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沈安泽身量高挑,裴阙音站在桥上,仍然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桥下的沈安泽平视。

偏又生的一副招人容貌,裴阙音在女郎中已经算是肌肤白皙,可前世夜深人静烛光影影衣袂相交之时,裴阙音分明见得他比她还要白上几分。

在安州时,不少大胆女郎有意无意来沈府上做客,裴阙音起初每每还要醋上一番,到了后来都嫌通报聒噪。

用沈安泽的话说,就是他总不至于看上外貌还不如他的女郎。

可没想到,原是沈安泽此时在京都还招惹了一位贵女。

一时间,裴阙音又是恍然又是嫌弃又是厌恶又是怪异,面色几经变幻。沈安泽眸子微眯,不解其意。

裴阙音退后了几步,僵硬道,“阁下既是被贵女请了来,还是好自为之,莫要与其他女郎太近了。”她可不想再沾惹上什么旷世爱恋红颜因果。

沈安泽不悦她往后退的行径,心中还惦念着方才她遥望竹林眼里的落寞。她在新房之中口口声声说自己好荣华,如今又一厢认为宗室贵女享尽荣华富贵后便会转而在意才学风骨,何尝不是在抱怨自己为生活所困。

他在被皇帝找回前,也在民间摸爬滚打过几年,养成了一身随遇而安的脾性,不在乎饭□□细与否衣物华贵与无。可既然自己心头上这娇娘子喜欢,他也不在乎投其所好,早吩咐了仆从送来全套紫山玛瑙头面。

沈安泽下令将盒子一一打开,疑惑道,“你刚说什么?”

本朝国土所在之地,并无玛瑙原石生产,全赖西域行商或周边番邦进贡,昨日婚宴上大块成株的紫山玛瑙已经为人传成美谈,裴阙音看着齐整的头面,忍不住想上前细观,可又想到沈安泽背后的宗室贵女,只是颤颤巍巍不可置信道,“这是做什么?”

怎么办,想逃!

裴阙音在桥的另一端,看着贵重头面踌躇犹豫,有风过桥,女郎衣袖浮动,美如画卷,被沈安泽一一看在眼里。

沈安泽喉咙微干,别过脸去,道,“送与你的。”

林国公府算什么高枝,虽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可他随意拿出些什么,都是臣子家中能够世代供奉之物。

此话一出,裴阙音几乎能感觉自己左心剧烈一挑,要知道,昨天秦相才拿得出手一整株的紫山玛瑙,如今自己却将获得一整套紫山玛瑙所制头面,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戴上之后能有多么风光。

但裴阙音到底想起了自己是个昨日才成婚的新妇,面前这人还是疑似被宗室贵女暗藏的面首。

且,凭什么他如今才拿出这等物什,前世在安州却连一个普通簪子也不与她买,莫不就是觉得婚后无需在意了,亦或是这东西不是他的,是拿了贵女的东西来讨好她。只是此世他们又无交集,他还和裴语棉定了亲,又来招惹她做什么!

沈安泽看着裴阙音从最开始掩饰不住的欣喜到隐忍到最后的满目幽怨,一时微愣,只听那女郎声音略带哽咽,受了天大委屈般,“送我?这又算什么?我是林国公世子夫人,你是我庶妹的未婚夫婿,你以什么身份送我?还有,你孑然一身,穷困潦倒,莫不是拿贵女的东西送?”

裴阙音这一通火来得莫名,发完之后便后悔了,她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可沈安泽却全不知过往,自己竟如此失态,裴阙音当即扭身就想走。

“贵女的东西?你把我当什么人?”沈安泽面色阴沉,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女郎皓腕。

裴阙音挣了下没挣开,更是恼怒,只是这回重新端起了世子夫人的架子,目光如刀樱唇微抿,咬牙切齿道,“沈状元这话我听着不解,你是什么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沈状元这行为我看着更不解,我夫君乃林国公世子,如今就在隔壁院内为我洗手做羹汤,你一介书生外男,不避让女客,不敬朝廷亲封诰命夫人,反倒做出如此无礼之举,还不快快退开!”

沈安泽一听她又自称那劳什子的夫人,不禁怒火中烧,面上却更是淡定,他已经听明白了裴阙音的误解,松了裴阙音的手,不怒反笑,“贵女的东西?让我想想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都臆想些什么腌臢。莫非世子夫人打心底觉得,只要权势金银到了一定程度,便可肆意包揽有才学的郎君或是貌美娘子?”

