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妙法寺
入夏,晨光熹微,早早地穿过竹林小院里油纸窗户上的缝隙,打在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他在微光中睁眼,略一翻身,宋宛辛恬静温婉的睡颜随即映入眼帘。
她实在靠得太近。
不知是不是梦中呓语,少女朱唇微张,伸出小舌轻舔上唇,牵动光滑的脖颈肌肤在晨光中微动,少年视线顺着耳颈一路往下,见她薄衫松松,香肩半露,内里云母色的小衣下肌肤乳白透粉,似有点点珠光。
裴宴临喉头发紧,浑身哪哪儿透着不适,猛的转身过来不再看她。
突然的动作将少女惊醒,宋宛辛浑然未觉身旁人的异常,见他背对着她,似是还睡着,她半支起身子来瞧,碎发有意无意之间扫过裴宴临的脸。
下一秒,少年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等宋宛辛反应过来,她双手已经被他牢牢抓住,撑在身体两侧。
少年居高临下,宛如一头从睡梦中被人吵醒,心情不悦的狮子,他凤目微眯,故意将炙热的鼻息喷洒在宋宛辛脸上。
“做什么?”
感觉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宋宛辛极力将脸撇向一边,脸色赤瑕。
“我只想看看裴兄醒了没有。”
将两个手腕高举过她头顶,裴宴临空出一只手将少女的下巴擒住,逼迫她正视自己。
“醒了如何,没醒又如何?小辛,你似乎对我很是放心。”
“裴兄若是有所图谋,我肯定是抵挡不住的,所以我相信裴兄……”
什么意思?她话都说到这了,他再想做些什么反而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又凑近一分,衣领敞开,肌理分明的胸腹线条一览无余:“我是不是说过,我非良善。”
“裴兄这话我听不懂,你先放开我……”宋宛辛被他桎梏在身下,手腕有些疼,索性双腿抬起,奋力挣扎。
忽然,她大腿好似碰到了什么,身前的少年立刻皱了皱眉,眸色又深一分。
“别动。”
此声一出,低沉喑哑似轻纱绕颈,直叫人耳根酥软。见裴宴临面露愠色,身体却开始发烫,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触碰到了什么,脸瞬间烧得通红。
就在宋宛辛准备乖乖听话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一事。
距离给裴宴临下毒已有多久了?日子越发临近他痊愈之日,难道就要这样放任他离开?
少女侧目沉思片刻,眼露狠意。
裴宴临尽力压制住身上那股不适,身下人忽然颤抖着轻轻抬腿,光滑的脚背有意无意蹭上他。
“裴兄这是怎么了?”
宋宛辛声线柔柔,带着几分撩拨,裴宴临却将她眼底的害怕看得分明。
扭动间两人耳鬓厮磨,裴宴临想要撤身,衣角却被她压住,两人隔着薄薄衣料纠缠在一起。
少年怒气更甚,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
“你说我怎么了……”
说着,他低头,与少女额间相抵,唇瓣触碰到少女润泽的肌肤,她忍不住轻轻颤抖。
宋宛辛仍是胆怯,她闭眼侧过脸去,嘴角抿成一线。
见她如此表情,扭捏作态,雪肤玉肌活色生香,裴宴临眼眸接连闪烁几下,忽的撑起上身,脸上似笑非笑。
既然要主动,她此刻又在害怕什么?
“小辛!你起了吗小辛?老子给你送礼来了!”
屈少瑾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听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人。
裴宴临“噌”的从床上弹起,宋宛辛不甘计划就此落空,伸出雪臂挽少年脖子,又硬生生把他拉回了床上。
一个翻身,四肢牢牢攀上面前人,缩进他怀里。
“裴兄别做声,他们以为没人,自会走的。”
裴宴临很是无奈。
屈少瑾和身后几人到了院门口,拍门无人应,他也不见外,推开门就走进来。
“小辛!小辛你不在吗?”
没想到这小子会推门进来,晃神的功夫,宋宛辛手臂松开裴宴临,抓紧身上的薄被。
这种被抓奸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少年瞪她一眼,下床穿鞋。
“哟,冰山脸你在啊,小辛呢?”
“出去了。”裴宴临打开门,整理衣衫。
“行吧,”屈少瑾转身让身后几人把手上东西放下来,堆在院子里,宋宛辛远远看去,像是一堆木板木头,“之前她不是抱怨说衙门钱紧,没钱再买一张床吗?老子领了赏银马上就给你们置办上了,这不趁早给你们送来。
免得入暑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挤在一张床上,多热。老子好吧。”
面前少年不搭话。
屈少瑾觉得无趣,白他一眼,带人把东西放下便走了。
“东西就放这,你们自己弄进去吧,老子走了。”
复进屋,少女已经开始梳洗穿衣。
“我要去妙法寺,裴兄可要一起?”
“做什么?”
擦脸的手在半空停顿片刻,宋宛辛目光低沉,缓缓将毛巾浸湿。
“今日是家父忌日。”
**
妙法寺远在梵城以西上百里,地属雍城管辖,想起当初大摇大摆进城,裴宴临长相又招摇,为保平安,宋宛辛在他脸上也画了些斑点。
“你确定这是斑点?”
