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任务

正在斗嘴的两只小学鸡被一阵肚子咕噜声打断,方梦觉眨巴着眼,揉了下肚子,对着少年道:“你饿了。”

许惟清一阵好笑:“明明是你饿了。”

两人一放学就直奔花鸟市场,考试又耗了精力,确实该去吃饭了。

许惟清接过她手中的笼子,站起身:“小明姐姐,走了。”说完绅士地伸出空着的手,想拉她一把。

白皙的手中装满暖黄灯光,方梦觉稍作犹豫,抬手拍了下他的掌心,自顾自地站起来:“我没那么娇气。”

她发现许惟清好像每次喊她都不叫名字,要么是“欸”,要么是“同桌”,现在又多了“小明姐姐”这个称呼,分明和别的女生说话时都会叫她们的名字。

他是故意的吗?

身子刚站直,方梦觉突然脚下一沉。

“行,你最厉害了。”

掌心的冰凉感一闪而过,许惟清手握成拳收了回去。

走了几步发现身旁没人跟上来,他回头看。

方梦觉弯着腰双手撑在腿上,脸色不太好看,他大步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沉声问:“你怎么了?”

方梦觉抬起脸,又扭捏地别开脸,小声道:“我脚麻了,休息一会。”

现在脚有千斤重,密密麻麻被针扎了一样,不敢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直起身的时候书包好像也重了不少。

“呦,小明姐姐不是最厉害的嘛。”许惟清懒散地笑。

又是这副表情,有点懒散又有点狂傲,方梦觉有时觉得他这人有点痞坏,故意说一些阴阳话,让人窘迫。

话虽这么说,许惟清帮忙提着方梦觉的书包。

肩上一松,方梦觉愣了下,刚想说不用,许少爷抢先出声:“你这里面是不是背了铁,怎么这么重?”

“我背得是黄金。”方梦觉反驳他。

真是娇气,她背了这么久都不嫌重,这少爷才提一下就出声抱怨。

许惟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背着这么多也不怕被打劫。”

“是书!”方梦觉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书中自有黄金屋!”

笨死了,舒窕还说他是理科大佬,感觉这智商也不过如此。

“书中自有黄金屋,”许惟清重复念了一遍,忽地大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梦觉:“书中也有颜如玉,小明姐姐对不对?”

少年笑容明亮,视线炽热,“小明姐姐”从他口中念出来多了些旖旎缠绵。

心里有股热气涌出,送至耳根。方梦觉不自然地别开眼,动了动脚,没回答他的问题:“我饿了。”

“好说,”许惟清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我检验一下你的学习能力。”

方梦觉:“什么?”

少年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方梦觉想到上次的场景,嘴边梨涡浅浅浮现:“我要吃面。”

两人在路边找了家面馆解决晚餐,这次许惟清没让她坐公交,直接打了辆车送她到小区楼下,说是怕她又去月球。

方梦觉下了车往小区里走,许惟清降下车玻璃看着她,突然她回头,视线猛地相撞,两人都愣了下。

“小明哥哥。”方梦觉主动出声。

许惟清唇角弯了弯,等着她开口。

思绪却飘远了些,什么时候能把那个前缀去掉喊他一声。

方梦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迟迟不出声,她其实很想说声对不起。

刚到刺猬店那时她觉得被冒犯,铆足劲踩了少年一脚,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球鞋,上面还留着个很大的黑脚印。

她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应该是很疼的。

她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收到别人帮助的时候,可以轻易说出感谢,现在她做错了事,要低头道个歉却觉得好难。

明明都是一些客套话。

等了老半天,她也没说话。

一旁的出租车司机等不下去了:“小姑娘你有话倒是快说啊。”

催什么催,她在斟酌措辞啊!

酝酿好的情绪被司机大叔打断,方梦觉瘪了瘪嘴,看着许惟清:“你好好照顾小明。”

还有,对不起。

夜色过浓,小区里的路灯昏暗,少女高瘦背影显得极其单薄,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许惟清报了自家地址,司机重新发动车子。

街边风景不断倒退,许惟清回想方梦觉看到刺猬时的神情,和上次在红绿灯路口时的神情一样,目光涣散,没有聚焦点,似是在看很远的地方,像发呆,又像是在回忆。

那个样子的她是迟钝的,带着小心翼翼,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很悲伤。

许惟清抚摸着怀里的小明,喃喃道:“小老弟,你的任务艰巨呐。”

“以后多逗你姐笑笑。”

方梦觉到家的时候,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林业还是和平常一样,摆着张臭脸假装看不见她;林春眠很反常,没有说话埋头扒饭,眼尾泛红,时不时还打个哭嗝,看来是挨批评了。

桌上的氛围过于严肃,不过似乎和她没关系。

方梦觉没兴趣参与他们的家庭教育,直接从一旁走过去。李若放下碗筷拉住她:“你吃饭了没?”

倒是新鲜,竟然主动在林业面前关心她。

方梦觉抽出手,还不忘看了眼林业。

不负所料,他把手里的汤勺甩回碗里,溅出几滴汤,洒在餐桌布上,深色的渍痕晕染出几个圈。

方梦觉真心实意地觉得林业这人心眼挺小的,她的吃喝穿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到底在介意什么?

就只因为她是李若前夫的孩子?若是介意她,怎么李若前夫的房子住得这么舒坦?

