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做戏
第3章
如今江怡这副孱弱的身子别说是到庭院外面跪着了,怕是风吹一下都顶不住。
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掀开被子下床,杏眸里沁着雾气,似哭未哭,声音轻颤,“雪儿这是说的什么话。”
“人话!听不懂吗。”周洛雪瞪眼说,“那我再说一次,你,马上去外面跪着。”
见江怡未动,周洛雪气急,直接动手去拉扯,扣住她手腕往外拽,一旁女婢见状纷纷让开。
讥笑声和哭声同时传来。
雪竹跪地求饶,“小姐,夫人身子不适,经不住小姐如此对待,奴婢求小姐放过夫人。”
“你个狗奴婢,谁许你多嘴的。”周洛雪给了身后丫鬟一个眼色。
丫鬟点点头,走上前,对着雪竹的脸就是一巴掌,雪竹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五个鲜红的掌印。
看着很吓人。
江怡见状推开周洛雪,转身护住雪竹,红着眼眶质问周洛雪,“你怎么可以在我屋里打我的人?”
“我就是打了,”周洛雪道,“你想怎么样?”
“周洛雪。”江怡咬咬唇,“我可是你嫂嫂。”
“嫂嫂,哼。”周洛雪轻嗤道,“当年要不是你们家厚颜无耻,拿着婚书找上门,你以为我哥会看上你,我哥和芙蓉姐自小青梅竹马,若不是你横插一杠,现在嫁给我二哥的就是芙蓉姐。”
“江怡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下场都是你自找的,是你坏了我哥的姻缘。”
成亲四年,江怡听过太多周洛云和孟芙蓉往事,孟芙蓉是国公之女,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有加,宋氏早属意孟芙蓉这个儿媳妇,只待她及笄后便成婚。
可惜,中途她出现,一直婚书进了相府门,也生生坏了周洛云和孟芙蓉的姻缘。
是以相府众人看她都诸多不满,便是下人也如此,细说这些时从来不避讳她。
好像专门讲给她听似的,更不会想,她听到后有多难过。
最初江怡也解释过的,她并不知晓周洛云和孟芙蓉的事,但凡知晓,她不会嫁进相府。
人生苦短,她也希望能觅一良人。
但没人信她说的话,只当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欺辱她的人里,周洛雪最过,仗着嫡小姐身份,从不给她好脸色。
为了家和,她一忍再忍。
“那件事我已经同你二哥解释过了,我无意坏任何人的姻缘,”江怡仰头睨着她道,“事先我并不知情。”
“事先不知?那后来呢?”周洛雪质问道,“后来你为何不许芙蓉姐进门,以你的身份,和芙蓉姐当个平妻以是我们周家对你不薄了。”
“孟芙蓉要不要进相府做平妻不是我说了算,”江怡解释,“是夫君不愿的。”
“胡说,我二哥和芙蓉姐那般恩爱,怎么会不愿,”周洛雪咬牙切齿道,“定是你用了心思逼迫我哥的。”
“我逼迫?”江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夫君那样的人岂是我能逼迫的。”
“雪儿,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周洛雪怒甩衣袖,“江怡今日我来不是为那件事,你少顾左言他,我便问你,跪是不跪?”
“夫君说了,这事不怪我,我不跪。”江怡纤长眼睫染了水汽,“若非要我跪,你让夫君来。”
“你明知我二哥一大早进了宫,在这跟我巧言令辩,江怡我真是小看你了。”周洛雪耐心耗尽,只说了一句,“把她给我拉出去。”
言罢,几个丫鬟齐齐上手拉扯江怡。
“别碰我们夫人,别碰我们夫人,放手,放手。”雪竹去护,不知被谁又掐又拧,她疼的掉出眼泪。
江怡病刚刚好些,让她们这么一闹,不适袭上来,眼前一黑,再度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晌午,她睁开眼,隔着窗棂缝隙看外面,又下雪了,母亲死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日。
父亲得知母亲死讯竟无一丝悲伤,隐隐唇角还挂着笑意,似乎等这一日等太久了。
那几日她过的魂不守舍,父亲却在张罗着迎新妇进门。
如此凉薄的男人,怎配母亲深情以待,江怡常想,如母亲那般的才女,当年若是不嫁,是否现下还安好。
是否活的更肆意。
“谢天谢地,夫人您总算醒了。”雪竹端着汤药走过来,见江怡醒了,脸上露出笑,“吓死奴婢了。”
江怡问:“何时了?”
雪竹:“晌午。”
“周洛雪呢?”她问道。
“夫人昏倒后她便带着人离开了。”雪竹端着药碗凑近吹拂,待汤药凉些,扶起江怡,“药是大夫开的,夫人赶快喝。”
“谁请的大夫?”江怡抬眸问。
“是奴婢。”雪竹把碗盏放一旁,屈膝跪地,“夫人昏厥,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去外面请大夫。”
“何来银钱看病?”
“是夫人先前给的玉镯,奴婢给当了。”
当时情况危急,雪竹顾不得他想,老夫人去世前她曾做过承诺,会保护夫人,不让夫人出事,她不能食言。
“夫人要打要骂雪竹都没怨言,只请夫人赶快把汤药喝了。”雪竹红着眼睛说,“夫人风寒入体,再不服药日后恐难康复。”
大夫说的并不止这些,大夫淡声道:“你家夫人身子有损,若不好好看顾,恐……”
雪竹问:“恐什么?”
大夫:“恐有性命之忧。”
“夫人先把药喝了,喝了再惩罚雪竹也不迟。”雪竹跪在地上端起碗盏,“夫人。”
江怡接过,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眼睛一闭,张嘴喝下,她知晓汤药贵重,一滴不剩都喝完了。
雪竹高兴地给江怡递上蜜饯,“夫人药苦,吃点蜜饯便不苦了。”
蜜饯入口确实不苦,但心里的苦依然还在,且越聚越多,不知如何排解。
江怡看着纷扬的雪花发呆,“夫君可曾来过?”
