更添一抹惑人的色彩,旅馆餐厅中的其他人时不时向那边默默投去一眼。
实际上,巡护小队四人样貌都不差,也会引来其他人善意的目光,尤其在一起出现时。
不过这家伙显然更为突出。
原来希瑞丝是会在外面捡美人的那种人吗?!
梅带着这种奇异感和恍惚感走上前去,确认了果然是希瑞丝,打了声招呼后准备坐在她身边。
这时梅才发现,希瑞丝的表情和平常并不一样。
不是那种见到美人赏心悦目的愉悦,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凝重。
梅的心中浮现了一丝疑惑,她又仔细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见到她的动作,希瑞丝似乎有些激动,问她:“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感受到了什么吗?”
说什么?我们还在巡护呢,你竟然从外面捡人?
梅心中有些迷茫,还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位,是个新生的精灵吧?你今天不是去……咳,去外面做你老师的作业了吗?”
梅就像希瑞丝印象中一样可靠,没有乱说希瑞丝要去边界看看这件事。
但是……希瑞丝有些无奈,放在腿上的左手无意识地捏住右手食指的戒指。
从气息与魔力构成来看,他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个没有什么魔力天赋的柔弱精灵,索朗其之盾的检验结果也是如此。
他是一只蝴蝶,因缘际会,在深林中被自然赋予智慧。
希瑞丝见过精灵,在佩尔修斯还有精灵同学,她很清楚精灵“看起来”该是什么样的。
然而哪怕是机械师手下做出来的机械,都没有对面这家伙这么彻底的空洞,同时,他又可以像一个正常的人、正常的精灵一样行动。
十分接近人与精灵的同时,在本质上却有细微的差异。
这违和感令人毛骨悚然。
必须要找机会联系阿麦希斯特,这是希瑞丝目前想到的唯一方法。
“你选择了什么名字?”梅饶有兴致地问。
梅能感觉到希瑞丝有些在意这个精灵,结合希瑞丝今天的行程,大概是因为发现地点的问题,让希瑞丝感到不安。
但是这精灵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梅侍奉光明已久,不会错认。
希瑞丝也是刚毕业的孩子,无论如何天才,也难免会有精神过于紧绷的时候吧。
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精灵无父无母,登记时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名字,既然希瑞丝从实质上来讲已经收留了这个新生的精灵,那么问一下名字熟悉一下吧。
“赫斯佩路斯。”精灵带着温柔笑意,回答了梅的问题。
“咦?”梅看向希瑞丝,“希瑞丝”这个名字也是星星。
希瑞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用梅此前没有见到过的冷淡语气回复:“怎么了吗?”
“呃,没事。”察觉到希瑞丝的兴致不高,梅没有再用平时调笑的语气交谈。
她理解刚离开校园面对社会的不安与压力,尤其还要完成巡护等等一堆任务。
实习女巫的辛苦她也有所耳闻,希瑞丝直到现在才出现情绪异常已经不错了,而且应该很快就能调理过来。
为了缓和气氛,梅又喝了口水,问:“登记的事情顺利吗?”
赫斯佩路斯表现的一直很温和,在与人谈话时会含着真诚温柔的笑意注视对方的双眼,此时他正这样看着梅,回答:
“一切顺利,工作人员们都很热心,只是我接下来无处可去,可能需要暂时跟着希瑞丝小姐了。”
“嗯,确实,有手有脚但是无处可去。”
希瑞丝从来没有用这么尖锐的态度对待过别人,她现在也确实有些混乱,颇有种以惹恼对方的方式来寻死,这样对方暴露了自己也算做了好事的破罐子破摔的意气。
赫斯佩路斯并没有生气,有些失落地垂下头,语气中带着迷茫。
“索朗其之盾的工作人员建议我跟着希瑞丝小姐,我之后会努力找到出路的。”
“暂时给你吃住没什么问题,本身你也有新生精灵的补助。”
为了便于精灵们融入社会并且给社会做贡献,会给新生的精灵发放和新生儿家庭差不多的补助,发放补助、提供住处的角色经常由教会担任,梅对此有一定的了解。
“接下来再努力想想看,蝴蝶……蝴蝶精灵擅长什么?”
梅在替赫斯佩路斯思考,希瑞丝闭了闭双眼。
等到希瑞丝睁眼,正要说什么,之前两人在交接时见过的镇长助理匆匆来到旅馆,四下张望,发现她们后快速跑过来。
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
“阁下,你们的队友,卢安先生,他现在有些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希对全世界都很有礼貌(除了赫),何尝不是一种情有独钟。
小松鼠的死并不是赫故意的,是注视到赫之后被动受到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