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痴念
第9章
话并非周洛云亲讲,是荣锦转述的,荣锦什么身份,他可是周洛云的贴身侍卫,他所言必定是周洛云之意。
雪竹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倚柱而站,身上黑色氅衣轻扬,手中笛子置于唇边,曲调宛转悠扬。
他们合奏的是凤求凰。
便是再迟钝,也知晓是何意。
到底,相爷还是负了夫人。
“你说什么?”
江怡手指一松,帕子缓缓掉落下来,噙在眼角的泪也终是撑不住落了下来,她声音里透着悲凉,却仍在挣扎,成亲四载,她不愿相信他会这般对她。
“你再说一次。”
指尖陷进了掌心里,眼神里除了悲凉外还有最后的期翼,她希望是听错了。
对,肯定是听错了,周洛云不会这样的。
“相爷说要夫人好自为之。”雪竹说完,屈膝跪在了地上,乞求道,“夫人,您别憋着,哭出来吧。”
江怡倔强的不发出声音,哽咽声都压在了喉咙深处,喃喃道:“他真这么讲的?”
雪竹不忍回,犹豫片刻后才开口,“……是。”
“他此时同谁在一起?”虽猜出,但她依然要问。
“表小姐。”雪竹道,“他们在亭下吃酒。”
吃酒、赏雪、合奏,当真是江怡从来没有过的风花雪月。
“呵呵,挺好。”江怡身子后倾倚上绣枕,笑得比哭还难看,“挺好。”
“真好啊。”她抬头问雪竹,“你说是不是?”
“夫人要不要吃点东西?”雪竹轻哄,“奴婢去小厨房给夫人做些吃的吧,夫人想吃什么?”
“不吃了。”江怡缩进了被子里,手指颤抖的厉害,她只能死死抓着被角,“去把窗子关上吧。”
雪竹点点头,把窗子关上,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的原因,关的并不严,还是有冷风会流淌进来。
江怡更冷了,颤抖着唇说:“雪竹,给我加床被子。”
“好,夫人等下。”雪竹从箱子里翻找出被子,盖子了江怡身上,“夫人可好些?”
江怡牙齿还在打颤,“不行,冷,去加炭火。”
雪竹又把炭火烧的更旺了些,“这样呢?可好?”
“不行。”江怡半张脸藏进了被子里,红着眼眶问,“手炉呢?把手炉拿来。”
手炉…
雪竹牙齿咬着唇没动。
江怡掀眸看她,“为何不去拿?”
“夫人,您是不是忘了,咱们这里根本没有手炉。”雪竹小声道,“上次那只手炉不是被小姐拿走了吗。”
江怡一下子清醒过来,是啊,她这里哪里来的那些东西,她又不讨喜,即便府里有这些物件也都给了大嫂和落雪,怎么可能会给她。
到底是她妄想了。
不论是东西还是人。
忽地,外面的笛声又响了,很好听,但江怡却听不得一点,她忘了手炉的是,指着窗子道:“去关。”
“奴婢已经关了。”
“那为何还能听到声音,肯定是没关好,再去关。”
雪竹倾着身子又关了一次,笛声还是能听到,江怡抬手捂上耳朵,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听不要去听。
可偏偏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明明叮嘱了不要去听,还是能听到,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他们亲昵在一起的画面。
把酒言欢,好不恣意。
孟芙蓉问他,喜欢吗?
他深情凝望,回:喜欢。
笼灯缭绕,他们眼中除了彼此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多么嘲讽的画面,江怡想到这里,眼泪再次流淌下来,罢了,没人在意她,那她便自己在意自己。
“雪竹,端茶水来。”
“是。”
雪竹把茶盏递上,江怡坐起伸手接过,冻得发红的纤细手指紧紧握着茶盏,热意从蔓延开,她手指渐渐暖和了些。
雪竹想起什么,“夫人今日还未曾涂抹玉肌膏,奴婢给夫人涂抹。”
江怡在江府时便整日劳作,嫁进周家后亦是如此,手上的伤也总是不断,其实她并不介意会不会留疤。
她只想尽心尽力照顾好所有人,然而,无人承她的情。
做的再多,都不如有一副好皮囊,看孟芙蓉不就知道了吗,才不过进府数日便把周洛云迷得团团转了。
她这个发妻怕是连人家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好,你给我抹。”江怡道,“日后天天抹。”
雪竹点头应下,“夫人,您这双手,不比表小姐的差,只是夫人常年劳作没能好好保养,日后咱们定要好好待它。”
这话若是搁以前,江怡半分都不会认同,与其有双干净漂亮的手,还不如用这双手多做些事。
可,她现下不那般想了。
人若不自爱,别人更会轻贱。
……
江怡禁足成欧共五日改成了十日,吃食什么的,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之前她担心周洛云会过来,总是想尽办法留下好的食材以便他来后食用,哪怕自己不吃,也要留着。
她对他,爱慕到了骨子里。
可怜的是换来的仍是不屑一顾。
这次江怡不打算给他留了,她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再说,他一直陪着孟芙蓉大概也没空过来。
这是江怡过的最平静的十日,没有乱找事的人,心情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每日看看书做做女红便这么过去了,也挺好。
不过,总有人见不得她过的惬意,哪怕一点都不行。
最先找上门的是周洛雪,说明日府里女眷要上香祈福,她来是叮嘱她,要她同母亲讲,明日她不想上山,只想留在家里。
江怡等她停下后,问道:“我为何不能去?”
