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窈窈
第2章
他回来了…
心里还是有着期翼,听到他回来的瞬间,江怡身上的病痛似乎轻了些许,他走了月余,她这一月也尤为想念。
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她掀开被子欲下床,雪竹拦住她,“夫人还发着热,身子又虚的很,还是躺着吧。”
江怡摇摇头,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扯出一抹笑,“相爷走了月余,好不容易回来,我理应去迎他。”
“对了,快扶我去铜镜那。”她又道。
雪竹没办法,只得搀扶着虚弱的江怡一步步走到铜镜前,她脸色实在不好,这样的她莫说自己了,任何人见了都会蹙眉。
“雪竹,帮我上妆。”江怡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道,“动作麻利些,相爷马上要进来了。”
雪竹不敢耽搁,拿起胭脂在江怡脸上涂抹起来。这张脸她自跟在江怡身边便日日看,可无论怎么看还是会被惊艳到。
雪竹还记得那时民间有则童谣,夸得是女子娇艳美丽的,其中一句是:倾城之姿灼灼其华。
江怡便有这倾城之姿,秀眉杏目,五官精致,每一处都像是雕琢而成,即便未施粉黛也依然难掩灼灼之光。
当年那场桃花宴,她一曲惊艳众人,这才有了后来周家主动提亲一说。
可惜,四年光景,她被蹉跎成如今的模样,犹似院中将要凋零的残花。
“夫人,可以了。”雪竹放下胭脂盒,打量道。
江怡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点点头,刚起身,门口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颀长身影裹挟着冷风一起入内。
冷风越过屏风,冲撞到江怡身上,本就发着热的身子,此时越发难捱,她晃了下,又稳住。
雪竹低声道:“夫人。”
江怡摇摇头,随后推开她,自己一步步朝外间走去,脸上的神情也在迈出门时变了样。
站定在男人面前,侧身一拜,“夫君。”
周洛云负手而立,深邃黑眸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他手搭在身后一直未动,也未开口说什么。
他不讲,江怡也不好起身,就那样屈膝拜着,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雪竹跪在地上,几次想提醒,但迎上江怡暗示的眼神后,把话又咽了回去,伏地不敢多言。
房门没关,周洛云身上的绛紫常服被风吹乱,衣摆拍打出声音,一声一声,像是落在了江怡心上。
江怡知道,他生气了。
也对,婆母在他眼中无人能及,婆母因她身子不适,他是该气的。
可…他就不能信她一次吗。
去年也是这般,婆母感染风寒,她随侍在一旁,夜里婆母病情突然加重,大嫂趁机发难,他也信了大嫂的话。
那半月,一次都未曾进她的屋子,更别说同她讲什么了。
他在外人眼里温润儒雅,只有她知道,他所有的温润都给了旁人,至于她,他从未给过好脸色。
可即便这样,她还遵母训尽心照顾。偶尔的,她也会想,她到底如何做才能让他敞开心扉接纳。
四年…还不够么。
江怡膝盖上传来钻心般的痛感,她双眉拧到一起,克制着没有喊出声,心里期翼周洛云能快点让她起身。
她真要撑不住了。
“夫人这是做什么,”周洛云上前扶住她,轻轻一提把她拉起,“月余未见夫人脸色看着不甚好。”
江怡膝盖痛是旧疾,原本嫁进相府前养好了的,只是嫁进相府后每日不得清闲再次犯了病。
这一病便是四年,春夏还好,入了秋便不行了,要是再跪上一跪更不行。
偏生的,她这次连跪了三日,膝盖怕是坏到不成样子了,刚刚又让他那么一提,此时膝盖有种要碎掉的感觉。
但她,只能忍。
“妾身很好,倒是夫君,这次外出可还顺利?”江怡随他进了里间,两人坐在靠窗的榻上,她端起茶壶亲自斟茶,身子发热,头也晕,手一直在抖,斟茶时,险些倒在了茶盏外。
“还好。”周洛云对她鲜少有热络的时候,刚刚扶起她已经算是破例了,江怡因着他小小的破例,勾起了唇角。
“夫君请喝茶。”她把茶盏放周洛云面前,手没来得及收,露出了袖子下的皓腕。
只一截,但,看着很不妥。
她腕上有伤,痕迹有轻有重,有些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有些是劳作时弄伤的。
她在相府,地位连大丫鬟都不如。
可她一次也未曾抱怨过,就那样委屈的过完一日又一日。
见周洛云眸光瞟过来,她拉下袖子,把手收回来,想起更重要的事,出声解释:“夫君,老夫人生病与我没有——”
话还未讲完,周洛云出声打断,“母亲既已安好,之前的事便不再提了。”
一句不提,听着像是为她着想,实则是有其他想偏袒的人。
可她的伤…就要白受了。
“夫君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吗?”她想争一争,四年夫妻,或许他对她尚有一丝情谊在。
袖子下,她手指搅在一起,轻声道,“那日的喜糕确实是妾身命人去买的,但买回府后,妾身未动分毫,都是下人看着,夫君若是不信,大可以——”
“江怡。”周洛云叫住她,染了夜色的黑眸透着冷意,他在家里极少笑,唇角都懒得扬,高傲又凉薄。对视间,让人不寒而栗,“我刚说过了,这件事不再提,你是没听到吗?”
