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雪拢紧外套，在寒风里冻得发抖。她凭着记忆想起谢屿星小区的名字，出门走得太急，也没带钱夹，口袋里就几个硬币，刚好够坐公交车。

一个多钟头，姜知雪站在了那栋灰色的筒子楼的门口。冬天的筒子楼比秋天的筒子楼还要萧瑟，干枯的树枝上停着鸟的影子。

是不是太任性了？

姜知雪一边这么问自己，一边敲响了三楼的一间房。

门打开了。

谢屿星看到姜知雪，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半张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鼻子都被冻红了。

她闷声闷气地说：“收留我吧。”

今天的天空蓝得刺眼，谢屿星想，他可能会永远记住这个眼神。

听姜知雪愤愤不平地解释完整件事情，谢屿星笑了：“所以你就穿着拖鞋跑出来了？”

“是啊，”姜知雪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埋怨，“我午饭都没吃，好饿。”

谢屿星想了想，从衣架上把大衣拿过来。姜知雪看到他穿外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警惕道：“你去哪！”

谢屿星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钥匙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他无辜地回答：“你不是没吃饭吗，我家里没东西吃，我不出去买菜你喝西北风吗？”

姜知雪眼珠子一转，从沙发上跳下去：“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谢屿星目光下移，提醒她：“你穿的拖鞋。”

粉红色的毛绒拖鞋，还有兔耳朵。

“没事，”姜知雪低头一看，跑了这么多路，拖鞋早就脏了，“走吧，买菜去。”

菜市场离筒子楼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不到。进了菜市场，姜知雪跟在谢屿星身边东张西望。

菜市场里，有来来往往的人，嘈杂的声音，肉铺里的灯光，塑料袋里绿油油的一把菜，红色的塑料盆里游来游去的鱼。

姜知雪已经忘记自己上一回来菜市场是什么时候了。

穿着布围裙的摊主阿姨还在吃瓜子，见到谢屿星来了，像是看到老熟人，喜笑颜开地招呼他：“哎，小谢，好久没看到你来买菜啦，今天要买什么，这些菜可都新鲜着呢。”

姜知雪好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拉长声音重复了一遍：“小谢？”

“哟，”摊主阿姨歪了歪脖子，看到跟在谢屿星身边的姜知雪，“这是谁呀，你妹妹？”

“不是，”姜知雪立刻否认，“我他姐。”

谢屿星：…

摊主阿姨笑呵呵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以前没听你提过呀，小谢。”

她打量了一阵姜知雪，夸赞道：“哎呀，小姑娘长得标致。”

姜知雪被夸高兴了，声音轻快地上扬起来：“谢谢阿姨，阿姨也漂亮。”

谢屿星默默站在一边选菜，姜知雪凑过来，问他：“你要买什么菜？”

“你想吃什么菜？”谢屿星自动忽视她的称呼，拿起一个冬笋，放在手里看了看。

姜知雪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告诉他：“我要吃肉。”

谢屿星：“…一会儿去买。”

拿了一把青菜，一个冬笋和几个茄子，满满当当装进塑料袋。

刚要离开摊位，姜知雪停下脚步，说：“再买点番茄吧，我会做凉拌番茄。”

这个天气吃凉拌番茄。谢屿星看了一眼姜知雪真诚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转身和摊主阿姨说：“…再来两个番茄。”

“行哦，”阿姨给他把番茄装好，“今天吃得丰盛哇，要不要再买点肉去。”

“要的。”姜知雪探出头。

少男少女拎着塑料袋，走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里，踩着一路的阳光边笑边说话，摊主阿姨看得出了神，和对面摊位的人感叹道——

“啊呀，年轻真好。”

“小谢，你过来看。”刚走出菜市场没多久，姜知雪又发现了有意思的，她提着装满青菜的袋子在卖鲜花的店门口停留，“这里有花卖。”

五颜六色的鲜花簇拥在一起，像礼裙的裙摆，拖曳在繁华的市井。

“你不会想买一束吧。”

有的鲜花摆得低，谢屿星俯下身看。

姜知雪转过头，看到谢屿星近在咫尺的脸，愣了愣。和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一样，她想，他可真漂亮。