裴阙音一步步往后退,眼前这人虽是放开了自己的手,可是一双铁臂牢牢地箍在了她两侧,将她困在桥上,不得动弹。

裴阙音双颊绯红,话里话外听着这貌美娘子有指自己之意,“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却一步步向前,裴阙音几乎感觉他的呼吸已经到了面上,左心嘭通一个劲的跳个不停,她紧张地闭上了眼,却听到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那声音好听极了,似是情人间呢喃,含着满心期待赤子之心,“不知要多少权势多少金银,才能掳掠世子夫人的芳心。”

裴阙音有一瞬迷离,但很快清醒过来。

“啪!”一道红手印出现在沈安泽左脸上,裴阙音趁他发懵期间,猛的挣脱了他去。

若是前世他们以夫妻相处三年矣也就罢了,可在如今此世她回忆起来,两人先前可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一个见色起意还没什么钱财地位的下流书生!

裴阙音越想越气,跑到一半几乎想回去给沈安泽扇个对称。

喻春榕夏二婢女早不知去了何处,王公公也不见了踪影,裴阙音估量着与沈安泽脱不得关系,他惯常有这位居人下但手眼通天的本事。

裴阙音又气又急,在陌生园林里打转,寻不到出路,小跑到最后没了气力,便开始快走。

眼见着又走回方才那回廊水榭处,桥上仍站着一男子,裴阙音扭头就想走,那人却远远唤道,“夫人!”

裴阙音愣了下,这才回过身,来者正是林巍庭不错。

林巍庭向她快步走来,裴阙音从来没有如此看他顺眼过,她理理被她跑乱的衣袍钗环,拭拭发红的面颊,委屈地扑入夫婿怀中。

竹林暗处,王公公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只感觉周遭真是冷得厉害。

沈安泽长眉冷目,看着那对恩爱夫妻,好似自己给了女郎天大的气受,才使得她如此依恋自己夫君怀中。

夫妻二人衣袖相交离了去,沈安泽随手握住了一节金镶玉竹,竟然将其捏出道道裂缝。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王公公擦擦头上的汗,努力忽视自家主子左脸上的红印子,道,“爷,你看那个头面还要去送吗?”

王公公是没见过有人送礼物能送成这样的,天家贵胄果真有他独特本事。

沈安泽本是面无表情,听了这话,突然笑了,“当然。好好送去,务必让林大傻子也知道。”

王公公:……

王公公刚进别院就险些被轰出来,若不是他那又尖又细的嗓子,证明他是个真公公,专为皇家贵胄办事,裴阙音早就亲自提了帚笤去赶他。

整套的紫山玛瑙头面被一一放置正堂,裴阙音的脸再度黑了下去,已经直接去唤榕夏叫打手了。

“裴二娘子,急不得急不得,你且听奴才细细讲来。”王公公为自己的小命,连忙请求道。

林巍庭总是起的迟,昨天裴阙音又细细给他编了个贵女请她看园林结果她走散了的无沈安泽版故事,睡得迟了些,今日更难早起。

裴阙音丝毫没打算阻止榕夏的意思,只是轻轻哼了声,请王公公发表他的最后陈情。

王公公莫名在裴阙音身上看到了自家爷惯常压迫感,忙忙晃晃脑袋,道,“贵女听闻裴二娘子新婚第二天就来帮忙把关,十分感动,又听闻我等老奴不小心将娘子在园中走散的事,怒不可遏,说定要让我们好好道歉,还让我们带上了这紫山玛瑙头面。”

裴阙音冷眼看着这个张口就是胡编乱造的太监,昨日还是沈安泽的头面,今天就成贵女的了,明天岂不是还要是她的了,裴阙音冷笑。

裴阙音正要拒绝,一道声音却传了进来。

“夫人收下便是,何必推阻人家一番好心。”林巍庭听闻有公公前来送礼,简单披了个外袍就奔来,十分随意,不像个正经士子的待客之道。

但王公公此时哪在意这个,他听得直点头,只觉不枉让暗卫掐点将林巍庭弄醒。林巍庭往此处一站,不说能起什么助力,至少,裴阙音完全无法说出沈安泽一事。