少年眉上顶着鸟蛋大小的一块黑斑,饶是面容再俊朗无双,也被这块黑斑遮去了不少光彩。
少女得意,笑而不语。
妙法寺今日正值每月一次“万姓交易”,是北宋边城最大的货品交易月市。
明面上笔墨纸砚、奇珍异宝、古玩字画,不胜枚举,暗地里却是军火暗器、敌国情报,更甚者买人性命也是有的。
四方货商齐聚,热闹非凡。
只是这集市开得早,散得也早,刚巳时一刻,寺里的货物已抢购一空,人们得了宝贝,心满意足的离开,宋宛辛两人穿过寺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人丁稀疏的庙堂,左侧窗前便是一排排长明灯。
宋家灭门,父亲作为祸首,被打上国之罪臣的名目,无人敢将其牌位供于灵堂。
她以“先父宋氏”、“先妣母沐氏”为名在妙法寺内供奉两盏长明灯,至今已有六年。每年爹娘生辰、忌日都会来添灯油,以灯替位,看望他们。
“小辛施主,今日来得倒比之前早些。灯油还未备好。”
掌管长明灯供奉一职的惠能和尚与宋宛辛早已熟识,见她到了,主动来问好。
“惠能师父,家父这段时日的灯花可好?”
“往日油面清亮,结花尚可,前月浑浊过两三日,不知施主当时是否遭劫?如今可都好了?”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神佛之说,裴宴临从来只信自己手中剑,但这和尚一语中的,道出他二人一月前遭袭,确也无法解释。
宋宛辛眸子里闪着泪花,愣神片刻,她抬手将眼角泪水拭去。
爹爹,奴奴知道您从来都没离开过我是不是?您和娘亲还在替奴奴担心吗?
“是遇到一点小事,如今都好了,多谢师父告知,知道爹爹担忧,我很高兴。
灯油在何处?我随师父去领。”
少女瞧身边少年一眼,转身随惠能去偏殿取灯油。
拐过走廊,廊外蓝花楹满树繁茂,层层叠叠正迎风摇曳,翻浪似花海。
翻飞的花丛之中,宋宛辛一身白衣,裙裾飞扬,段檀越从总佛殿求完签走出来,正好透过层层蓝色波浪,瞧见走廊上的白色身影。
“奴奴?”
三喜追上前面快步行走的段檀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主子此番得了上上签,看来您要找之人必定就在梵城。主子?主子!”
白衣郎君紧握解签文,追上前去将面前人拉住。
“奴……是你?”
宋宛辛被他拉住手,看清来人,一抹笑意不自觉爬上嘴角。
“谭兄?你怎么在这?”
尴尬收手,段檀越将解签文藏在身后,仍是面如春风和煦。
“听闻妙法寺求签问卜,十分灵验,我今日有空便来了。”
妙法寺求姻缘最灵,他要问什么呢?
“谭兄所求何事?”
少女美目蕖映出他皎白身影,恍若故人在前,白衣郎君背在身后的手不禁将签文攥得更紧。
“一个故人的去向。”
如一颗石子投湖,宋宛辛内心登时翻起阵阵涟漪,她收回目光,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是……谭兄的亲人吗?”
“是我的心上人。”
少年嗓音清润入耳,如夏日碎冰与玉瓷相碰,款款情深。
不知哪里又刮来一阵风,呼呼穿过走廊,掀起廊上两人衣角,蓝花楹四散开,迷了宋宛辛的眼,她随之侧过脸去,头上软幞头帽被风刮落,被段檀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宋宛辛大惊失色,赶紧抢过帽子准备戴上,手却被他抓住。
白衣郎君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松开她,将她上的一朵蓝花楹拿下来。
“啊,我竟不知这……多谢谭兄,”将幞头慌张戴好,少女心中不自知的慌张又添一分,“这妙法寺求姻缘最是灵验,谭兄所求一定能心想事成。”
“借小郎君吉言……对了,我还不知小郎君的姓名。”
“小辛,叫我小辛就好。”
“小……辛……”段檀越眉眼间的疑惑更深,“不知小辛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
“非也非也,”宋宛辛连连摆手,眼神四下垂望,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我来祈福,顺便点个灯。”
“是吗……”
正说着,惠能从偏殿走出,将宋宛辛所需的灯油提出来。
她余存不多,每次来都只买得起一壶灯油。
“小辛既然还有事,就先去吧。”
福身接过灯油,少女向惠能和段檀越告谢,转身离开。
惠能抬步刚要走,被身旁人拦住。
“敢问师父,方才那位小郎君点灯,所求何事?”
“并无所求,小辛施主在寺内为双亲供奉了两盏长明灯,今日是她父亲忌日,特来探望。”
良久,惠能见面前人不回应,再抬头,看他已陷入深深的沉思。
“阿弥陀佛。”
待回过神,廊上只剩他和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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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宛辛抱着灯油在回廊行走,一路心情大好,连蹦带跳。
他的心上人姓甚名谁?她没敢问。但正是这似有若无的情感与旧友故乡的羁绊,让她恍然间好像回到旧日故乡岁月里。
长长的走廊尽头,正欲拐弯,她没看路,突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裴宴临:(抱胸)你又去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