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林启川警告林玺一个星期不准踏足她的空间,但事实上,接下来林玺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

他去首都比赛了,是级别非常高的机器人竞赛,林启川和他的团队合作无间,四个小伙子拿回来金灿灿的一等奖。

但林玺对林启川的生活一无所知。

她和他的交集仅限于他的房间,她还是脸上有着明显婴儿肥的初中生,林启川和她没有共同语言,关系也谈不上多亲近,当然不会跟她提及自己的去向。

林玺熬过了一星期,仍旧等不到哥哥回家,每晚她会去阳台上瞄一眼,楼上房间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空旷的黑夜,衬得形单影只的她越发孤独,她失落地趴在阳台上,眼里没了神采。

以为惹哥哥生气,她小心翼翼跑去问田清,田清对林启川这个继子关系不冷不热,只是维持表面的和气,自然不可能知晓。

后来还是林玺去问了家里的司机,才知道林启川去了外地,听说是去参加什么比赛了。

厨房每晚仍在准备各色精致可口的宵夜。

不过再好的食物,如果没人分享,就会变得没滋没味,就算吃完了,也不会太开心。

房间太空荡荡了,田清已经很久没有过来陪她睡了,林玺一个人在黑夜里睁着眼,感觉夜分外的寂静,蔓延开的黑色,好像野兽的血盆大口。

她吓得抱着被子,一骨碌钻到了床底下。

这个家有不少人,姨妈和姨父,专门照顾她的芳姨、园丁、司机,林玺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小孩。

好像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人,男主人林隆胜看在妻子的面,给了她一个栖身的地方,但他应酬繁多,在家时间不长,就算在家里,也不会对林玺有太多关注。

在这个家里,林玺过得不好也不坏,她生活的幸福指数,完全依赖于大人对她有多少同情心。

不知不觉中,平时待在家最少的林启川,反而成为林玺最愿意亲近的那个人。

林玺数着日子,日夜期盼哥哥回家。

时间快过去一个月,在她以为哥哥以后不会回来时,林启川终于回家了。

他的头发被剪得更短,整个人如拔尖的笋一样沉敛又富有朝气,好像瘦削了一些,但不折损他外表的帅气。他比赛完就待在帝都,集训了近一个月的物理奥赛,刚下飞机,父母就争着要儿子回他们各自的家,但选择权在林启川这里,他在爷爷奶奶家住了两晚,爷孙小聚后,他才回了林隆胜这里。

一双冬夜寒星般的眸子转头,和刚放学到家的林玺对上,林玺愣了愣,随后欣喜万分。

“哥哥!”她亲热地朝他奔来,“你回家啦!”

没有人会排斥这样一张灿烂的笑颜,即便是性子冷的林启川,也不忍心泼小太阳凉水。

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她,他的眸子不知不觉蕴着笑意,淡淡“嗯”了一声。

见她脸颊肉肉的,胶原蛋白充足,想来最近的宵夜给足营养,她似乎也抽条,长高了一些。

林玺像条热情的哈巴狗,绕着林启川转,小嘴停不下来:“哥哥,听说你去比赛了,你得奖了吗?”

林启川“嗯”了声,很高冷范地伸出了一根食指。

“哇,哥哥得了一等奖!哥哥你好聪明!哥哥是天才!”

林玺眉眼弯弯,蹦得很开心,笑容毫不作假,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雀跃,好像得奖的是她自己。

这回他们说话的地点换成了客厅,自然有其他眼睛正在看着,佣人正在走来走去,林启川觉得这小孩太吵了,像只麻雀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笨蛋。”他翘着唇角,只是气质还是冷冷淡淡,“小声点,你想让全世界听到吗?”

“嘘——”

林玺可爱地用食指嘘,只是含笑的双眸灵动,让人无法讨厌起来。

林启川不再高冷,翻着报纸说:“晚上到我房间来,给你带了礼物。”

一听有礼物,小姑娘乐开了花,笑嘻嘻说:“没礼物我也来——”

田清拎着一个花篮,刚从自家花圃摘花回来,刚好捕捉到这幅兄妹互动的画面,浮起笑意:“玺玺,什么时候跟你哥这么熟了?小姨可好久没见你笑那么开心了。”

林玺露出少女憨态,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小姨,哥哥得奖了呢!哥哥干什么都厉害,总能赢。”

