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期翼
第8章
江怡后半夜便发起热,高烧不退,雪竹吓坏了,只得去找周洛云,好在周洛云也不是全然无情,当即命荣锦外出寻大夫。
半个时辰后荣锦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切脉诊治用药,折腾了两个时辰,天将明时江怡身上的热意才褪去。
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昏睡,迷迷糊糊一直说着什么。
“母亲,母亲,窈窈想您了…”
“父亲,您为何不来看窈窈。”
“夫君,是窈窈不对,窈窈不应该坏了你和表姑娘的姻缘,可窈窈不是有意的,窈窈真不知…”
后面是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她似乎很难过,哭的也很伤心。
雪竹见她哭也跟着哭起来,握着她手宽宥,“夫人,没事了,没事了啊。”
江怡眉梢拢着,再次说起胡话,“表姑娘,你为何要害我,为何?”
她说话的声音小,雪竹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倾着身体探过去,耳朵贴着,细细听来。
只听到了一句,“表姑娘……”
荣锦出声提醒,“相爷还去宫里吗?”
周洛云看了眼天色,沉声道:“不去了。”
荣锦:“那属下去和守宫门的公公说一声。”
周洛云点头应下。
他没离开,而是坐在了床榻对面的椅子上,托腮睨着昏迷不醒的江怡,神色难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江怡没想到一睁眼会看到周洛云,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忙闭上了眼,半晌后再度睁开,侧前方倚桌而坐的男人确实是他。
他单手撑着头,眼眸微微闭着,纤长的眼睫落下淡淡的影,似乎睡得不太好,眉梢一直在动,忽松忽皱。
下颌绷得很紧,露在外面的侧颜弧线挺立分明。
算下来,这还是江怡第一次见他的睡颜,四年来,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一年里他多半的时间都会在书房,那里更像他的住处。
偶有两人在一起时,也是他先离开,床榻那侧永远是凉的。
他不贪恋床笫之欢,是以,他们在一起的次数也并不多,能这样肆无忌惮打量他的机会更少。
江怡一时看的入了神,连他何时睁眼的都未知,她顿了下,随即说道:“夫君。”
周洛云眉宇间还有倦意,声音也哑,“你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身子也不再是忽冷忽热,除了手上的烫伤和膝盖上的伤还有痛意外,其他还好。
江怡裹着被子坐起,软声道:“夫君是在这守了一夜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亦是不敢奢望太多,怕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周洛云从椅子上坐起,声音恢复了几分肃冷,“没有一夜,也就三个时辰。”
无论是一夜还是三个时辰,与江怡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她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多些夫君照顾,妾身送夫君。”
她掀开被子要从床榻上下来,周洛云拦住她,“行了,好生养着吧。”
江怡退回去,唤了声:“雪竹。”
雪竹从外面进来,屈膝道:“夫人。”
江怡:“送相爷出去。”
雪竹作揖,“相爷请。”
周洛云单手负在身后慢慢走了出去。
江怡从床榻上下来,去了软榻,推开窗棂透过缝隙朝外看,纸伞下,男人身上的藏青长袍随风扬起,雪在他身后落下,掩了那冗长的痕迹。
他像是不曾出现般,消失在门庭处,随后再也不见。
江怡失落地收回视线,杏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孤寂,要是他不走该多好啊。
但她知道不能。
他要做的事很多,国事家事都要管,与他来说,她是微不足道的那个,孟芙蓉才是重要的。
后来那两日,江怡总是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隐晦说着周洛云和孟芙蓉的事。
她不用想便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大概又是很般配之类的。
江怡压下心底的苦涩装作没听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雪竹见她又碰针,惊呼道:“夫人,你要干嘛,身子不要了吗?”