雪竹犹豫道:“没有。”
怕江怡难过,她又说:“许是相爷还在宫里。”
这个时辰周洛云向来不会留在皇宫内,倘若与人无约,多数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书房?
那里与江怡来说也是禁地,是她不能靠近的。
“你去书房探探,看相爷在不在?“她交代道。
雪竹应下,“奴婢马上去看。”
雪竹没耽搁太长的时间,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便折返回来,见江怡倚着窗子看书,忙走过去,把窗子关好,“夫人这般,风寒又会加重的。”
“吃了药,现下好多了。”江怡抬眸问道,“可有看到相爷?”
雪竹手指搅着帕巾,思付片刻后点头,“相爷在书房接见贵客。”
“是何人?”周洛云的书房,成亲四年,江怡一次都未曾踏足,她很好奇他见的是何人。
“有侍卫守着,奴婢没办法靠近。”雪竹说,“应该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江怡顿了下,牵强笑笑,“能让夫君请进书房的怕不是一般人。”
雪竹还有话没讲,她听说相爷见的是一个女子,她知道这些不能讲,夫人会难过。
“夫人身子可有好些?”雪竹道,“还要不要吃蜜饯?”
“不了。”江怡声音里透着悲凉,“再甜的蜜饯吃进嘴里也无半分甜意,何苦糟蹋。”
雪竹知晓她的心事,“夫人,相爷忙完会来看夫人的。”
江怡笑得越发牵强了,“是吗?”她早已不抱希望,他那样的人,公务都比她重要。
她什么都不是。
江怡不愿想这些烦心的事,拿起医书低头看起来,她这一看,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期间午膳都没用。
雪竹担心,催了几次,可江怡不愿用膳,催也无用,她只得把膳食热在炉灶上。
不过,最终也没吃成。
程月芷带着丫鬟堂而皇之进了门,见到江怡倚着榻小憩,轻哼一声:“弟妹这是还睡着呢。”
彼时江怡正在做梦,梦里周洛云掐着她脖子质问她:“为何破坏他和孟芙蓉的姻缘。”
她哭着解释,她没有,她不是。
男人把她摁在墙上,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江怡,你真是该死。”
江怡在惊吓中醒来,还未平复思绪,便看到了程月芷,在相府,程月芷向来是衣着最华丽的那个。
从里到外,用的都是最上等的织锦,一件衣衫可抵普通农户一年开销。
头上的发簪,脖颈上的项链,还有其他饰品,也都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同为相府儿媳,江怡连木炭都没得用,更别提月银什么了,而程月芷什么都有。
江怡回过神,从榻上下来,屈膝给程月芷行礼,“大嫂。”
程月芷掀眸打量她,“二弟说你病了,我正好有空来看看,怎么样?还好吗?”
“多谢大嫂挂牵,我好多了。”江怡客气道。
“没事就好。”程月芷像是完全忘了喜糕的事,笑得一脸和煦,“听闻昨日弟妹去领炭火没有领到,我刚训斥了管事嬷嬷,以后这种小事啊,弟妹大可不必告知二弟,有什么不妥,告诉嫂嫂便行。”
江怡未言,程月芷再次开口:“二弟公务繁忙,哪里有空闲管这些事,劳烦他总是不好,你说对不对?”
“大嫂说的极是。”江怡点头应下,“我下次不会了。”
“怪不得二弟喜欢弟妹,瞧瞧弟妹这水灵模样,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白日周洛雪才说周洛云心有所属,傍晚,程月芷便拿话来揶揄她,一唱一和,还真是不给人痛快。
好在江怡被她们欺负的次数多,心胸也开阔了不少,知道是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求也求不来。
周洛云与她来说便是那个“求不来”,想通了,便不那么难过了,她回:“不及大嫂,在这府里,大嫂才是芙蓉之姿。”
没人不喜欢被夸,程月芷更甚,她含笑道:“弟妹不止手巧,嘴也甜,看来二弟有福了。”
江怡不想跟她扯别的,垂眸思付片刻,问道:“大嫂,害母亲的人可有寻到?”
程月芷微顿,笑意倏然退下,“二弟没对你讲吗?”
“讲什么?”
“这几日贵人登门,喜糕的事暂且不提,等贵人走后再查明。”
程月芷看她神色懵懂,便猜出周洛云当真没对江怡讲,蓦地,她心情变化,“许是二弟在忙吧。”
江怡知晓,他不是忙,而是根本没打算告知她,不然,为何其他人都知道的事,唯有她不知晓。
程月芷见江怡脸上全无血色,目的达成,站起身,淡笑说:“弟妹这里确实冷些,你冻着不要紧,把二弟冻着就不好了,回头让雪竹多领些炭,别让二弟误会嫂嫂苛责你。”
“在我眼里,弟妹犹如我的亲妹妹。”
说话间,程月芷握住江怡的手,不知情的还以为程月芷对江怡有多好。
雪竹也正纳闷,怎地大夫人转了性子,忽然看到庭院里一抹颀长身影,一身青色常服,墨发束冠,行走间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侧,步子沉稳有力。
程月芷是最先发现周洛云的,她这人惯会做戏,知晓该如何拿捏男人。
见江怡狐疑朝她靠过来,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贴着江怡的耳畔说了句:“弟妹,你说倘若二弟看到你欺负我,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嗯?”江怡慢转头看向她,视线对视上那刹,程月芷松开了她的手,朝后倒去,重重摔倒在地上,带着哭音质问:
“弟妹,你为何要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