“是啊,你哥干什么都是最好的,你也学着点。”

“学到你哥两分啊,你将来就出息了。”

田清明里暗里的,对林启川极尽溢美之词。

她当然不排斥林玺和林启川相处得好,不仅不排斥,甚至双手欢迎。

刚过十八岁且天资聪颖的林启川,在丈夫林隆盛、还有财阀公公的心里是什么地位,她心里门清。田清心里迅速掂量着,虽然眼下跟这个继子隔着万重山,但未来会有改观也说不定,林玺性格奔放热情,说不定会帮她拉近和这个继子的距离。

林玺并不知道小姨的心里,全是盘算和利益。

她还是小孩子,不懂成年人复杂的世界,只一心一意地知道,哥哥很优秀很厉害,有时候哥哥学累了会停下来打会儿游戏,她悄咪咪凑过去观战,哥哥手指如飞,斩妖除魔,最后总是能通关升级。

晚饭结束后,林玺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去花园窸窸窣窣了忙了一阵,然后蹑手蹑脚溜上楼。

推开那扇没有锁住的门,如同闯进了梦想中的花园,花园中间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眉眼好看,帮她驱走了孤独。

看着那盏熟悉的台灯,林玺这一个月的坏心情全散去了。

林启川今天没有坐在书桌前,经历了一个月的高强度脑力训练,他给自己放了一个短暂的假期,今夜不打算再学习了。

他盘坐在地板上打游戏,坐姿散漫,整个人松弛又帅气。

清爽干净的男孩,五官俊逸卓然,气质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该死的迷人。

林玺还小,当然还不懂什么是男性的吸引力,只是单纯认为哥哥是家里跟她年纪最接近的人,哥哥现在也没什么架子,非常好说话。

“哥哥,给你,新鲜的。”

她盘坐在林启川身边,殷勤地摊开手掌,给林启川瞧她掌心中央躺着的两颗果肉饱满的李子。

林启川没有伸手拿,只是也没有再专心打游戏。

“花园的李子树长果子了,我刚摘的,哥哥你尝尝,一点都不酸。”

林玺的表情犹如在献宝。

小姑娘的眼睛亮如星辰,那里面不掺杂任何杂质,纯净透彻,让人无法拒绝这份纯真的靠近。

林启川拿过一颗,咬了一口,清甜中又带一点微酸的汁水流淌在口中,滋味不错。

难怪她献宝一样跑上楼。

“所以,你大晚上爬树了?”

他视线旋即往下,见她睡裤上沾了一些尘土,还没来得及拍干净。

林玺不扭捏,痛快承认了,只是提到做这件事的动机时,脸上赧然:“哥哥说给我带了礼物,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呢。”

所以她大晚上去了花园,将大自然的馈赠送给哥哥。

“哥哥,我的礼物也很特别哦,是秋天的第一颗李子。”

她昂着脑袋,眼底星光熠熠,说不出来的自信骄傲,只为能摘下这秋天第一颗果实。

在她心里,这也是很棒的礼物,相信哥哥会喜欢。

林启川仔细端详,没有发现这颗李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继续尝,不过一颗普通还算好吃的果子。

他习惯了话少,即便心情不错,情绪也很少外露,只是站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从柜子里取出来,放在林玺面前。

“拿回去玩吧。”说完,他又继续打自己的游戏。

林玺拆开布袋,一只脑袋硕大又憨态可掬的布偶露出来,她“哇”一声,哥哥竟然给她买了一只背着小乌龟的毛绒布偶。

她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深棕色小东西,只是不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动物形象。

“哥哥,这是……老鼠吗?”

林齐川一个眼风也没有扫过来,只是盯着手机说:“河豚,叫卡皮巴拉。”

起初想给她带只老鼠布偶,不过挑来挑去,那些老鼠布偶太丑了,如果买回来送人,似乎有点委屈小朋友。

出于礼貌,送给小女孩的礼物,至少要比她可爱才行。

后来就一眼看中了这只背着绿乌龟的河豚宝宝。

有点像老鼠,但没老鼠的精明样,小眼睛,蠢笨憨厚的模样,反而比较像愁眉苦脸做语文作业时的她。

听说是一只河豚,林玺愈加喜爱,说实在的,她还真怕哥哥会送她一只老鼠。

老鼠再可爱,那也是老鼠呀。

“卡皮巴拉……”

她重复这只河豚的名字,打算给她取个名字,“哥哥,叫他卡卡,还是皮皮呢?”

