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三月的京都还有几分早春的微冷,不少城郊务农归来的农人却已经换上了薄衫。
宣宁侯府如同往常一般熙攘,一名婢女穿过前厅,怀里抱着三四幅字画,走进后院小姐香闺。
“娘子,这是你说的张大山人的画,奴婢在那拍卖行与人争了许久才为您争下来的呢!”婢女边是俏皮笑,边是得意邀功。
这婢女已是容貌出众、身段婀娜,可是那坐在梳妆镜前的小姐,却是更胜不知多少倍的雪肤花貌、风华气质。
裴阙音懒懒放下眉黛石,瞟了一眼,不甚在意道,“收拾到西阁里左数第五个箱笼里好了。”
说罢,挑起妆奁盒中的另一支黛石放在眉边比较。
喻春见怪不怪,自从她家二娘子前段时间生了场病后,就格外爱搜罗锦缎字画,常常还小声叨念,说是定要珍惜当下。
“慢着。”裴阙音反应过来婢女方才所指,吩咐道,“张大山人的那幅画展开来瞧瞧。”
喻春笑着摇摇头,又将其他字画交给小丫鬟,自己把张大山人的画仔细铺开,捧到自家娘子旁边,打趣道,“还以为娘子得到后就不在乎了呢,看来心心念念了这几天,张大山人在咱家音姐儿这里,还是有点脸儿的。”
裴阙音斜睨了她一眼,捧起画仔细品赏。
许久,她抚过张大山人的刻印,才道,“张大山人的画算不上顶级,只是母亲也给我留了幅张大山人的画,她是很喜欢张大山人的。如今有机会,倒让我起了收集的意思。”
裴阙音大病初愈,面上还带着些病容,这一蹙眉,更是显了几分忧郁。
喻春有些好奇道,“娘子为何这几日总是说道什么’有了机会’、’珍惜当下’,难道是圣上要给侯爷和大少爷加官晋爵了?”
裴阙音听了这话,眨一眨眼,一扫原先悲春伤秋模样,显出真性来。她柳眉一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又语重心长故作老成道,“小小侍女,要多过在当下,不要总是把银钱攒着,否则哪一日,到了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花也花不出去,有你哭的。”
小侍女一下子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对着语气悠悠却一口一恐吓的自家娘子瞪大了眼睛,“娘子,我们为什么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啊,我们一直待在京都不好吗?”
我们一直待在京都不好吗?
裴阙音不言语,垂下眼睫,如果能一直待在京都当然好啊。
宣宁侯府的嫡出小姐卧房,有名贵家具,大家字画,四时熏香,闲时往来皆闺秀。
可世间还有安州那样的边陲地方,有家财寥寥的穷书生。
前几日,裴阙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重病难消,只能缠卧病榻,喻春依照她的要求拿来了铜镜,铜镜里的她唇色灰白,命不久矣。
她拽着喻春的手,问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都。
喻春不说话,只是哭。
安州距京都五千多里,裴阙音没想到,这条路隔了一辈子。
十里红妆,宣宁侯府的二娘子嫁给新科状元沈安泽,人人称道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只是转瞬,状元郎得罪了秦相,被分派到西北关外安州为官。
安州水草稀疏,大漠初渡,周遭城镇俱是军镇,动荡不安。
裴阙音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思念京都故土,她自来好繁华,不喜欢贫苦的安州。
难得上元佳节,裴阙音与沈安泽终于一同上街出游,她努力去适应这个未来数年的居地。
裴阙音逛了整个集市,唯有一个西域小贩卖的簪子入了她的眼,她扯着夫君衣袖,仰着脸十分开心说喜欢这件。
可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拿起了簪子,端详了片刻,又放了回去,长眉微折,似乎对待殿试题目般认真。
裴阙音心中一凉,她知道,自己是为难住这个穷书生了。
“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裴阙音淡淡道,把沈安泽落在后头。
过了许久,她也难以忘怀那支簪子,即使当日作为状元郎的沈安泽解出当街所有的灯谜,得到安州第一灯匠所做的花灯赠与她,讨她欢心,她也不觉能够弥补。
沈安泽大抵也看出来她的闷闷不乐,从那日起,沈安泽便开始住在前院,两人无由得开始冷战。
几个月后,喻春掩唇笑说郎主送来了一支簪子,娘子看了定会喜欢。
“郎主还说,让娘子安排好人,多添双碗筷,他今天公务清闲,要到后院用饭,用完了直接在后院歇下呢。”喻春挤眉弄眼,笑得暧昧。
裴阙音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冷笑,甚至没去打开匣子,便让喻春退回去,不要让姑爷破费了。
喻春僵立在原地,低头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沈安泽没有来,裴阙音让嬷嬷把他放在箱笼里的被褥彻底搬到前院去。
喻春说,郎主看了送来的被褥,让小厮在前院收起来了。
