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设陷阱
“啊?”郑予妮愣住,“生病了?”
姚湘云以为她不知道,便展开说了说:“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到半路就被堵在新时代广场前面了,说在车上玩手机看到书记在群里叫大家能帮忙的去帮忙,他看到交警和消防都来了,就干脆下车帮忙转移群众了。”
郑予妮已心不在焉,可还得应承两句:“真不错呀,党员带头担当责任。”
“他是党员吗?”
郑予妮还以为姚湘云知道,所以才说的,便换了个说法:“选调生,应该是,不然报不了选调。”
姚湘云笑了:“公派留学,那应该是本科就入党了,有觉悟,估计是家庭环境熏陶。”
郑予妮听明白了,姚湘云已经知道了经天的家庭背景。其实现在和昨天周子浩调侃经天的语境一样,她昨天可以顺着问周子浩,经天开什么车,现在也完全可以顺着问:他爸妈是干嘛的。
但,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不敢问,不想问。
经天似乎是没说自己冲进快要没过人高的水涝中救人的事,不然,这早该成为大家的重点夸赞他英勇担当了。所以,郑予妮不打算帮他补充。
——毕竟她还有一个私心,经天应该也没提昨天碰到她的事,没提和她一起转运群众、在学校里主导安置工作到很晚的事,那么,她便也不会提。昨夜两人之间的所有,都成为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如果是普通同事,他们一定会说,毕竟要商业互吹,突出辛苦,在领导那为彼此邀功,受一受嘉奖。
郑予妮笑了笑,便从经天办公室离开了。
昨晚她就听出他声音不对了,那雨衣虽说挡不住钻进帽子的雨,可至少能让身体大部分保持干净,可经天冲进水里全身浸湿,后来还跟着她辗转忙到凌晨,没及时回去换洗休息,她一直都担心他会生病。
回去的路上,郑予妮给段溪芮发微信:他发烧了,没来上班。
段溪芮:那不正好关心一下?
郑予妮:没微信。
段溪芮:……6。
这也是郑予妮让自己保持清醒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经天真的另有它意,怎么那么久了都没主动加她微信呢——他能加到她微信的方法太多太多,她都不胜枚举。
他不加,说明还不是那么急切地了解她工作以外的生活,也并不着急跟她产生工作之外的联系——那么,她更无需着急了。
郑予妮一下午闷闷不乐,冯歆和王佳音都在,办公室里往日三人的嬉笑变成了两人对唱,快下班的时候,冯歆突然发现了:“予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下了班,郑予妮在走廊上碰到隔壁办公室女生,女生也惊讶:“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呢,一天都没见你来我这。”
郑予妮嗓门中气十足,一天到晚活蹦乱跳,就算见不到人,平日也能在走廊上听到她的声音。可今天,她是在是过于安静了。
没办法嘛,心上人病了,还是因为陪着她到很晚病的,她还能多开心?
——行行行,不是为了她,是她觉悟低,人家党员,是为了党和人民。
第二天郑予妮来上班的时候,发现单位里已经传开了经天的英勇事迹——人家消防大队领导亲自给街道领导打电话表彰和感谢,这可不就一下子传开了。
虾兵蟹将这边更多的是细枝末节:“他本来是不想说的,宣传部都过来问了想报道,他好像拒绝了,说不想太张扬。”
科长间的消息要更高层一些,还是郑予妮取材料路过的时候无意听见的:“消防大队长听说他是……吓了一跳,问文兰书记能不能替他跟他家里道谢……”
说话的人是杜慧玲,她对经天的事可真是上心得很。
文兰书记是河心街道的一把手,一双细高跟上得了大会,下得了工地;一张嘴细软的娃娃音却能杀人于无形,不知不觉就让人冷汗直流。雷厉风行,务实强硬,新时代女性楷模,也是郑予妮的偶像。
这种跨单位表彰的事当然是从一把手开始联系,但,要文兰书记一个正处级干部再帮着去道谢——难道对方的级别会比文兰书记低?
