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Pearl Lavender
Pearl Lavender 10
高一开学那会儿,还没进行选课分班,崇中也不根据中考的成绩排名筛选什么尖子班、火箭班,所有新生都打乱了分配进各个教室,像佛堂摇签筒里随机掉出的签牌,有些人的遇见是上上签,有些人则不是,也许彼此的缘分便是如此无厘头地产生感应,平行线产生交点。
谌降是十班,宋惊晚是三班。
离着长长的长长的一条走廊,不认识也没见过面。
宋惊晚是从别市转过来的学生,谌降是荔城本地的中考状元,名气大,尤其在刚开学的时候每次下课,十班门口总围满了人,有的是真找里边同学有事,更多的则是浑水摸鱼想见见谌降,毕竟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正是慕强、好奇心害死猫的年纪。
宋惊晚从没去过。
后来,同学们说,她跟谌降也正是在王不见王的年纪。
高一的首次月考,大爆冷。
当班主任在多媒体投屏上放出年段前三的成绩表,指着最高位的名字——宋惊晚,数学满分物理满分化学满分生物满分历史满分地理满分,总分和第二名拉开了六分的差距,谌降仍在闲闲地转笔,似乎并不为所动,目光却钉牢了她的名字。
以往的学生岁月对他而言太孤独了,没有挑战没有意外,他顺风顺水,想要的荣誉手到擒来,而她,即将成为自己这片静海内最不可控的风暴。
意识到这点后,谌降没有表现出风雨欲来前的紧张和不安,相反,他的求胜心在蠢蠢欲动,刺激惫懒的骄傲苏醒,曾经乏味的日子总算有点乐趣,于是之后的期中考,谌降又回到了第一,宋惊晚变成第二,但,总分只差他一分,那是第一次,少年有了危机感。
他开始对她有所上心,不为别的,仅仅出于一个蛮幼稚的念头。
在宋惊晚横刀夺掉自己物理竞赛的金奖,五次数学拟测以次次控分压他一分的形式、任谁看都是故意挑衅等等系列事件之后——
谌降就只想干服她。
两人依旧没有真真正正地见过一次面,顶多,是在光荣榜。期中成绩排名登榜的那天,谌降破天荒地到楼下告示栏。
年段前十名的同学需要提供自己的照片以及座右铭,长短不限,类似社交软件上的个性签名,两者张贴出来以此激励后面的同学努力学习。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会看见光荣榜,本身就是件挺能装B的事,大家都想破脑袋地找自己最好看的照片、思索最独树一帜的座右铭。
心灵鸡汤、励志文案自然屡见不鲜,心气傲的爱耍帅的就玩梗,惹得围观学生捧腹大笑。而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窗口前永远不会萧条,始终都是每届学生热衷讨论的对象,谌降站在人群后,注视着公告栏内与自己并排的女孩照片。
他听别人提过,宋惊晚是个特别飒的女生。
做事有风格长相也是,骄傲和侵略感与生俱来。照片里的她不笑,狐狸眼内尖外翘,微微带了些清冷的厌世,皮肤白、脸巴掌小、下巴尖俏,明锐又充满野心的美,拽得跟她旁边那位哥势均力敌。
后来校园论坛里常年活跃一篇帖子,来自热心同学拍摄的历次光荣榜谌降和宋惊晚登顶同框的照片,他俩座右铭都不换,交的照片倒是迫于老师压力偶尔会换几张,搭在一起每次跟拍画报似的赏心悦目,不得不承认,撇开二人的关系不谈,是真挺配。
说到宋惊晚写的座右铭,那个时候是比她的照片要更吸引谌降。
在人人都挥斥方遒,洋洋洒洒地熬鸡汤、高谈阔论时,只有她是一小行的英文字,格外突出。
[The world is my oyster.]
朋友查了字典,问谌降:“世界是我的牡蛎?什么意思。”
出自莎士比亚。
他回答,却在继续往下解释的那一秒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少年笑。
人人都在谈理想谈未来,只有你在谈自由。
随心所欲,这世界任我翱翔。
可以这么解释。
世界是我的牡蛎。
我将以利剑开启。
是完整的原文。
他不知道她更偏向哪一种解释。
但无论哪一种——
都酷到爆。
至于真正促使两人碰面的契机,是某场学校组织的有奖竞赛,虽是娱乐性质的比赛,但奖金丰厚,宋惊晚就看上钱了,认认真真准备一礼拜,又打听到那个截胡怪不会来参加,她觉得更稳了,美滋滋等着收钱。
结果他空降。
奖金飞了算她技不如人,宋惊晚憋着股火回到考场,在看到黑板角落用白粉笔画的吐舌鬼脸后险些心梗,落款CJ,特别意气风发。
她决定会会他,主动托人带话约在操场见面,将之前明争暗斗的旧账掰扯掰扯清楚,顺便立个下马威。
对方同意了。
周日,阴天。
宋惊晚待在家里压根没去,因为她想好的下马威就是骗他进操场的器械室,然后让人锁门,关他几个小时。器械室老旧破败,有老鼠也说不定,而且光线暗像鬼屋,足够吓破他的胆,狠狠锉他的锐气,宋惊晚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即便谌降不怕,能掉进她的陷阱吃一次瘪,宋惊晚也觉得很爽。
五分钟后帮忙的人发消息说完成,并配上门锁以及钥匙的图片,宋惊晚让对方先走。
半小时、一小时......内心却丝毫没有应到的得意和成就感,宋惊晚望了眼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快下雨了,她玩着手机,但总是想东想西的静不下来,仿佛悬着根线。
鸽了他还骗了他。
宋惊晚安慰自己算他活该,也依然挡不住淡淡的负罪感,她拿了伞出门,打算去看看。