林启川正在游戏中激战,却不得不分出点精神来应付小朋友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有点降智,不过他还是拿出了一点身为哥哥的耐性,“都行。”

林玺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比卡卡更顺口的名字,遂决定叫他皮皮。

她怀抱着她的新伙伴,知道哥哥正在激战,便乖巧地闭嘴不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和皮皮大眼瞪小眼,时不时又偏头去瞄一眼战局,心里嘀咕着为什么还没结束呢,她想和哥哥说会话。

时间流淌,林启川快要结束这局,突然发现肩膀一沉,一个小脑袋困倦地搁在他肩头。

他一怔,脖子转过去。

小女孩睡颜安宁,随着她均匀清浅的呼吸,世界也仿佛在她闭眼的那一瞬宁静下来。

恬静又甜美的画面让人挪不开视线,少女肌肤晶莹剔透,如上好的羊脂玉,长长的睫羽垂下,浓密覆在眼睑上。

林玺手里仍然抱着那只叫卡卡的河豚,这画面出奇和谐,林启创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可能没有童年,不知到了几岁,长辈就不给他买玩具了,反而经常需要陪着爷爷出席各种场合,见各种大人物,观察他们如何社交,如何谈笑风生地把事情谈下来。

他仍旧不动,任由身边的小孩酣睡着,直到他打游戏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她,林玺醒过来。

“哥哥……”她迷迷糊糊地揉眼,嘟囔,“我睡着了。”

“嗯。”林启川眉都不动,正专注厮杀,“听到你的呼噜声了。”

林玺嘟了嘟嘴,觉得有点丢脸。

“带上你的卡卡,回房间睡觉去。”林启川撵人。

林玺嘴又嘟起来了,她不想动,才十点不到呢,她还想再待一会儿。

“哥哥,你以后能经常回家吗?”

她终于迟疑地道出所思所想,并且很用力地讨好:“你不在,家里我都找不到人说话。”

林启川也不明白这小孩怎么就这么黏人,属牛皮糖的,明明熟悉他的人都对他有一致的评价:性子闷,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给人的印象就是高冷不好亲近。

他试图掐灭小孩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哥哥,甚至,他根本不是她的哥哥。除了抚养他的爷爷奶奶,他对亲情一贯淡薄,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同母异父妹妹,他也很少和她们有交集,处得好像熟悉的陌生人,等他出国以后,这些妹妹们更是可能几年见不到几回,想起时,可能一时半会还回忆不起来她们长什么样。

亲妹妹们尚且如此,更何况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林玺了。

他面无表情,眉梢眼角带着刻意的疏远,甚至都没有扭头瞥林玺一眼:“送你河豚了,以后想说什么,可以跟它说。”

林玺闷闷出声:“哥哥你以后不经常回家吗?”

“回不回,我不能保证。”林启川说,“某种意义上,这里不算我家。”

他语调平静,言语里渗透一点夜的沁凉,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久到林启川不能专心在游戏紧张的画面里,而是指尖微顿,他偏过脸,向身边人看去。

小女孩沮丧万分地嘟嘴,光洁的下巴垂着,鸦羽似的长睫伤心地轻颤,眼眶湿润,含着一汪楚楚的泪。

林启川当然瞧得出来,这个爱哭包憋泪憋得很辛苦。

游戏没兴致玩了,他垂眸,将它放在一边。

还没想好要不要凶两句,再千篇一律地警告她,再哭就把她扔出去,可还未开口,林玺突然就发起了脾气。

“它又不是哥哥,不能和我说话,我不要了。”

她置气似的,将怀里原本爱不释手的河豚随手搁在地板上,玩偶承载了她的怒气,瞬间歪倒在地,然后不顾林启川会不会发火,林玺腾地站起来,小火牛似的赤脚往门口“咚咚咚”冲去,开门,很快消失地没影。

刚才她刻意隐藏,现在林启川才看清,她右腿小腿肚有一道很长的划痕,还是新鲜的伤口,怪不得平时爱动的她,今晚安静坐在他身边,鲜少动腿。

林启川眼眸沉沉。

这当然是为了欢迎他回家,为了摘到秋天的第一颗李子,她所付出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