郑予妮有些汗流浃背了。
老天爷明白她心思似的,她不想知道的,一个字都没让她听见。但又像是在故意吊着她耍,总放些有的没的来提醒和警告她。
第三天一早,终于雨过天晴,风变得和煦,小鸟也在枝头抱唱。
灾情过后的善后和汇报工作让郑予妮忙碌起来,其间还穿插着办件这样的事务性工作。忙了一上午,郑予妮接到综合办电话让她过去签字发文,她才有空想可以顺便去一趟经服看看经天回来没有。
一进办公室,郑予妮就看见了经天。他坐在那里写字,应该也是过来发文的。
“来啦。”听到发文的同事说话,郑予妮才把视线转回来。
这声招呼,同时也让埋头写字的经天看了过来——他到底是无论来人是谁都会抬头呢,还是余光中见到了她的身影所以抬头?郑予妮已经开始猜这样无聊的事。
郑予妮冲发文同事一笑,同事抬手让她去经天那边。她才顺着看过去,顺理成章地对上了经天的眼睛。上帝有心安排,发文的同事接了个电话,立刻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郑予妮走到经天身边就开口:“病好啦?”
经天在低头写字,说话拖着鼻音:“还有点感冒,没什么了。”
“都叫你早点走了。”
她的语气有点嗲,有点抱怨,也有点委屈,还好这里别无他人。经天听明白了,抬头看向她,勾唇一笑,又变成了朗诵情诗的诗人。
完蛋,她被帅到了。
很快他写完了,搁笔起身,像个戏剧演员一样装模作样地摊开掌心:“请坐。”
郑予妮还是那个嗲嗲的语气:“你要说,公主请坐。”
经天像个听话的骑士:“请坐,公主。”
郑予妮坐了下来,经天微微欠身凑近她,像是要说悄悄话那样,却是伸出两根手指,飞快地在她肩头点了点,恣意而张扬地说:“走了,拜拜。”
郑予妮傻掉了,没有抬头看他,没回应拜拜,就那么坐着,彻彻底底傻掉了。
高手。
郑予妮,你遇到高手了。
郑予妮就那么傻坐着一动不动,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发文的同事回来了,她才回过神来,可目光一聚焦,又落在了经天刚刚写的字上——他写了一长串公文标题,还有他的名字。
他的字不丑,也不好看,就是那种常规的成年人写的快笔字。
郑予妮终于想起来提笔,却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软。
等郑予妮回到办公室,一进门,王佳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说:“你干嘛,突然这么温柔,含情脉脉的。”
“……啊?”郑予妮心下一颤,“哪有。”
郑予妮真是无语了,自己竟被他撩懵了。
——天哪,她已经没法控制自己,这么藏不住了吗?
下午开干部大会,郑予妮和冯歆一起去会场。办公楼里最大的会议室在八楼——也是顶楼,她俩一进八楼走廊,郑予妮就看到前头不远处勾着潘煜的肩的经天。潘煜在城建办,跟经天应该也往来不多,男生间似乎真的更容易熟络,而女生通常只和自己办公室的人最要好。
走廊很长,再往前还有杜慧玲,她偶然回头看见经天,特意停下脚步等他再说几句,郑予妮经过时,听到无非也就是夸赞他救人生病的事,吹了一波彩虹屁。要不是职级有别,郑予妮觉得杜慧玲都会坐到经天身边。
就连一向不主动听八卦的冯歆都发现了:“慧玲姐对经天好像挺照顾的,很喜欢叫他,一口一个我们少爷。”
郑予妮忍不住龇牙咧嘴:“好尴尬。”
开头常规地谈谈近段工作,当然也褒奖了极端特大暴雨夜全体干部的辛苦付出。郑予妮预感不妙,果然文兰书记下一句就说:“我们有同事在配合消防官兵从内涝最严重的积水中用皮划艇转移群众的时候,不顾个人安危,冲进水里帮忙,消防大队的大队长专程给我打电话表示感谢……”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纷纷四下寻找经天的身影。郑予妮看见,他把头埋得很低,身旁的潘煜戳戳他,他也一动不动,假装玩手机装死。她猜他半夜都要坐起来拍大腿:我觉得没什么啊!怎么搞这么隆重!
