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三点兮兮

徐嘉誉婆婆妈妈地问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我跟俞梦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的时候问,毕业了之后还问,后来每次喝酒还是要提,一提就说自己喝醉了。

我一直都是一个答案。

她骂我啊,就这样认识的。

【2027年8月,酒局,沈岐黄】

田圆的脸色在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看看旁边正在理东西的俞梦,小心翼翼地问:“梦梦,要不要我跟你一起上去啊?”

俞梦把要交的作业整理好,淡定地说了一声“不用”,然后起身出门,给田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田圆觉得,俞梦好像游戏里要去魔窟找Boss决斗的勇士。

勇士俞梦提着自己的宝剑——那被撕成两半的《乡土中国》,走上楼梯,绕过走廊灯还没修好、有些昏暗的二楼,进入教室里节能灯和走廊上橙黄廊灯交相辉映的三楼。

晚一下课,走廊上吵闹。她穿过喧嚣的人流,逆行而上,到达三楼年段办公室,Boss程敏的老巢。

她脑海里闪过了许多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乙女日番,真正的魔法少女现在应该喊一句炫酷的变身咒语,然后进入一个神奇的空间,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开始跟反派决斗。

只可惜从来没有什么魔法精灵忽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过。俞梦单枪匹马,要说不慌,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长长自己的气势。

好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俞梦杀进办公室,准备和程敏争个所以然来。却看见程敏的办公桌前的位置没有给她留着——那里早已经站了人。

高高瘦瘦的背影,看着眼熟。

俞梦打量片刻,那原本背着她站的男生偏过身来,让她看清楚了眉眼。

这不就是那个上次拔广播的大哥吗?俞梦想着,他怎么在程敏的桌子前面?难道他也让程敏请喝茶了?

她走上前两步,站到程敏的桌子前面,和他的眼神有一瞬间交汇,却又很快避开。此时晚一课间,班主任大概都去班里巡逻了,答疑的科任老师也各自去坐班。办公室里老师和学生都很少。两个人挤在一张办公桌前面站着,怎么看怎么奇怪。

俞梦想,程敏的办公桌也就这么一点点大,假如他站在这里,那自己应该站在那里啊?程敏批-斗难道还要有先后顺序?还是想一网打尽了算数?

于是,她在程敏的办公桌前停留一会儿,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俞梦四下打量着办公室,看向自己班主任卢姐的位置,万幸她不在那里。若是让她看到了,百分之百要问段长为什么叫你,解释起来麻烦死了。

但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按照程敏的脾气,早就已经告诉卢姐了。他就是小心眼儿,管他呢。

反正这件事情自己也没错,如果程敏还嘴硬,那她就咬死是他武断和破坏别人私人财产在先,狠狠地制裁他。

想到这里,阿Q的精神胜利法和身体里的美少女战士之魂大起作用,Boss程敏好像已经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旁边有人骤然出声,慢悠悠地问:“你是在等哪个老师啊——程敏?”

勇士俞梦的幻想小剧场立刻被打断,她偏过头来,看见那个男生倚着桌子,正对她似笑非笑。俞梦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一时噎住,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哪里招惹他了?”他扬了一下下巴,接着问。

“我……”俞梦正打算答,却想到这厮怎么就知道她跟程敏有过节呢?还有啊,哪里是她要去招惹程敏的?分明是程敏不分是非黑白地撕了她的书啊!

话说回来,她虽然讨厌程敏,但是她只会暗戳戳地讨厌。可是这位大哥可是喜欢把自己“违法乱纪”的行为往外炫耀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懒得理蠢人。

上海话说,十三点兮兮。

“是他破坏了我的私人财产。”俞梦“哈”了一声,又反问道,“你呢?”

他摇摇头,眼里嵌了一分笑意,道:“那我没你这么厉害——我只是又拔了一次广播。”

俞梦捕捉到了这个“又”字,心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不止她记得犯事儿的人,犯事儿的人也对她这个观众印象深刻。

她倒是很好奇这位大哥因为什么又拔了一次广播。

“你怎么又跟广播抬上杠了?”于是,她也用了这个“又”字。

他懒洋洋开口道:“吵到我睡觉了。”

俞梦一时无语,说不出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是装还是酷。这时,她听见身后似乎有一阵动静——果然,程敏踏着他的皮鞋,脚底生风地急吼吼冲进来。

这颗土豆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她,又看了一眼站着的那位。背着手,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俞梦眼见他锐利的小眼睛扫视一圈,便赶紧知趣地站起来,走到他桌子前面去。

“一个你沈岐黄,”他狠狠盯了一下那个男生,把一沓罚单回执拍在桌上,“喜欢拔广播是吧?”