对人不对事,被他运用得淋漓尽致。

每次冷脸也总喜欢搞些小动作,要么扔遥控器,要么用力关门,发出一些声响来表达他的不爽,很单调的方式。

一股小家子气,挺无聊的,也很幼稚,不符合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心胸和思维。

方梦觉对着餐桌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吃饭,免得给各自添堵。”

李若知道她这是说给林业听的,也知道林业不是生气吃饭这件事,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一下子说不清,也不方便说,只得叹了口气:“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放在房间,你记得去看看。”

方梦觉回到房间关上门,地板上摆着几个购物袋,里面塞得满当当,全是衣服,旁边还摆了一双新白鞋,logo标着个勾,好像是个运动品牌。

她走过去捞起购物袋,里面全是春款新衣服,从打底到外套,里里外外好几身。

外套颜色都很少女且不重复,鹅黄嫩绿浅粉淡紫,与她格格不入的颜色。

方梦觉看了眼标签上的尺码,触碰到柔软面料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呼了口长气后,把衣物全部叠好放入衣柜。

晚上,方梦觉想出去倒杯水,一拉开房门,室内灯光映出一个身影。

林春眠就站在她门口,两人都吓了一跳。

现在已经10点,四周漆黑,只有方梦觉的房间发出光亮。

主卧那边的呼噜声震得比雷响,方梦觉把他拉进卧室,带上门。

“你在这干嘛?”方梦觉问他。

平时这个点他早睡了。

夜晚的温度低,林春眠只穿了件普通的保暖衣,方梦觉摸了一下他的手,很凉。

她转身去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顺便帮他扣上:“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穿好衣服。”

“姐姐,”林春眠声音带上哭腔,眼眶瞬间红了:“爸爸今天打了我。”

林业性格暴躁,脾气一点就燃,会动手打人也不奇怪。

方梦觉撒开个暖宝宝,放在空气中晃了晃,问他:“你犯错误了?”

“我没错!”林春眠咬着唇,倔强地说道。

“那为什么打你?”暖宝宝开始发热,方梦觉塞到他手里:“拿着。”

林春眠捏着手中发热的东西,眼眶里的泪水打转,埋头小声道:“我和胖虎打架了。”

看来是小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

方梦觉拿了根凳子让他坐下:“那你打赢没?”

“啊?”林春眠以为她也会像爸爸那样问为什么打架。

“问你打赢没?”方梦觉捏了把他软乎乎的脸蛋:“你都挨批评了,要是没打赢,那不亏了。”

林春眠长得像李若,性格也像,不是主动挑事的人,他又争辩说他没错,方梦觉相信他不是故意和别人打架,应该有原因。

“我本来要赢的,”小孩子哭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林春眠擦干眼角的泪痕,瞬间转移了注意力:“后来胖虎叫来了他的哥哥,然后就......”

“就输了。”方梦觉替他说完剩下的话。

林春眠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他那是耍赖,还说我有本事自己去搬救兵。

他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显得有些大,方梦觉怕李若她们听见,她竖起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另一只手指向门的方向:“声音小一点,等下被人听见了。”

林春眠立马捂住嘴,也学着她的姿势:“嘘——”。

他开口第一句是说“爸爸今天打了我”,而不是说找救兵,说明他站在门口并不是为了让方梦觉帮忙,只是受了委屈想找一个人安慰。

方梦觉猜测地问:“是不是胖虎他们欺负你,你才和他们打架?”

毕竟有些人天生就是很坏的,没有缘由,她经历过。

林春眠摇头,又点头:“他们说坏话。”

方梦觉:“说你什么?”

这时林春眠倒是沉默下来,眼睛四处乱瞟。

方梦觉故意吓他:“你不说就回自己的房间去。”假装起身去开门。

林春眠立马挡在房门面前,张开双手阻止方梦居的动作。他穿着方梦觉的衣服,黑色外套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像个小矮人。

方梦觉忍住笑,催促他:“那你快点说。”

“姐姐,老师教过,有些说出来会让别人难过的话,最好不要说。”林春眠低下头:“我不想让你难过。”

方梦觉怔了一下,换了个问法:“胖虎是谁?”

她以为是学校里面同学之间闹矛盾,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林春眠指了指天花板:“楼上魏阿姨的孩子。”

“所以胖虎是说我的坏话。”方梦觉陈述。

林春眠没出声,从神情可以看出她没猜错。

她算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家,按照李若的脾性,不会主动和邻里乡亲说自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小区里有些长舌妇肯定会在背后猜测,再说一些子虚乌有的话。应该是被他们的孩子听到,然后又跟林春眠说。

林春眠是为了她和胖虎打架,林业知道缘由后肯定会生气,动手教训他,所以林春眠觉得委屈。

方梦觉把大致经过捋了一遍,看着眼前的小朋友,说心里没触动肯定是假的。

她蹲下身和他平高,轻声道:“下次我帮你揍胖虎。”

林春眠眼前一亮,随后又摇摇头:“我是男子汉,应该我保护姐姐。”

“你现在还太小了,”方梦觉拍了拍他的头:“那等你再长大些,再来保护我。”

等他长大的时候,方梦觉肯定离这离得远远的,用不着他保护。为了小朋友心底的那点童真,她还是选择扯谎。

林春眠重重地点头:“好!”

方梦觉看了看时间:“不按时睡觉的小朋友是不会长大的,你现在要赶快去睡觉。”

林春眠像是收到一项光荣的任务,信誓旦旦:“我现在就去!”

方梦觉送他回了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主卧门口好像闪过一片白色衣影。

震天响的呼噜声充斥在耳边,冲散一些想法。

应该是她想多了。

翌日,方梦觉和以往一样,大家还没醒之前就出了门。

走之前去看了眼林春眠,小朋友睡得正香,手伸在被窝外面,掌心握着那枚暖宝宝。

帮他盖好被子,她轻手抽出已经硬邦邦的暖宝宝,把昨晚的痕迹全部抹干净,悄无声息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