“你为何能去?”周洛雪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你瞧瞧你身上这身旧衣衫,还有你头上的发饰……”
她哼了一声:“你是打算出去给相府丢人吗?”
江怡不记得身上的衣衫是去年还是前年做的了,可能是前年,款式也是最旧的那种。
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至于玉簪和金簪,她能当的已经当掉了,箱子里已无贵重的首饰。
这样的她,若是寻常百姓倒是无人会非议,可她不是,她是相府二夫人,云沧国最有名望的右相周洛云的妻子。
她出去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周洛云和整个相府。
与其去丢人,确实不如呆在家里合适。
江怡也无心这些,淡声应下,“好,我同母亲去讲,说我要留在府里。”
周洛雪本以为还得好一通游说,哪知三言两语她便妥协了,越发觉得江怡软柿子好欺负,还不忘挖苦两句,“你说你哪里比得上孟表姐,也就只有孟表姐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哥哥。”
“明日你不去也正好,别扰了哥哥和表姐游玩。”
江怡顿住,倏然抬高下颌,“你不说明日是府里女眷上香吗,为何夫君也会去?”
“这次上香祈福是宫里允的,其他小姐们都会去。”周洛雪道,“哥哥是陪宫里那位去的。”
宫里那位除了帝王,江怡想不出其他的人。
不过与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帝王,而是周洛云要同孟芙蓉一起外出,众目睽睽下,她这个正妻什么也不能做,他们却可以肆意逍遥。
她神色一顿,出声道:“明日我也要去。”
周洛雪原本迈出了门槛,随后又退了回来,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也要去。”江怡没像之前那样怯弱不敢说话,她想再试着争一争,若真是争不过,她便也死心了。
她爱慕周洛云四年,为爱折腰,旁人只当她要的是相府二夫人这个位子。
实则不然。
她所看重的从来都是周洛云这个人,四年前的那次巧遇,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恐怕早已遭迫害。
那一眼,是万年。
“不行。”周洛雪斥责道,“江怡,你要认清你的位置,只有孟表姐才有资格站在我哥哥身边。”
“那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哥哥的结发妻子,我才是相府的二夫人。”江怡沉声道。
这是江怡第一次和周洛雪争论,以往都是她卑微妥协,是以周洛雪也被惊住,错愕过后,扬手便要打她,“你还敢顶嘴。”
江怡拦住她手,“洛雪,我是你二嫂,除了你二哥外,无人能动我。”
周洛雪瞪眼道:“好,你等着。”
……
周洛云是在晚膳后来的,没带荣锦,自己一个人来的碧竹院,彼时江怡正在烛灯下看书,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入目的是男人颀长的身影。
今日的他穿了一件素白长袍,如皎皎明月。
他负手走来,步履稳健,银白月光泻在他脸上,映衬得他眉眼愈发深邃清隽。
落拓的身姿比院中翠竹还惹眼。
他就那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禁的,江怡想起了那年的初遇,他也是这般突然出现,然后撞进了她心里。
再也无法剔除。
她的喜欢卑微且无可奈何。
江怡也只是征愣了刹那,随即从软榻上下来,含笑上前说道:“夫君。”
两人多日未见,江怡这才知,原来她是这般的思念,便连那些让她心伤的事都记不起,只想着同他亲近些。
“夫君用膳了吗?”她道,“对了,白日妾身做了柿子糕,妾身去给夫君拿。”
“不必了。”周洛云出声打断,一个大步站定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睨着她,像是在打量也在审视。
他眼神清冷,让人有些害怕。
江怡问道:“夫君,怎么了?”
“你近日胆量变大了?”
“嗯?”
“竟然连雪儿也敢打了。”
周洛云敛去眸底最后一丝光泽,阴戾道:“江怡,是我对你太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