“买了我们也拿不了呀，”姜知雪回过神，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有些遗憾，“下次再来买吧，我们夏天来买怎么样？”

卖鲜花的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他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嘴巴里缺了颗牙：“我可记住咯，夏天你们来买。”

谈话就这样被人听了去，姜知雪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摊主是在开玩笑，还是脆生生应道：“好嘞。”

这就是生活感吗？

谢屿星看着姜知雪的背影，这个菜市场他来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因为一束鲜花停下过脚步，而现在，那抹安静漂亮的粉色被点亮了。

他会一直记得这条街道有一个鲜花的摊子。

溜达了大半个钟头，一回到筒子楼，姜知雪就筋疲力尽地倒进沙发里：“好累，别和我说话。”

谢屿星把外套挂回衣架上，拿了件围裙下来：“谁和你说话了。”

厨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炒菜声，姜知雪如梦初醒般又从沙发上弹起来，她还要做凉拌番茄呢。

她跑去把塑料袋里的番茄拿出来，厨房的水池谢屿星在用，她揣着番茄到阳台的水池里去洗。

“呃啊，好冰好冰好冰。”

冷水浇下来，姜知雪的手冻得要没知觉了，才把两颗圆滚滚的番茄洗完。

捂了半天才总算把手捂暖和了，姜知雪抱着番茄探头，厨房里热气腾腾，谢屿星在盛菜。

“我来做凉拌番茄。”

她举起那颗番茄放在脸颊边。

片刻。

谢屿星抱着臂站在料理台边，简直是不忍直视：“姜知雪，你不要再殴打那颗番茄了。”

姜知雪刀工堪忧，一颗番茄切得形态各异，甚至有不小心被挤烂的，砧板上一片埋汰。

姜知雪深吸一口气：“我还有一颗。”

谢屿星：…

最后，姜知雪心虚地把一盘凉拌番茄端上桌，悄悄观察谢屿星的表情：“那个，趁热吃。”

谢屿星：“它能是热的吗？”

小小的饭桌上摆上几盘热腾腾的菜，肉末茄子，雪菜冬笋，炒青菜，姜知雪自告奋勇去盛饭，给谢屿星盛了一碗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米饭。

姜知雪拿着遥控器去把电视机打开了，也不是要看，就是让房间里热闹一点。

她一个人跑出来，徐书怡给她打电话，她还跟她说她是去外面吃火锅了，不出意外徐书怡对她破口大骂一顿。谁知道她是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筒子楼里来呢。

姜知雪内心很轻松。她托着下巴，夹了一筷子菜，由衷地说：“谢谢你收留我，我突然发现逛菜市场也挺有意思的。”

谢屿星的筷子一顿：“是吗？那你过会儿再去一趟。”

“不要，”姜知雪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顺着话头说下去，“太冷了，下午我要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她忽然伸出手。

“谢屿星，你家里有热水袋吗，我手好冷。”

“有。”谢屿星被她这么一转移话题，也没注意到为什么她下午还要接着呆在这里。

吃完饭，姜知雪不好意思起来，菜是谢屿星买的，她那会儿偷偷看了眼价钱，那颗冬笋还不便宜呢。饭也是谢屿星做的。

她抢走谢屿星手里的碗：“我去洗！”

一共就两只碗和两双筷子。

谢屿星也没闲着，他把菜都端进冰箱里，去翻箱倒柜把热水袋找了出来。

姜知雪一出厨房的门就被塞了个暖融融的热水袋进怀里，谢屿星：“拿着。”

“谢谢，你人真好。”

姜知雪卷了条小毯子，抱着热水袋窝进沙发里，打了个哈欠。

谢屿星：…你倒会享受。

筒子楼本来就照不到太多的阳光，而且此时的天气又阴沉下去，姜知雪不由地昏昏欲睡起来。

窗没关严实，谢屿星走到阳台边，伸手用力把窗户往里推。一股寒风钻进来。

他的手一抖，隐隐的疼痛刺激着神经。

又开始疼了，好像是在强迫他不要忘记似的。

“姜知雪，你想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