天愈来愈灰沉,像在头顶兜了个刚拆封的黑色塑料袋,气味发涩闷得人喘不过气。宋惊晚揣着钥匙来到器械室门前,没动静,连声救命都没有,从唯一的小窗往里看,室内黑黢黢一片,她喊了几声亦无人回应,心道谌降不会昏里边了吧。
摸出钥匙开门,扑鼻是橡胶和石灰粉的味道,够呛还糊眼。视力还未短暂适应黑暗的工夫,女孩直觉右后侧方过来道影子,很高,她猛地转身刚好跟他撞上,额角磕到他下颌,痛得一踉跄,狠狠踩他鞋上,对方也疼得迅速弯下腰,不过不是生理疼而是心疼,心疼他的鞋。
宋惊晚听见钥匙脱手后掉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清脆掷地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大风刮过,门“嘭”地关拢。
因为这个器械室年久失修遭到废弃,几乎没人光顾,它的门锁时灵时坏,即便没有在外面反锁,里面的人也常常出不去,最保险的就是带把钥匙。而现在情况很明了,宋惊晚不小心丢了钥匙,门不小心坏了,她也出不去了。
世界就是这么抓马。
屋外开始打雷,里头变得更黑,已经到分辨不清站你前面的究竟是人是鬼的地步。独独那扇小窗透出些许光亮,宋惊晚其实挺怕黑,不过她还能撑,跑到窗户前。
跟谌降的初次见面便是在如此糟糕的阴雨天。
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少年的脸。
在橡胶和石灰粉气味弥漫的破旧器械室,天光透入暗室产生丁达尔效应,雷声轰鸣、尘埃在起舞,浪漫又不合时宜。
黑色幕布的背景,唯有眼里的对方闪亮。
那天具体被困了多久谌降记不清了。
只记得两个人蹲坐在小窗对面的体操垫,隔了七掌宽,都在默默赏雨。宋惊晚找了几次钥匙,全部空手而归,她每次很快便回来,谌降猜她应该是怕黑。还有几回,他余光能察觉到女孩在看他,只是次次谌降都在低头擦自己的宝贝鞋,宋惊晚就气呼呼地转过去。
她说你要是不吓我我就不会丢钥匙被关这儿了。
他回你要是不动坏心眼也不会挖个坑结果自己跳了。
倒霉。
密闭黑暗里,女孩凝着虚空中的一点,郁闷地想。身体越来越冷,好像一个人待在不开灯的大房子,她最讨厌不开灯,仿佛自己的家是无人要的孤岛,虽然现实的确是。宋惊晚无意识地蜷起背,抱着膝,脑袋埋进臂弯里,那是原始的渴望安全感的姿势。
她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尤其是针锋相对的讨厌鬼面前。
她一直都很酷。
如果让谌降知道自己对黑暗、幽闭患有恐惧,一定又会画吐舌鬼脸嘲笑吧。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真的很想能靠近他。
原始的本能也好冲动也罢。
就像光,义无反顾地趋近。
当肩膀因为抽泣小幅度地振颤,宋惊晚仍未有察觉,直到五掌之外男生的声音响起:“你在....哭吗?”
“没有。”
她还是埋着头,声线瓮瓮的。
“我太饿了。”
“可你袖口湿了。”
“那是......”她条件反射想答涎水,没说。倏地抬起头瞪他,眼睛确实红了一圈,“对我就是在哭!我怕黑!上一个见到我哭的人坟头草已经八米高了,所以觉得我胆小你想笑就笑!反正等我出去,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呜我干嘛出来....我干嘛要心疼你,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呜.......”
明明跟别人口中说的女孩不一样,挺可爱的。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宋惊晚。
到毕业,两人都不曾提起在器械室同处过的下午,宋惊晚依旧从高一飒到高三。只是偶尔做梦,谌降还能清晰地梦见少女湿润的狐狸眼,苦着脸告诉他钥匙大概在那个范围。
“跟我一起去。”他说。
我会陪你走进所有畏惧过的黑暗。
她仰起头望他,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在意图缩回的前一秒被少年勾住小拇指,酥酥的、热热的,心脏狂跳。
谌降从始至终没有松开,在那片黑暗里,感官无限放大,她勾着他的拇指,感受传递而来的柔软炙烫的温度,心慢慢地宁静,似乎逐渐理解到了一个词,叫作陪伴。
离开器械室时他们分道扬镳,风吹扬起少女的黑发,她在向前跑,仿佛自由的鸟。后来他们在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狭路相逢,继续大杀四方,成为崇中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神话。
也就无人得知在那个暴雨过境的黄昏——
缘分早已生丝萦绕。
是光荣榜前我与你自由灵魂的碰撞。
还是丁达尔效应下的对视。
夕阳在落,光阴在流。
谌降慢慢地往回走,披覆着瑰丽的晚霞,像也理解到了一个词。
大概叫作,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初见回忆结束,下章继续接吃饭剧情~
想到个酱酱酿酿时候的PLAY
晚晚:开灯!
谌降:偏不!
晚晚:(流泪猫猫头)
珠光薰衣草玫瑰花语:一见钟情。(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