江怡去拿她手里的针,“别拦我。”
“夫人,大夫说了,你要静养。”雪竹不能不拦,“求您,歇歇吧。”
江怡没办法歇,只要停下,脑海中总会想起周洛云,他已两日不来看她,不知是在忙公务还是像那些下人说的那般,同孟芙蓉一起。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要她情何以堪。
人家姑娘还没进门,她这个正妻的位置已经要不能保了。
江怡手指缩了下,淡声道:“雪竹,给我。”
“夫人。”
“给我。”
雪竹见她坚持只得把针归还给她,“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江怡牵强笑笑,“我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雪竹知晓她的心事,劝慰:“相爷这几日只是在忙,夫人莫要多想。”
“想不想有何甘心,反正没人在意。”他更不会在意。
江怡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晌午,用午膳时才停下,手指酸疼,筷子都握不住。
雪竹见状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轻轻吹拂,仰头说道:“夫人,别折腾自己了。”
江怡见她又要哭,点点头,“知道了。”
午睡后醒来,倒是没再摆弄针线,而是倚着软榻看起了书,这一看,又看到了日落,脖子酸了还没停。
雪竹拿她没办法,只能给她在后背多垫几个垫子让她尽可能舒适些,但她也知晓,心病还须心药医,便是多垫几个,夫人都不会太舒服。
因为她惦念的是人,而不是其他。
……
周洛云再次出现,是同孟芙蓉一起,江怡听到雪竹说周洛云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容,放下手里的医书提着裙摆便走了出去。
笑意是在看到孟芙蓉后生生顿住的,扬起的唇角也随之落下。
他们边走边说着什么,脸上都是笑意。
忽地,孟芙蓉脚下一滑,朝一侧倒去,很凑巧的倒在了周洛云身上,周洛云顺势伸手扶着她。
江怡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幕,他们像是亲昵地拥抱着,连风雪都阻挡不了二人眼中的柔情。
江怡原本只是膝盖痛,此时杏眸也痛了,好似有针在扎,一下一下,她眼睛又酸又涩。
受不住缓缓闭上,再睁开时他们已经分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孟芙蓉甜甜叫着表哥,还问他,可否记得儿时玩雪的情景。
周洛云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却也多说了几句,似是沉浸在回忆中,眉宇间都是笑意。
他笑得样子好看极了,可惜,不属于她,江怡看到这,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转头要进屋,被孟芙蓉唤住,“表嫂。”
江怡停住,压下难过后,慢慢转过身,走了出来,“表姑娘。”
自那日经宋氏提醒之后,江怡开始称呼孟芙蓉为表姑娘,客气道:“这几日可好?”
孟芙蓉晃了下裹着锦帕的手,“还好,表嫂呢?”
“我也还好。”江怡想起了那日同孟芙蓉赔不是的情景,众人面前她也是这般浅笑嫣然,说的话比唱的还好听。
“如此便好。”孟芙蓉唤了声,“表哥。”
不待周洛云说什么,她又道:“我想吃帝京的醉仙鸡,表哥可否差人去买。”
正巧这时荣锦走来,周洛云淡声道:“荣锦。”
荣锦抱拳作揖:“相爷。”
周洛云:“你去买醉仙鸡。”
言罢又道:“算了,让府里其他下人去,我有事同你讲。”
荣锦:“是。”
见周洛云抬脚要走,江怡唤住他,“夫君。”
周洛云停下,转身,“有事?”
江怡抿抿唇,“夫君稍等,妾身去去便来。”
她折回屋里拿出昨日刚刚绣好的荷包,“多谢夫君那日的照拂,这个送夫君。”
周洛云眸光落在她掌中的荷包上,在她殷切的眼神中伸手接过,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江怡睨着他背影,唇角慢慢扬起,他收下了,他竟然收下了。
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她含笑把孟芙蓉往里间请,“表姑娘,请。”
她开心,孟芙蓉便不那么开心,“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下次再同表嫂叙旧。”
实则,她们根本没有旧事可叙。
孟芙蓉是追着周洛云的步子离开的,她走得很快,但一点要摔倒的意思也没有,她刚刚是故意倒在周洛云身上的。
江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沉了又沉,看来她对周洛云是势在必得了。
那周洛云对她呢?
也是同样的心思吗?
江怡无从得知,这夜晚膳还是没吃多少,刚躺下便听到前院传来笛声。
她忆起,家里善笛的是周洛云,她曾有幸听过一次,说余音绕梁三日也不未过,简直是叹为观止。
他吹奏的笛声,是江怡听过的最好听的,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如今这笛声又是为何人所奏的呢?
雪竹气呼呼回来,进门后才把噘着的嘴收起,轻声道:“夫人,夜里凉还是把窗子关上吧。”
江怡没理会她的话,问道:“夫君同何人在一起?”
“奴婢不知。”雪竹眼神闪烁,“时辰不早了,夫人还是睡吧。”
“雪竹,你如今对我也不说实话了。”江怡微愠,“到底是何人?”
“是…是表小姐。”雪竹折回时正好看到他们琴瑟和鸣,一个弹筝一个奏笛,大晚上的实在不知为何有那么好的雅兴。
江怡心底像是落了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脸色也甚是不好,白的吓人,挣扎少许,她第一次做出了逾矩的事。
“雪竹,你去告诉夫君就说我身子不适,求他来看我。”
雪竹瞧着江怡脸色确实不好,点点头,“奴婢马上去。”
片刻的功夫,雪竹折返,江怡朝她身后去看,“相爷呢?”
雪竹支支吾吾,“夫人,相爷说——”
“相爷说什么?”江怡紧紧扯着帕子,眼神里含着期盼。
雪竹抿抿唇,“相爷要夫人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