有一日,沈安泽外出视察,托小厮回来寻本图册,小厮找不到,便来问她。这是裴阙音在上元后第一次踏足前院,她寻到那本图册时,看到了那日喻春拿来的锦盒。
鬼使神差下,裴阙音打开了那个锦盒,只见到些许粉末灰尘。
她在心中冷笑,也不知那支簪子会被送到哪个当铺,卖了多少价钱。
后来他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沈安泽没有过问她是否曾打开过锦盒。裴阙音想,放在那么个角落里的盒子,估计他也没有注意吧。
来到安州的第二年,安州城搬来了一户姓石的富商,他家大夫人也是京都人士,十分爽利,裴阙音常常与她来往。
一来二去,裴阙音得知她家因为行商的原因,有自己货物路子,可以拿到京都最时兴的花样,又因为有得力的匠人,能够仿出京都的新首饰。
裴阙音心中向往,更是十日里有七八日住在富商府上。
只是约莫水土不服,裴阙音在刚来安州时便染上了咳疾,一直未曾好过。有一日,竟直接在富商府上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裴阙音发现自己回到了沈府,床边守着沈安泽。
沈安泽一言不发,绷着一张冷面,可她知道他生气了,她从未见过他那么生气。
小厮进来向沈安泽通传,说已经勒令石富商搬走了。
沈安泽点点头,让他退下。
裴阙音见他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支起身子,隐着怒,问,“你是在和我置气?”
沈安泽硬邦邦道,“不是。”
裴阙音不怒反笑,笑了几声后,指着门,让沈安泽出去。
安州在沈安泽的治理下,一片欣欣向荣。
可再热闹的苦寒边陲,也不及歌舞升平的繁华京都,更养不起骄矜的京都牡丹。
她厌恶安州春时沙尘、夏时烈日、秋时荒凉、冬时寒霜,自始至终都穿着京都带来的旧衣,维持着侯府嫡女的可怜骄傲。
裴阙音微阖双眸,品着侯府特有的熏香,神态清醒。
她放下画卷,纤手抚过锦绣华服,揽镜自照。镜中的女郎虽仍有憔悴,可朱唇琼鼻,无一不美,目似秋水,肤若凝脂,兼有身上华服美裳,颇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
裴阙音十分满意,嘴角噙着笑,只可惜没有请来画师,给今日的她画像。
“二娘子,侯爷说要给您说亲!”一个小丫鬟风风火火趋步进来,喻春连忙扯住她让她别着急,有事慢慢说。
裴阙音眼睛一瞬明亮,她如今可以确定,梦中所发生的,确实存在过。
裴阙音当即是画也不顾,簪子也不顾,钗环罗裙一概不顾,甚至自己作为闺秀的仪态矜持也不顾了,一下站了起来,等待榕夏后话。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裴阙音轻咳了一声,提了提裙摆,重新坐下,端庄道,“请讲。”
喻春不明其中细因,笑得前仰后合,只是怕自家娘子要来挠自己,强力抑着,推榕夏与娘子细细讲来。
榕夏环顾四周,在裴阙音身边站定,耳语道,“是新科状元沈安泽。今天新放的榜,老爷远见卓识,早为娘子相住了这位郎君,过几日就要开始走六礼了!”
裴阙音笑得羞涩,二女皆以为她是满意这桩婚事,毕竟沈安泽沈郎君的才名,早在春闱之前众士子进京便为人称道。
“走,我要去寻祖母。”裴阙音吩咐榕夏为她披上银狐坎肩,目光灼灼。
既然一切与前一世相同,她自会亲手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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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殷画心是借住唐国公府的表小姐,她貌美如花才情一流,可是全京都的女郎都厌恶与其来往。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表小姐太过心机。
每每有女郎靠近她京都第一公子的世子表哥,殷画心都要作天作地耍手段阻拦。
被人揭穿了,还要口口声声说自己绝不喜欢表哥,只是为了让世子表哥专心课业。
偏偏殷画心确实时刻与世子保持距离,但其他略平头正脸些的郎君是一个也不放过。
什么明家三郎、年家九郎、颜家小叔,甚至连素有英气的荥阳公主,殷画心都不落下。
每逢宫宴聚会,都会有郎君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京都女郎们谋划着要让殷画心好看,结果殷画心激流勇退,转头和刚刚高中状元的自家世子表哥定了亲。
被遛了一圈的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心机表妹从未放弃自家表哥,不过为了大张旗鼓抬高身价,吸引表哥注意罢了。
国公府内。
殷画心咬着帕子,呜呜咽咽红着眼,“表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外面的人都说了,我与明家哥哥、年家弟弟、颜家世叔、荥阳殿下玩得好些,不过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李潜渊不为所动,扣住满口谎话的小娘子,笑得勾魂摄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