“妾身听到了。”江怡低下头,怯怯回道。
“听到便好。”周洛云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夏日的雨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他敛了怒意,甩甩衣袖,压低声音唤道,“窈窈。”
窈窈是江怡的乳名,母亲在世时便唤她窈窈,这个名字多年不曾提起,江怡听到,征愣住,看他的眼神含着莫名的异样。
原来,他还记得。
“窈窈,”他道,“听话”
这声“窈窈”太过亲切,江怡所有的委屈和不甘被击败,混在风里吹走了。
她点点头,“好。”
周洛云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也没待下去的必要,站起身,“今夜我有公务要处理,会歇在书房,你早点睡。”
离开前,他朝四周看了眼,眉梢皱起,叫了声:“来人。”
门外下人急忙走进来,跪地,“相爷。”
“夫人这里为何如何清冷。”周洛云不怒而威道,“炭火呢?”
“这……”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
周洛云:“去把管家找来。”
江怡不想把事情闹大,出声拦住,“且慢。”
她侧身道:“夫君,炭火用完,妾身忘了让雪竹去领,明日领了便好。”
周洛云沉声道:“不必明日,今夜让他们送来。”
下人点头应下,“奴才马上去办。”
周洛云拂袖离开,江怡等他彻底走出门庭后才折回了里间,短短几步路,浸湿了她的里衣。
雪竹把她扶到榻上,问:“夫人为何不告知相爷真相,是大夫人克扣咱们才没有木炭领。”
“告知了又如何。”这样的事之前讲过,但结果呢,还不是迎来一顿数落,和周洛云更为冷眼的对待。
她跌倒过,便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雪竹也忆起了那次,明明是刘妈的不对,最后所有的不是都推在了二夫人身上,还累及二夫人受了罚。
那也是个冬日,也下着如今日一般的大雪。
也是冻彻心扉的冷。
雪竹为她盖好被子,“相爷这次回来后,对夫人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相爷他是不是开始在意夫人了?”
江怡不敢做如此想,少女怀春,她也曾邀他入梦,共谱繁华。然而,每每梦醒,等来的却是他的冷漠。
心被伤太多次,早已千疮百孔,如今还好好待在这里,也只是因那年对母亲许下的承诺。
她自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告知了,或许相爷会心疼夫人。”雪竹道,“大夫人便是如此哄大爷的。”
被子太过单薄,江怡突觉很冷,她双腿缩起蜷成一团,说话声音都孱弱了很多,“相爷同旁的男子不一样。”
他那样的人,心若磐石,根本捂不热。
她试过了,一次又一次,头破血流,也没能换来他的温情。
说着说着,江怡睡了过去,还是那日的梦,病榻前母亲要她发誓,将来嫁做人妇后定会好好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不做让门楣蒙羞之事。
她没像之前那样应下,而是跪在母亲榻前,泪眼婆娑问道:“母亲,同父亲这些年真就没有一次后悔吗?”
“母亲当真觉得这一生值得吗?”
“若是来日夫君负我,我又当如何?”
梦中的她,等来的是母亲扬起的手,她狠狠挨了一巴掌。
……
江怡是被打醒的,醒来看着窗外才发现天已大亮。
她侧转头,眸光落在身穿红色夹袄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横眉冷对,眉宇间净是凌厉神色,看江怡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小姑子,相府嫡小姐,周洛雪。
周洛雪年方十六,正待自闺中,性子同周洛云南辕北辙,嚣张跋扈,府里无人敢惹。
江怡捂着脸坐起,发热后的嗓子很不舒服,声音也有些哑,她问:“洛雪,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周洛雪瞪眼说,“教训你。”
“你别以为母亲好欺,哥哥好骗,你就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她叉腰道,“江怡,周家还有我呢,我不会任你随意欺负!”
她欺负她?
她敢么。
雪竹欲上来,被周洛雪的贴身丫鬟拦住。
周洛雪冷声道:“既然你敢做出弑母这样的事,我还跟你有什么情面可讲,我哥不罚你,但我不会放过你。”
她指着放在庭院中央的那一大块圆形冰坨,“去,给我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