最后书记说了一件重要的事,街道内部机构调整,下属事业单位要合并,其中一部分人会从外面搬回来办公,所以现有的办公室格局也要变动,挤一挤给他们腾地儿。至于调整方案,之后定了再通知。
说是再通知,可一般大boss公布的时候,方案早就已经是备好了。果不其然,在四起的议论声里,冯歆凑过来说:“听湘云说,他们经服办要搬到五楼来,把三楼留给搬过来的中心。”
郑予妮心花怒放,可还得装愁:“啊?他们那么多人,哪还有地方够啊?”
“旁边的会议室和档案室都要重新装成办公室,里面地方大,可以坐六个人。”
郑予妮装得很像:“啊?那我们不是没有午休室了。”
冯歆笑了:“以后就在办公室里睡呗。”
办公室和午休室分开自然是有好处的,偶尔有同事午间要加班赶材料,便不会打扰其他要睡觉的同事,并且折叠床也不用收得太整齐,随便往边上一堆就完事了。
但,这些好处与经天要搬上来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天知道郑予妮心里有多高兴,奥斯卡简直欠她一座奖杯。
散会了,女生们相互闲扯,经天又走到了郑予妮前面。等她走到电梯间,刚好来了个电梯,大伙儿鱼贯而入,经天最后一个进去,也占掉了最后一个位子。
“走楼梯吧。”冯歆说。
“好。”
郑予妮和冯歆一起走向对面的电梯间,听到电梯门合上,她没来由地回头,一眼对上经天的双眼。他就这么看着她,在电梯门彻底隔绝之前,最后冲她挑了挑眉。
“天啊……”
“怎么了?”
听到冯歆发问,郑予妮才意识到自己在咕哝,可她心头小鹿乱撞,全然懒得去找什么借口了。
——怎么两天不见,他撩她撩得这么密集了?他想她了?
郑予妮实在熬不住了,摸鱼把这些都告诉了段溪芮,段大神同样盖章:“嚯,高手。”
郑予妮来不及继续说,又来了一堆事儿。等到了下班时间,她飞快地收拾东西跑了,饭也不想吃,更不想去食堂看经天一眼——老实说她今天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她怕自己招架不住他的连环炮。
她急不可耐地给段溪芮打电话,一接通就哇哇乱叫:“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他怎么开始明目张胆地撩我了!”
段溪芮戏谑道:“不错不错,一场暴雨,火速升温。”
郑予妮很需要再确定:“所以不是我想太多对不对?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段溪芮又看戏又认真:“已经很明显了,这哥是会撩的。”
郑予妮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一把拨开自己的头发,摸到脸颊时却滚烫得令自己惊心。她无措地叹了口气,确信无疑地说:“他在引诱我跳入陷阱。”
段溪芮戏谑大笑,头头是道地说:“我大概猜到他的人设了,我估计他从来没有主动过,都是撩对方让对方主动。”
“太可怕了……”郑予妮惊诧得嘴久久没合上,“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我觉得他精准掌控了女生的心动点,他完全知道自己做什么说什么怎么表现会让女生沦陷,你懂吗?”
“确实,”段溪芮不得不承认,“笨蛋直男可能会撩而不自知,但你这位少爷,太精致高端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
“别这么叫他我求你了。”郑予妮突然变得害怕起这个称呼,似乎一听到就会更加拉开她和经天的距离。
段溪芮笑起来:“别怂,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反攻。”
郑予妮沉默了良久,几次难以置信地叹气,才说:“斗什么斗啊!他什么人啊,我一个十八线小地方来的小镇做题家,怎么可能斗得过一线城市长大的富家少爷!”
郑予妮几乎说得咬牙切齿,似乎只有由自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才能让她明明白白地看清她和经天的差距——更何况,还有一个她始终逃避的他的家庭背景。
段溪芮在电话里笑得夸张:“姐,我的姐,你是我唯一的姐——你堂堂一个院花,湾州杨颖,能不能支棱起来搞个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