“开学过来这一个多星期,吃了值日老师多少张罚单?”程敏怒道,“午休不喜欢按时回教室,晚自习喜欢晚点,静校了喜欢到处在学校里乱晃——你很有能耐啊。”

“你以为考试考个前一百就很骄傲啦?”程敏接着道,“你自己要不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卷面,有多少是错的基础题?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我告诉你。”

俞梦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沈岐黄,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她知道他多半是个会闯祸的,但是不知道他这么能闯祸。

也是个人才。

俞梦余光看到,沈岐黄低眉顺眼,程敏一边说他一边点头微笑嗯。认错态度良好,不冲撞老师,但是俞梦见多了,这种态度虽然不起冲突,但是一般也代表此人油盐不进。

这么倔。看来很有经验。

“年段里规定,三张罚单回家反思三天。你现在马上给我收拾收拾东西,回家给我反思去。回来的时候交3000字检讨。这个学期如果再吃一张,”程敏伸了一根指头,晃了晃,他瞪大了眼,又道,“你就别来上学了!”

沈岐黄淡淡道:“好的老师,我会回去好好反思的,一定会把检讨按时交上来。”

他彬彬有礼,盛怒的程敏好像一拳打到了软棉花上,好像嫌晦气似的挥了挥手,又复道:“我会跟你班主任保持联系的,你给我注意点。你这样我告诉你,以后没有好大学考的。”

高手啊。俞梦想,心里骤然起了几分敬意。

“还有你——是不是叫俞梦啊?”程敏俄而矛头一转,把枪口对准了俞梦。

俞梦点点头,琢磨着他大抵是问过卢姐了。

“我告诉你啊,我好几次课间经过你们班,看见你坐在位置上看课外书。”程敏背着手,走到办公室的书柜上,拿了一本书下来。

“今天,你看的是《乡土中国》,算是老师错怪你了。老师赔一本给你。”他把那本书递给俞梦,小眼一眯,“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顶撞老师,或者下次再自习课上看书,懂了没有?”

俞梦把那本书接过来,是一本九成新《乡土中国》。她心里吐槽程敏竟然赔书还赔一本二手的,估计就是想起教师公用书架上有一本一样的就顺手拿过来搪塞她了,占用公共资源,一点心也不用。

俞梦大抵摸清程敏就是这种死要面子的脾性,所以也懒得分辨他的强行说教。拿了书说“好的老师”,暗暗在心里“切”了一声,现学八分沈岐黄油盐不进的本事,用来打发程敏。

她和沈岐黄一前一后地离开办公室。

俞梦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上来时的紧张,美少女战士之魂暂时隐藏。她一下一下抛着书玩,却不小心脱了手,书掉到了地上。

她转身,却见得沈岐黄已经把书捡起来了。

“给你。”他把书递过来,扬了扬眉,又复道,“你还挺厉害的,从他手里还能赔本书出来。”

“那是他欠我的——我本来就没有在自习课的时候看过课外书。”俞梦“呵”了一声。

“是吗?”他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这样问。

“怎么?我还要跟你解释啊?”俞梦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厮怎么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十三点兮兮”,转身就准备走。

“唉,我没那个意思,别骂人啊。”沈岐黄倒追上来,在她身后说,“我只是觉得,被那阎王请喝茶的人,多少都不会简单的。你想想嘛,鬼门关走一遭啊。”

俞梦呢,叫程敏土豆。沈岐黄呢,叫他阎王。

俞梦对这个称呼忍俊不禁,于是又多说了两句:“我没你淡定,你比较熟练——噢对了,下次低调点,别拔了广播到处说。回家愉快。”

“我没有拔了广播到处说。”沈岐黄淡淡道,“不过确实,回家这件事情很愉快。”

他们顺着楼梯下到二楼,俞梦应该接着往下走,沈岐黄应该到这层的八班去。俞梦轻笑了一声,把人甩在身后,却听他在身后叫道:“你叫俞梦,对吧?”

俞梦停了步子,从楼梯的拐角往上看,沈岐黄的眉目又像那天一样,笼了一半在暗里。二楼的走廊灯坏了一半还没有修好,原来映出来的灯光是这样晦明晦暗。

一楼的灯光爬不上这矮矮十几级的阶梯,于是懒懒趴在楼下等她走下去,像喝醉的女人伏在阳台上,酒杯里晃着一丁点葡萄酒,楼梯上的人只有眼里倒映了一点橙黄。

那个时候她莫名想起很多作家描写台阶的句子,于是不大不小地回了一声:“对,沈岐黄。”

作者有话要说:1.唔唔,第二天华兰和林君玉肖子怀就会在饮水机旁边议论这个壮举了,第二次拔广播的具体情况可以参考寻风捏

2.你中二又文艺的梦老师呀

3.俞梦:十三点兮兮

沈岐黄:唉,你看她骂我耶,她骂我!感谢在2024-02-01 21:55:40~2024-02-02 21: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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